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久違的暴雨仿佛洗滌了一切塵埃,那鋪天蓋地的水幕光影,隱約飄忽的云層,卻不禁讓人想起昆侖群山的雨后,那無心出岫的層巒云巔。
在路過九重天之時,呆呆望著窗外景色的雩岑卻是斂眸倏然將身側(cè)的簾幕放下,闔上眼,安靜又平淡地窩靠在車廂的一角。
另一方大開窗欞遠(yuǎn)望,瓢潑大雨像是從天空之上垂落而下的云霧,確乎就連那繁饒大城正中最為顯眼的那處宮府,也全然包裹在那一片渺茫之中,無法得見。
也不知這般的天雷地動何時才能停止。
遠(yuǎn)處星點(diǎn)的燈火穿過濃重的霧氣,閃爍一會,便確乎永遠(yuǎn)隨著離去的車架熄滅在繚繞之中。
而在同一場雨幕之中的另一端天邊,雨聲夾雜的爭吵,卻仿佛比那偶時爆裂的雷聲來得更加激烈。
………
上清境,禹馀宮。
天邊的電閃雷鳴重壓著那滔天的雨幕,隨處可見的碎瓦殘?jiān)⒙湟坏,颶風(fēng)暴雨之中,兩道身影相峙而立,將那周身衣袍濕得透徹,就連額發(fā)都在那散亂的冷雨之中周身俱涼地緊貼在臉上,滴滴往下淌著水來。
狼狽之極的嬌小的身影緊咬著下唇,一言不發(fā),卻也不低頭,任由那一道又一道破空而來的無情鞭影落在身上。
“你認(rèn)不認(rèn)錯!”
又是一道鞭痕閃過,破爛的衣裙倏然再度綻開一抹裂痕,濺出的血呼吸之間已然滲溢而開,摻進(jìn)那瓢潑的雨水,一點(diǎn)一滴在腳下積蓄成一灘血渦,緊咬著的櫻唇滿嘴血腥,卻依舊在那爆裂的雷聲之中一言不發(fā),任由那長鞭再一次揮來,狠狠打在身上——
‘啪!’‘啪!’‘啪。!’
那凌空打來的鞭影帶著揚(yáng)起的水霧,橫溢的血色像是在那衣裙之上綻開的鮮花,一瞬的絕美綻放之后,猩紅地消斂無聲。
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力道擊碎光影,男人結(jié)實(shí)的長臂幾乎被那反震而回的力道盡然震麻了去,可那如雕塑佇立在雨中身影始終未動,隱忍沉默以對。
“我再問你一遍…”那終是短暫停歇的鞭尾沾著道道血絲脫落在地,濃濁的喘息卻滿是滿是深沉的輕顫,再一次向那渾身是傷的人影問道:“浮玉…你可知錯?”
“……”
那確乎早已痛到麻木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在那滂沱大雨中濕了個透徹,像是耳邊空明般地略略搖晃著暈了一瞬,反應(yīng)過來的小丫頭卻仍舊咬牙道:“…我沒錯!”
“沒錯?!”
眼見那鞭影又一次揚(yáng)起——
“你如今便會給跑到老九府中,以權(quán)作威地下藥…往后呢?往后你是不是還要用你的身份欺壓他人,強(qiáng)奪財(cái)物,給我,給整個上清境,給整個叁清蒙羞?!”
玄沢全身濕透的身影同樣甚是狼狽,可比那長鞭與冷雨更為讓人撕心裂肺的,卻是他無比失望的眼神。
“若非你九叔不曾計(jì)較,如今我已然將你吊在清微府門前活活打死。∧阌钟泻晤佋谶@嘴犟!你可知道你娘為了生你幾乎賠上命去,你如今這般終日渾噩闖禍,還不如當(dāng)初就——”
“玄沢!”
遠(yuǎn)處一襲飛奔而至的紅衣倩影已然在閃身之間,抓住了那一次再一次毫不手軟揮下的長鞭。
“你做什么。!”
