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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中天。

  軒窗濾過的寒光冷冷地映照出幾道橫斜的陰影,月白的光打在剔透的臉龐上,屋內(nèi)的濃濁酒意繞梁不散,隨意側(cè)靠在小柜的人影腳邊,是幾方被踢散在地上的酒壇。

  不適地淺淺蹙了蹙眉,酒后初醒,只覺一陣難言的頭暈?zāi)垦#坪踹B眼前昏暗的視線都在飄忽旋轉(zhuǎn),全身像是散了架似地疼,身影下意識往手邊摸了又摸,得到的不過是一個又一個輕飄飄的空壇。

  借酒消愁愁更愁。

  這句話似乎不適用于易于醉酒的她。

  醒時飲,醉時眠,一夢黃粱,似乎難言的苦楚,心裂的碎片全都在醉酒時分融為了一片暖呼呼的空白,割過喉嚨的烈酒滿是辣意與苦味,像是打翻了黃蓮汁的瓦罐,咸苦交融的辛酸味,是含著淚一齊吞下的味道。

  杏眸酸腫干澀,雩岑瞇著眼瞧了瞧外頭的天色。

  已近叁更。

  醉酒似乎是耐受的。

  初時一日,她整整昏睡了將近一天一夜,可上回睜眼時分明是黃昏,如今卻不過夜便就醒了。

  長夜漫漫。

  雩岑吃力地扶著身旁的柜角意欲起身,雙腿酸軟,重物跌倒的聲音與壇罐破碎的清脆聲一齊響起,便聽一個道迅疾的腳步聲踏踏跑來,吱呀一聲推門間,明亮而清晰的光線幾乎照的她睜不開眼,下意識抬手擋在眩暈發(fā)疼的額間。

  “仙子!”

  來者聲音有些慌亂,動作卻是麻利,叁兩下便將癱軟趴在一片碎片之上的她扶起。

  “…….”

  雩岑張了張嘴,卻乎瞬時又放棄了吐到干裂嘴角的話,她被對方半摻著靠坐在旁頭的端椅上,靈燈亮起的光線將她眼睛灼得發(fā)疼,好一會兒,雩岑才適應(yīng)了這般的光線。

  “都怪奴睡著了…真是…真是對不起!彼┑倪是來時在人界帶上來的薄衣,不若上界天絲綢韌,摔爛的碎片竟直直將她的肘臂側(cè)側(cè)劃開一條整齊攏長的傷口,想是過于鋒利,緩緩滲溢出的血直至慢了許多拍才從傷口涌出。

  遲鈍的神經(jīng)還未感受到什么痛意,半瞇著眼的雩岑便見面前穿著蘭紫幽群的少女瞬時大顆大顆掉起淚來,一臉的驚慌失措,同色的靈氣運(yùn)轉(zhuǎn),美輪美奐,桂紫蘭碧似雙飛雨燕,行云流水若紫氣東來,怔愣片刻,便將她手側(cè)的傷愈了個完全。

  …他也喜歡紫色,甚至連朝服帝衣都是紫的。

  或許是觸景生情,明明這般太過正常不過的場景,肆流的痛意卻一股股從心里翻騰而起。

  “仙子,這…”

  那雙玉手輕輕捏著她的手腕寰轉(zhuǎn)處,是一片難看的燙傷。

  “……”她沒有回答。

  卻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躬跪在她膝頭高度小臉,柔順絲滑,眉目流轉(zhuǎn)間,剪水長眸熠熠生輝。

  這般之人,或許才可稱之為仙子。

  “你叫什么名字?”

  言語脫口,她隱約覺得有些熟悉,這問題自己卻乎在這些日的醉生夢死中問過多次,對方也答了多回,卻始終在記憶里飄忽不現(xiàn)。

  “我是您的奴,仙子可以為我起個名字!

  那小臉?biāo)七沾著淚痕,雩岑下意識伸手拭去,繼是輕輕地往后靠在椅背上,“你只是你自己罷了!

  “之前的名字呢?”

  “這…”那巴掌大小的仙顏輕輕咬了咬粉嫩的唇,“那仙子便喚我新月罷!

  “新月?”她兀自在嘴里無聲咀嚼兩下,贊道:“好名字!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

  “你合該是上仙了罷!宾п恍瓒嗉犹讲,方才那愈傷時散發(fā)的澎湃的靈力便高上她數(shù)倍,雖不及神祗,但已比她這等叁腳貓的靈力高出太多,“我只是個小仙罷了。”

  “不必如此對我畢恭畢敬的!

