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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結(jié)束之后已是深夜,或許是因為熬得太晚,星點殘余的睡意也化在了一片晚風(fēng)中,消散無蹤。

  懶懶靠在屋頂?shù)臏\薄檐脊上,綾杳打了個哈欠,旋即大大咧咧地伸了伸懶腰,夜半叁更,城內(nèi)的光火幾乎寂散而去,對比起白日間時刻不停的人流圜轉(zhuǎn),夜晚的青崖好似變成了另一幅模樣,冷冷清清的古鎮(zhèn)像是沉了靄的雪,蒙上一層素未謀面的黯淡。

  一切的古老之中,唯有那明月如舊。

  月與風(fēng)的交圜吹起散落在耳側(cè)的碎發(fā),視線側(cè)望而去,那小院中的燈火唯余那盞每夜點起的長燈,隨著夜色搖曳,一派沉寂之中,她卻靜悄悄地兀自望著籠罩在黑夜中的書房看了許久,呼吸的波蕩匿在夜里,杏眸中沉沉倒映著月亮,一切無聲的思緒朝著旁側(cè)潺潺的水流蕩漾開來,仿佛編織成一張網(wǎng)。

  一張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網(wǎng)。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綾杳下意識朝著那殘余一角的新月探出手去,纖細修長的指尖點著月亮,確乎近在咫尺,又遠入天邊般,不可觸碰,思緒沉淀,仿佛只有在這無音無擾的深夜才是屬于她自己的時間,也才足夠她零碎整理這段時間的繁雜與混亂。

  這段時日確乎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出走、師兄、穆青、郊狼、后背的傷、那幅畫…也還有玄桓。

  他的真名明明是她偶然間得知的,這段時日好像也叫的通暢,男人確乎毫不避諱自己的真實姓名,也不對之前的化名有何什么解釋…不過仔細想來,其實也不必向她解釋什么,玄桓初時化作‘桓容’之名最早也是穆青告知的,且不論他到底知不知曉男人的真實名諱,這般出門在外的,也就好比她與古麗她們之間,常人的隱姓埋名也是常事,沒什么不可理解的。

  但如若想調(diào)查一個人,最為淺顯的便是從名姓入手。

  綾杳眨了眨眼,常人用為化名的主要目的便是隱藏自己的身份,最有可能的兩種一是為了躲避仇家或是認(rèn)識之人而隱姓埋名,第二種則是如她一般太過出名才不得不低調(diào)處事。

  她本下意識地認(rèn)為玄桓定是屬于第一種情況的,可轉(zhuǎn)而又想,男人這般神秘的身份與如今淺略一角便可窺得的學(xué)富五車,況且兌澤也不算小門小戶,就連她這種自小見多識廣的人都未曾聽聞過這般玄妙的陣法半分,而兌澤門內(nèi)那些自以為高深的機括之術(shù)更是如今甚至連皮毛都算不上的淺薄知識…

  這未免也太過令人起疑了。

  玄桓是為了躲避仇家…還是身為什么離家出走的皇族、貴族子弟怕人找尋?

  甚至不需思慮,綾杳霎那便可推翻這兩種可能。

  以如今的學(xué)識來看,這個看似普通的小小的茶樓可謂布滿了各種各樣的陣法,除卻最粗略的轉(zhuǎn)移之外,還有各種招行險惡的連環(huán)陣,光是一個迷幻便能令得之前來尋仇的那群人自相殘殺,光是自衛(wèi)完全不是問題,再者不濟也完全得以逃脫。

  如此這般來說…她才是那個男人的意外之外。

  而如今皇家貴族也從未聽聞這般驚艷絕倫之人,更何況男人本就是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狐貍。

  而最后只剩下…那個不可能的可能——

  沉思的杏眸微瞇,綾杳覺得自己好似在萬千的線索中抓住了一個可用的頭緒,然想到繼而的貫徹實踐時,小姑娘瞬然便愁得塌了臉。

  其實這個問題本可以簡單粗暴一些的,且不說她返回兌澤,但凡到了乾州地域這件事的實施都會無比通暢。

  可她明顯不能。

  一是婚禮之事,二則她心中總有些許奇怪的感覺,再無論從放心不下的角度來說,之前的男人尚還有穆青照料,如今她再一走,之后玄桓獨自一人又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唯今之法確乎只能等著自家?guī)熜志c通那個愣頭青回來,交代這些事情也好,或是最好的也將男人一并帶回兌澤,至少不用蝸居在這種偏遠野蠻的地域無人照料。