“你讓開!”
那冒雨奔來的身影橫攔著將臉色慘白到幾乎搖搖欲墜的嬌小身影護(hù)在身后,手中死死拽著那條鞭尾。
“渥丹!讓開!”
“讓開?!”女子咬著牙嗆道:“讓開讓你把她活活打死?!”
“她帶人入府,先毀老六書房在前,隨又在上清境搗亂不足,還去老九那下那等下叁濫的藥,若非今日天樞查明來道,我從頭到尾蒙在鼓里竟不知此事…!”
“如今便會下藥,往后呢?!是不是要將這叁清基業(yè),這般的一切都?xì)г谒蝗耸掷铮!?br />
“毀了叁清的何曾是她,分明是你!”一時氣急,眼見著男人強(qiáng)奪而過的長鞭又要揮來之時,渥丹竟是回身一護(hù),下意識將那盡然已經(jīng)有她高的浮玉屈身護(hù)在懷中,反身去擋。
‘啪!’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而來,那鞭影狠狠砸在水坑之中。
“若非你當(dāng)年的處處退讓!又何至于,何至于讓零隨那等小輩欺壓到這等境界?!”
“是!”渥丹一臉憤憤地翻起舊賬:“當(dāng)年天帝一脈獨(dú)立雖非你一人之過,再加上零雍之死,所以你其實(shí)直至當(dāng)今天帝登基之時你依舊未曾將他放在眼中,當(dāng)年神魔大戰(zhàn)之后一至九重天的重建太費(fèi)人力物力,各家躲懶之下,你轉(zhuǎn)手分給了零隨才會造成這一家獨(dú)大之局——”
“之后再加上泉澧等人的脫離反水,你又確乎全怪在了他人的新制與叁清的舊制不完善的方面,又何曾想過自我變革,如今一步步走到了被天帝牽著鼻子走的局面?!”
“老六已死,老七不是個從政之料,老九的病又反反復(fù)復(fù)接續(xù)著,你身為他們的叁哥,現(xiàn)下唯一能挑起大梁的父神之子,你這些年又做了什么?…拿我與浮玉浮盈作擋,你怕的又何曾是我們母女的安危,不過是你步步退讓的無能造成的!”
“毀掉叁清的哪是浮玉!分明是你!分明是你高高在上的上清真神!!”
“分明是你自己的無能,又與一個小孩作什么氣!”
“…你!”
一番的狂轟濫炸,將男人氣得眥目欲裂,震怒的顫抖之下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丟下長鞭氣道:“也就是你這般濫寵,才會將她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若是你嫌我無能,當(dāng)初便不用嫁我!又何必嫁我?!…”
“早些與你那青梅竹馬的泉澧一同投到零隨那混小子那里去!…又何用留在這等地方受苦!…”
玄沢本是愈氣,反越說越有些喃喃漸漸低沉下來,揮袖道:“你帶著她走!去哪都好!你愛去哪都好!…那泉澧不是便早和離了么!…你這么多年想著念著,你又何曾心里有我一塊地方?”
“我知曉當(dāng)初是我酒后失德,才耽誤了你…所以你怨我氣我也是應(yīng)——”
“放屁!”
話語未斷,眨眼之間,那厲聲而呼的嬌俏身影已然到了男人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領(lǐng),雖說明是矮了玄沢半個頭,那洶涌而出的氣勢卻仿佛比天雷更響:
“若非老娘當(dāng)年主動給你下了藥!就你這楞頭腦瓜如今還與你那兩個單身弟弟的一般娶不上媳婦!又哪來兩個女兒?!”