  “靈力高低,但主仆有別!蹦桥吁玖缩久迹瑵M臉的不認(rèn)同。

  那站起身來高挑的、直比她高出小半個頭的纖細(xì)身影依舊跪坐在她的腳邊,滿臉的忠心耿耿:“我本比您年長,仙子年輕,何必妄自菲薄!

  “你是…木系?”

  不想在這種問題上過多糾纏,雩岑隨口將話題轉(zhuǎn)開,木系的小仙的靈力包括她,大都呈現(xiàn)出不同種類的青綠,或有個別顏色相異,但方才那同系相遇的親切感卻不似作假,她卻乎還是頭一回遇到這般的木系小仙。

  “奴的原身是紫參!

  見雩岑滿臉茫然,那女子略略垂下頭來,細(xì)語解釋道:“仙子不知也是正!募易,幾萬年前便被滅族了,那時仙子想來還未筑身!

  “族…很大的族么?”

  “或許罷。”那遠(yuǎn)黛一般的長眉夾雜著幾分愁緒,卻絲毫不影響面前瓜子小臉的美感,“那時奴的家族曾歸附于先天帝叁子零郁閣下,后現(xiàn)天帝登位,家族數(shù)萬年來被打壓不斷,之后族長…亦就是奴的父親,參與了那場百族叛亂,欲斬天帝于馬下,卻折戟而敗,全族上下,最終被殺得一個不剩。”

  “奴那時尚在襁褓,被母親放在天河中送走,才勉強(qiáng)逃過一劫,而后被玉清真神收養(yǎng)至今,如今已然近七萬歲了!

  “說起這個…仙子那時在搖籃中時,奴還有幸曾去探望過您一回!

  “……”雩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后方才輕輕嘆惋一氣道:“你不認(rèn)為…我是個廢物么?”

  “這清微府上下,如今孰敢對您不敬?…”那長眉聞言深深擰起,“當(dāng)年在背后嚼舌根的那些,之后都被尊神……”

  似是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新月猛然咬了咬唇,“…是奴多嘴!

  “天樞呢?”

  “夜已深,總管想必還在處理其他事,您要找他么?”

  “…總管?”她分明記得天樞不是玄拓身邊的第一把手么。

  “好幾百年之前之前便被尊神解了職…好似是辦錯了什么重要的事…總之,總之如今他已然碰不得政務(wù),尊神身邊調(diào)了天璣將軍來辦事了。”

  “那從我入府到今日…”

  “過了叁天了。”新月跪著躬身回道。

  “…還有酒么?”雩岑瞇著眼抬眸望了望那投進(jìn)窗帷的月光,若無酒伴…恐是今夜太過漫漫。

  “這…”

  新月滿臉遲疑,咬著唇小心勸慰道:“醉酒傷身…仙子還是莫要……”

  “拿酒來!

  新月屈身俯跪著踟躕囁嚅半晌,終還是起身從外頭拿了一壇小小的酒來。

  “昆侖的那封信…還未回應(yīng)么?”

  嬌小的身影徑直舉過酒壇披頭蓋臉澆喝而下,衣襟俱濕,濃烈的酒意蓬勃上涌間,雩岑半夢半醒地似是才突而想起,她醉了一天一夜后,給顰瑤去的那封信。

  …她已然別無可去,貿(mào)然而回,也只能給太多人添了麻煩罷了。

  “還未!

  若死魚般癱在地上的小姑娘,自然未能看見光陰處,那埋在陰暗中,低著頭,滿臉僵硬不自然的面龐。

  她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到長桌前,新月咬著唇在一旁默默磨墨,她卻只寫了一個開頭,便怔愣著僵在原地,隨手丟在桌上的毛筆將那些余白,都濺上了滿紙凌亂的墨痕。

  像是毛筆的泣痕。

  “罷了…你走罷!

  雩岑滑坐在地上,隨手拿起身側(cè)的酒壇喝了整整一大口,喉管像是被灼燒般的疼痛,她卻只是倚著墻,輕輕閉上了眼。

  若零隨終要?dú)⑺鲇钟泻斡?…?br />
  顰瑤若要保她,定會累及整個昆侖,踩著朋友的血而茍活余生…她做不到。

  紫參一族…難道不是最好的例子么?……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雩岑突而仰頸大笑了起來,那份苦意終究綿密地化在了嘴里,明明她認(rèn)為已然流干了的淚,卻未曾枯竭,直至在酣暢的笑意中,轉(zhuǎn)為了最后的痛哭失聲。

  聽著哭聲的新月依舊蹲坐在門前的小階上,深深蹙著眉,強(qiáng)忍著推門而進(jìn)的沖動,像這幾日的每一天一樣,守著屋里的那個人。

  …或許就連雩岑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所認(rèn)為的,所謂醉生夢死的空白,不過是在這叁日間,半夢半醒之間的胡話與痛哭。