  長長地嘆了一氣,綾杳坐起身來,雙手托著小臉,突而頭一回有了一種居無定處的茫然。

  天下之大,卻無所歸。

  未來仿佛頭一回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不知曉她與玄桓之后將會如何,包括她自己本身,都變得渺然無知。

  如若終是要走,她不知曉之后又該去向何方。

  也沒有人可以告訴她一個答案。

  面前的夜色依舊寂寥,平淺的月光一如每一個存著明月的夜晚,可明日非昨,每一日的昨日便就是這般永永遠遠地過去了,每一日的明日也終會到來,不因任何一個人而圜止,就像這天地的春起秋落,也不會因任何一個人的存在與毀滅發(fā)生變換。

  綾杳不知愣愣呆坐了多久,直至不甚擦過腰封的手腕好似碰到什么硬乎乎的玩意,她才猛然想起白日間那個奇怪的人影。

  漂亮的銀質(zhì)耳環(huán)在月下光華流轉(zhuǎn),借著不甚明朗的光,小姑娘隱約仔細看清了上頭奇異的暗紋攥刻,確乎是她從未見過的紋樣,卻又不失大氣和豪邁,應(yīng)當(dāng)屬于她從未見過的哪個異族圖案。

  不過在這塞邊之地也不甚奇怪了。

  而那人奇異的雙瞳終也只在萬般繁雜的思緒中一閃而過,埋沒在了最底下。

  …這般奇怪的人反正也不會再見了。

  再度伸了伸懶腰,綾杳隨手將那個耳環(huán)塞緊了懷里,迎著依舊滂沱的黑暗輕手輕腳地翻下屋頂,靈活地直接從大開的窗欞直接躍入了屋內(nèi)。

  燈油不知何時被燒干,從窗欞滲溢而進的光將桌椅拉出一道長長影子,延申至更遠的黑暗之中,直至完全融為了一體。

  小腦袋昏昏沉沉,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大大打了個哈欠,摸著黑邊往床榻走時心中邊還盤算著距離天光大亮自己還能補上幾個時辰的覺,然在腰帶扯落地瞬間,綾杳卻才像是猛然意識到什么霎那回眸,殘存的睡意瞬然消散,平穩(wěn)的呼吸頓然收束,瞪大的杏眸映出那徘徊在光與影間的窗欞——

  她方才去屋頂時走的并不是窗戶。

  方且她白日間嫌棄外頭吵鬧,至那個奇怪的賊偷之后她就煩得將木窗關(guān)上了,她還尤記那靠內(nèi)的窗鎖有些年久失修,她那時反復(fù)扣了幾次才將那窗頁扣上…

  屋里…

  有人。

  須臾的念頭頗生的同時,一道木頭吱呀的晃動聲在寂靜無比的屋內(nèi)顯得尤為突兀。

  “…誰?!”

  一派黑暗之中,綾杳下意識朝著那聲音處轉(zhuǎn)去,那仿佛蓄藏已久的人影卻是更快,像是早有有準(zhǔn)備般的迎面避開她的拳風(fēng)之后,一道滿是暗勁的腿風(fēng)便朝著她直直掃來…

  腿腳相接的破空之聲繼是響起,而外頭過路的烏云蔽月,好巧不巧地將唯余的光亮都給包裹,全然的黑暗之中小姑娘抽著氣方想蘊起靈力來,因著對方的攻勢下意識后退躲閃的腳踝卻在下一刻猛然勾上身后隱藏在黑暗中的小凳,瞬息的重心不穩(wěn)令得綾杳迎面便要磕上那有棱有角的長桌——

  “腿法不錯,招式尚可…”

  天旋地轉(zhuǎn)的黑暗片刻,她只感覺腰間一緊,再到看清眼前之人時,對方已是旋抱著她順勢一齊緩沖著滾進了旁側(cè)柔軟的床榻上,四目相對之間,便只聽得對方的一聲輕笑:“可惜…就是沒什么力道!

  她卻瞬然感覺太陽穴突突脹疼起來,直至短暫的一陣眩暈之后,她才看清頭頂那雙笑意儼然的雙眸,駭然道:“…是你?!”

  “我好像白日便提前給你打過招呼了…”

  明月重新展露,那雙異色的雙眸淺淺折束著遠處滲溢的月光,卻好像在黑暗之中顯得異常明亮,對方身上并無想象中的異味,也沒有別的什么味道,唯有衣料摩梭之間好似淺淺可聞的,那股被太陽曝曬得暖洋洋的干凈氣息充斥鼻尖。

  “今夜叁更,準(zhǔn)時回取!

  “是你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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