被扔在一旁看戲的浮玉有些呆呆傻傻地坐在雨里,眼見著自家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老爹轉(zhuǎn)眼也變成了與她一般的愣頭青。
“呃…你……”
“當(dāng)年你那眼睛又賊又傻的,瞎子才看不到你喜歡我!明明一個真神,卻不懂得去爭去強(qiáng),就傻傻躲在一旁自己傷心!”渥丹揪著玄沢的領(lǐng)子,講著講著竟是有些氣笑了去:“你以為火部天天哪有這么多事找的上你這種水部負(fù)責(zé)人?你以為你那日喝多又是誰找人給你灌的?你以為就你死魚那樣醉了軟軟趴在床上只會睡覺的,不用點(diǎn)藥哪還能欺負(fù)得了我?”
將至此處,渥丹竟完全忘卻還有他人在場,氣得揪著男人的耳朵罵道:“娘的!老娘第一次有多疼!你就只是個翹著的按摩棒罷了!”
“就你還好意思說酒后失德?!他人酒后夜御七女我且都當(dāng)真,更何況當(dāng)年你那個近侍婢女找我哭說你酒后調(diào)戲玷污于她,老娘眼都不眨的就把她踢走了!”
“你喝多了就傻,傻久了就睡著了,外頭雷把山頭擊穿了都叫不醒你,還有時間去調(diào)戲人家姑娘呢!”
“……”玄沢傻傻地眨了眨眼。
浮玉:“……”
…所以她等等會不會被自己家娘親滅口啊,她要不要先跑?!
“別整天自怨自艾吃人家泉澧的醋了!”渥丹滿是恨鐵不成鋼:“老娘喜歡的是你,他頂多算是我青梅竹馬的弟弟罷了,那書呆子從前在仙塾認(rèn)識時便是個好驅(qū)使的傻學(xué)生,成績又好,但是常受人欺負(fù),作為保護(hù)他的回報(bào),他私下要幫我寫作業(yè)的——”
“至于喜歡,完全談不上...若實(shí)在說有用處罷?”
女子蹙著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當(dāng)年日日找你簽字的假文書是他擬的,你宴會灌酒的人也是他找的,還有給你下藥的藥材,也是他幫作尋的…”
“那家伙雖是個好脾氣,但精神思想這塊比誰都要發(fā)犟…故而當(dāng)年他追隨英招去了零隨那里,也萬般與我解釋過并非你的問題,實(shí)是天帝一脈的體制與未來發(fā)展是他所往所向,為君子言,他說他并不會做出危害叁清之事,大概之后才主動作辭去了下界偏遠(yuǎn)處公干!
“當(dāng)年與英招…或許脾氣不合只是外像。”說及此處,渥丹斂眸輕嘆一氣:“他那般好性格的,當(dāng)初都容得了我這般的意氣,又如何說是性格不合分開,其實(shí)我覺得是前途不望,要長居下界,又怕他那兒子的前途被自己耽誤了罷?”
“……”眼睛一眨未眨,傻傻聽了半晌的玄沢終作總結(jié),有些小心翼翼道:“所以你沒喜歡過他,喜歡的是我?…”
解釋了半晌的渥丹:“……”
見著自家夫人有些無奈的白眼,不知所措的男人傻呵呵地搓著手,笑嘻嘻喃喃道:“嘿嘿…你喜歡的是我,不是他…不是他……”
渥丹眼眸一橫:“…傻樣!
“不對——”眼見著男人情況目前已然穩(wěn)定,吃了一嘴狗糧的浮玉方要悄咪咪地從地上爬起,卻被自家老爹猛然深沉下來的臉色喊。
“這藥…莫非是從你那來的?”
“你當(dāng)年對我用,如今又想留到現(xiàn)在給誰用。
“那藥材這般貴重,總不能隨手扔了罷!而且我明明有藏好,分明是這丫頭強(qiáng)拆了我的結(jié)界自己偷偷拿走的!”
“浮玉!”
“浮玉!”
被自家爹娘眼神鎖定的小丫頭:“我…”
“…我沒錯!”
小丫頭硬著頭皮憤道:“既然兩情相悅下藥是以促美滿,九叔和荼姑姑本就是一對!又為何不行?!”