  少女的腳邊,放著一包不多的首飾,或精巧或大氣,頗有人族的風(fēng)格情調(diào),是在上界不多見的模樣,還有一根她最為上眼的紫色玉釵,若非她那時進(jìn)得快,這根釵恐怕早已被那沒有理智的醉鬼掰成了兩半。

  …可沒有理智,怎會哭的那般傷心。

  任何一關(guān)于舊物的觸碰與回憶,迎接的只是無法自制的淚如泉涌。

  那哀哀的疼,是一下一下扎在心坎最綿密之處的痛覺,雩岑醉酒的胡話斷斷續(xù)續(xù),甚至拼湊不出完整的語句,可那太過傷情的模樣,又分明是真實(shí)的。

  “…你…殺了…我罷……直接殺了我……”

  她不知幾次從她手里奪下那幾乎刺進(jìn)脖頸的簪子,甚至在一次的拉扯間,新月不慎瞧見她肩頭那道蜿蜒沒入后背深處的疤痕。

  她曾悄悄在雩岑昏睡間拽著肩頭的衣領(lǐng)往下剝了剝,卻依舊看不到頭。

  像是要將整個人都剖開的裂痕…該有多疼。

  為了防止在醉酒的無意識間傷害自己,新月悄悄將屋內(nèi)所有的尖銳物都收了起來…包括那袋她頻繁想用來自裁的首飾。

  或許在雩岑清醒下,這是第一回,但這已不知是她給她治傷的多少回了。

  內(nèi)院向來不入女子,她身為上界極品藥材之一的原身…或也是她被天樞調(diào)來這里服侍的原因。

  一道高大身影無聲地出現(xiàn),令得蹙著眉發(fā)呆的新月一下子清醒過來,慌里慌張地想跪下行禮,然對面之人聽著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卻乎呆愣了一瞬,揮袖將她跪下幅度抬起,低聲道:“你跟本君來!

  新月呆呆地垂著頭跟在男人身后。

  “尊…尊神…這是…這……”這幾萬年來未曾見面超過六次,新月面對頗有好感的心上人,舌頭都彎彎曲曲打起結(jié)來,趕忙雙手將手里攥著的小包裹奉上:“這是…這是…這是從仙子那…是仙子的……”

  在黑夜中依舊明亮的金色瞳孔,頗為銳利地掃到了其間最為惹人注目的紫色玉釵。

  指尖擦過,男人將那包東西收在手中,殘留的余溫幾乎令新月的心臟瞬時砰砰加速達(dá)到頂點(diǎn),隱秘的心思仿若要瞬時跳躍而出,展露在對方面前。

  “她…如何。”

  略略頓了頓,金色的眸光微微暗淡下來,男人的聲音很低。

  “…不太好。”新月悶悶搖了搖頭,“…今日要了七壇酒,睡了四回,鬧了叁回…您……”

  “有沒有…問起我!

  或許寄藏著些許希冀,又或許已然篤定將會接受失望,男人的嗓音晦暗不明。

  新月再度輕輕搖了搖頭。

  “…仙子…仙子醉話…只提了…提了隨什么的…奴并未聽清……”

  “罷了…”

  男人背過身,轉(zhuǎn)身欲走。

  “尊上!”

  新月突而朝男人的背影揚(yáng)聲道。

  玄拓轉(zhuǎn)過身來。

  “……”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少女咬了咬唇,“…仙子的那封信…昆侖…”

  “若您終究不見她,如今這般千年也過,她惦念著…不若放她回去……或許仙子還會高興一些,不會成日這般…”

  那封信自然從叁日前出門便被男人扣押在手。

  “她不會走!

  金色的琥珀眸在黑夜中熠熠,“也不能走!

  “那也可以考慮少陽府…青要帝君畢竟前幾日才……”

  “新月!鳖^一回從男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少女激動得小臉通紅,但旋即便又面若死灰地冷了下去。

  “本君的身邊,不缺一個擺弄口舌替主子出主意的奴隸!

  “記著你的身份!

  倏然離去的身影在須臾之后便又突而折了回來,少女希冀般地重新?lián)P起眸來:

  “今日之后,將她的酒停了。”

  “可仙子……”少女櫻唇囁喏。

  男人深深蹙了蹙眉,似是突而想到什么,輕輕舒展了些許,又張口道:“你明日告訴天樞——”

  “讓他去禹馀宮將人接來!

  “上清真神?”

  “不。”男人檀口輕啟,頗為簡短地吐出兩字:

  “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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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ω?)?  ???大嘎放心,這不是傳統(tǒng)惡毒女配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