“再說九叔這么多年的病是因姑姑而起,如今如愿在一起了,病自然會好,我自然是沒錯的!”
“不但沒錯,還做了件大好事!!”
“你這是什么歪理。!如今還不肯認(rèn)錯?!”
玄沢氣的既又是發(fā)起抖來,渥丹見著男人臉色不對,忙厲聲喝道:“浮玉!跪下。
“我不!”小丫頭咬著牙:“我沒錯!又為何要跪!”
“你可知那不是你的荼姑姑?你姑姑神魔大戰(zhàn)時便已經(jīng)死了,你如今撮合的不過是個錯誤!”
“她便是姑姑!”
“再說九叔那般的性子,若非我,他又如何能主動親近姑姑…還不是再被那個零什么的天帝搶了去——!”
“浮玉!跪下!”
渥丹邊說邊無聲之間將那條擲在地上的長鞭踩在腳下,卻見浮玉一臉不忿地小臉饒是被那雨水淋得煞白,周身傷痕累累,卻依舊死犟著堅(jiān)持自己的觀點(diǎn)。
確乎像極了那時她與已然歸附天帝的家族父親作別,一心一意只為嫁給玄沢的模樣。
“浮玉!…跪下!”
然話尤未及,眨眼之間,男人的手里已然出現(xiàn)了一條靈力凝結(jié)而成的湛藍(lán)長鞭。
這般內(nèi)蘊(yùn)的可怕威力,卻已不是普通長鞭傷及皮肉的程度了…
然于此同時的眼角余光處,一隊(duì)后知后覺而到的宮人已然向如此方向行來,抬頭的仙婢還抱著一個軟乎乎的小身影,層迭的大傘將其護(hù)在傘下。
“爹…嘻嘻嘻…爹爹…抱…”在渥丹的眼神示意間,那極快被抱進(jìn)男人身側(cè)的小丫頭完全未知這廂發(fā)生了什么,往常頗黏娘親的浮盈頗為靈性地主動向臉色黑得嚇人的玄沢探身伸出了小手:“爹爹…爹爹!抱!”
軟乎乎的小身影一臉著急:“抱…爹爹…抱盈盈……”
僵持之間,終還是小丫頭占了上風(fēng),爬著自己的濕衣涼到自己小女兒的玄沢抬手將自己周身起了個水幕,順帶將長袍頭發(fā)都瞬間烘了個干凈。
“玉…玉玉…魚……”
“浮玉!還不快跪下!”
松懈之間被自己家娘親須臾壓跪在地上的浮玉狠狠地磨著牙,方想回嘴,邊聽自家娘親呵斥道:“不尊不敬,肆意妄為,若非你九叔不曾追究,恐怕此事可未如此善了——”
“但仍及如此,往日數(shù)罪并罰!便貶你下界去歷練十年,不至期不得反,更剝奪你的身份,不許用叁清的身份在下界作威作福!”
“可我分明沒錯!!”
“二十年!”
“我沒錯!!”
“五十年!”
渥丹硬著頭皮往上累加,便聽身旁抱著浮盈的玄沢沉下臉道:
“一百年!”
“我會將你的靈力禁封九成,順帶會讓人給你一個偽造的新身份…下界歷練期間,是死是活,都與我玄沢,與我上清,與整個叁清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若不幸被人所害所殺!我且當(dāng)從沒有你這個女兒!更不會為你報(bào)仇!”
“你…!!”浮玉咬著牙站起身來,卻見著對方長袖一揮,一個頗為復(fù)雜的封訣已然瞬間將她的靈力封住了大半。
“兩百年!若是再多嘴,便一輩子不用回來了。
“……”浮玉咬著牙,狠狠踩裂了腳下的石磚。
“去就去!兩百年就兩百年!我浮玉脫了你這個身份,往后還活不下去了么!”
“就算是到期我也不回來!你且當(dāng)沒有生過我這個孩子!反正我就是沒錯!我沒錯!”
語罷,便見那傷痕累累的嬌小身影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渥丹及那尚不知事的浮盈之后,便豪不顧戀地踏著雷雨徑直向外跑去,再也沒有回頭。
“……”
逐漸暗淡下的天光下,雨甚是喧囂,人群卻是半晌寂寂。
“都…散了罷。”
直至人群散去,直至那懷中的小家伙早已不知被人抱走多久,立在原地的玄沢還長長望著遠(yuǎn)處的方向,站在雨中一動未動。
身側(cè)發(fā)涼的柔荑抓住身側(cè)吹落而下的大掌…涼得透骨的同時,也輕顫得不能自已。
打在孩兒身,痛在父母心…..
浮玉方才出生,直至向如今浮盈如此大時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渥丹尚在調(diào)理之間,便都是玄沢一夜一夜抱著哄著,就連處理政務(wù)時也擁在懷里睡著的看著長大的孩子,又怎能不心疼?
或許只有渥丹知曉,浮玉小時拍拍屁股闖的禍,便都是玄沢這個做父親的一件件去親自處理作歉,倘若男人真的在乎什么作為真神的顏面,恐怕也不會因?yàn)樽约倚∨蛄艘粋下屬的孩兒,便丟下政務(wù)親自上門賠禮。
浮玉闖禍,或許最難受的是玄沢。
看似更寵小女兒的男人,其實(shí)默然將更為成熟的愛放在了心里。
“她不過是…一時作氣!变椎ぽp輕寬慰道:“你莫擔(dān)心…她那樣的腦子,有能耐闖禍更有能耐保護(hù)好自己…當(dāng)年每次吵架時說得氣話這樣多,一個孩子罷了,轉(zhuǎn)頭就會忘的。”
“或許借著這次歷練一下也好…你之前不是也總狠不下心么?”
“她會回來的。”渥丹主動踮腳捧著男人灰涼的臉,安慰道:“我向你保證…阿沢,她會回來的。”
而天外的另一處,九重天外的某處山林之中,一道嬌小身影正端端蜷縮在一棵樹下避雨,小小的臉蒼白得有些失去了血色,神情黯淡地發(fā)著愣,既是在一陣巨響的驚雷而過時,浮玉受驚地縮了縮,像是突而想起了什么,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盈白的玉牌。
“…暮汜…暮汜?……”
或許,他們再也見不到了罷?
……畢竟她連對方具體如何長相,都已然在那日的夜黑風(fēng)高之間未曾看清。
出著神幾番將那塊玉牌在手中摩梭之后,小丫頭小心翼翼地再度將其揣回了懷中,既是一個閃神之間,嬌小的身影便這般跳入了一片濃濁的云海之中,向下飛身墜去。
………
一場暴雨,從傍晚持續(xù)到夜?jié)鈺r分還未曾停歇。
雩岑擦了擦水汽氤氳的長發(fā),朝著窗外略略出神。
玄拓不在,她本想回那暫居的院落獨(dú)處,然白日出門前,東西便已被天樞移了過來,夜涼驟雨,雖是夏日,聽著那嘩嘩的雨聲,卻也別有那秋葉枯荷、雨打芭蕉的涼暢。
新月退身之前,小姑娘似才想起什么,將今日離開云府之前,暮汜囁喏著塞給她的畫卷交由了新月。
“你…你可不要誤會!我聽聞她是清微府的仙婢,之前偷了…偷了我的東西就跑了!所以…所以我才會找她的!!”男人滿臉的不自然,憋得俊臉漲紅:“你現(xiàn)下剛好在府內(nèi)暫居,不若借此幫我問問,這姑娘姓甚名誰…”
“東西?”
雩岑疑惑地將畫像攤開,那昏暗的天光之下,畫像上嬌俏靈動的少女卻仿佛獨(dú)有一份光亮。
“…這?”
小姑娘眨了眨眼,那眉眼之間確乎有些眼熟,她第一眼還頗有些訝異地認(rèn)成了浮玉,可仔細(xì)又看,卻又不是,最多有個六七分相像罷了。
可瞧這畫工…誰會這般工筆細(xì)致地給一個小偷作像?
雩岑疑惑地對摸著那畫像左看右探,托著幾乎等身長的卷軸探頭愣愣問道:“你丟了什么?你多說些我才好幫你去找。
“……”
像是猛然問道敏感之處,暮汜霎那的臉轉(zhuǎn)為爆紅,仿佛下一秒都能燒起明火來,就連那耳根都赤得不像話,半晌才在她愈發(fā)迷惑的目光下微微偏過頭去,吞吞吐吐憋出一句話來:
“是…玉牌……我出生時我爹…我爹親手雕給我的玉牌……”
玉牌就玉牌嘛!
雩岑斜眸,有些失望地重新卷起畫軸,對著那明顯有些反應(yīng)過度的男人施施然翻了個白眼。
知道的丟的是玉牌,不知道還以為把心和貞操都給丟了呢!
方才暮汜那模樣,端像是個被夜襲公子強(qiáng)占了清白的良家女子,又羞又躁的,她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不過那日夜黑風(fēng)高,我也未曾看清,最多畫了個大概…所以不必相同,如若有相似的,你也可一并告訴我!”
雩岑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男人希冀懇求的目光下隨意將那畫像收了起來,也包括兩人簡單交流了一下下午發(fā)生之事,除卻她下意識裁去了碰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事,暮汜才像是后知后覺地猛地一拍腦門,表示明日會把他的印章暫借給她,這般或許就能直接進(jìn)去了。
同時也順帶熄滅了某個小姑娘的僥幸之心。
可如今畫像帶回,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般之事原還是要交給新月等人才能問的清的。
“這…”
看過畫像后的女子欲言又止,蹙著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半晌之后卻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我會盡快給您一個結(jié)果!
便端端拿著畫像退了下去。
玄拓調(diào)配的人手隱藏在她所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故而已然不需要新月辛苦守夜了。
饒是如此,女子還是淺淺歇在離她最近的耳室,任何一些風(fēng)吹草動,恐怕她隨意叫一聲對方便能隨時趕到。
想起一日的瑣碎,雩岑有些出神地兀自在那跳躍的靈燈窗鏡之前枯坐了半晌,才略略回過神來。
桌上尚未批閱完的文書確乎還殘留著玄拓早晨匆匆去時的氣息,夜晚微涼,披著一件薄薄外衫的雩岑只著一套清涼里衣,長嘆一氣隨手將那已然干涸文頁合上之后,順帶吹滅了屋內(nèi)唯一亮著的靈燈。
霎那間,一片漆黑。
小姑娘摸著黑,順著那記憶熟悉處的墻體走向向前一點(diǎn)點(diǎn)摸索,關(guān)上那被風(fēng)吹得吱呀搖晃木窗,倏然的安靜好似讓她想起了離開昆侖的前一日…
那夜的雨好似也下得如此瀟瀟。
驚雷閃過之間,照亮了勾著窗欞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小手,一陣驚天悶雷隨著那霎那間增大的雨勢一同降落,于此同時之間,黑暗中——
一雙結(jié)實(shí)有力的長臂狠狠攬住了她的腰身。
忽然的觸碰與溫度,令得雩岑的毛孔瞬間發(fā)麻地立起了一身。
轟。∞Z。。!
窗外的雷聲震耳欲聾,一道接一道的紫色雷光閃爍,照亮了身后看不見面孔的黑影…
驚恐的嗓音被掐著唇舌堵回了喉嚨,卻聽見那身后緊貼著她脖頸的語調(diào)頗是怪異,噴灑的灼熱氣息一下一下舔舐著她冰涼的肌膚,貼著她的耳側(cè)冷冷笑道:
“看來…你過得甚好啊……”
————
抱歉各位,今天身體不舒服躺了一天,所以沒有雙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