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出的刻薄之語并不符合她一貫的性格。
十年前她不在乎他,亦沒有興趣了解他,當(dāng)然不會對他提自愛與自尊心。
而十年后她忽然的指責(zé),只有一種解釋——她看不下去了,她在乎了。
她開始在乎他是否自愛,是否有自尊心,她開始不喜歡他做別人的替身。
既然如此——他便再賭一次,再爭一次。
賭她對懷光仙君是喜歡還是愧疚。
賭她見到?jīng)]有記憶美化的懷光仙君和他,她會更喜歡誰。
俢昳笑了一下,對墨狐道:“再爭最后一次!
墨狐立刻道:“您是想……”
再爭最后一次?
如果活人爭不過死人,那就只有……
俢昳平靜點(diǎn)頭:“嗯!
讓懷光仙君活過來。
墨狐急道:“神君!萬萬不可,魔君他……”
“兇獸已死,對于離夙,本君自有分寸,不會讓他有作惡的機(jī)會!
墨狐啞口無言,良久才輕輕問道:“若神君承受了巨大代價,她還是沒有選擇您呢?神君,不值當(dāng)?shù)。?br />
俢昳垂眸,語氣仍很平靜:“阿念背負(fù)著那個人的死,日日痛苦,我怎么舍得。若她在乎我,那自然好,若她選擇那個人!彼D了一下,輕輕道,“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替她開心!
墨狐難過地望著俢昳:“神君,您不開心!
山間溪水聲緩緩,俢昳睫毛顫了一下。
是,他不開心。
看著心愛之人和旁人在一起,和旁人結(jié)為道侶,他要怎么開心?
但是,比起自己的不開心,他更不愿意看她痛苦,看她難過。
俢昳沒有再說話,墨狐明白他心意已決,不由問道:“神君為她付出這么多,值得嗎?”
俢昳看向墨狐:“這世間諸多付出,本就是沒有回報(bào)的!
他的付出,不問值不值,只問會不會留有遺憾。
至少看到阿念開心,他不會留有遺憾。
凡人信奉努力付出就會有回報(bào),曰,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但其實(shí)在這世上,能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就已經(jīng)很幸運(yùn)了。
*
墨狐從沒有見神君如此傷心過。
自神君再次回到蒼樺山,他的話就變得極少,常常幾日都不說一句話,也很少幫它順毛。
他獨(dú)自待在房間里,墨狐看不到里面發(fā)生著什么。
只有偶爾的夜里,墨狐才會看到神君從房間出來。它看到神君日漸蒼白的臉色,心疼地嗷嗷直叫,撲上去跟在他身邊想讓他放棄,但神君只是摸摸它的頭,回它一句“本君無礙”。
神君走入亭中,垂眸,輕輕摩挲著那張畫,動作帶著萬般珍視,側(cè)臉神情也在月色襯托下異常柔和。
墨狐不懂神君為什么不告訴阿念他所做的這一切。
它只知道神君就如同天上的明月,雖看著清清冷冷,卻皎潔而溫柔。阿念若是懂神君的好,一定會喜歡神君的。
后來不知過了多少日,那副留在亭中的畫被補(bǔ)完了。
墨狐不敢打擾神君作畫,只在他離開后悄悄去看過。
曾經(jīng)收尾處浸透背面的墨跡被神君保留了下來,見證著他不知所措的動心。
畫的背景被添補(bǔ)完整,左下角還題了兩個字。
他題——吾愛。
桌面紙張被風(fēng)吹過,發(fā)出嘩嘩聲響。
墨狐伸出爪子,將畫的每一角都仔仔細(xì)細(xì)壓好。
做完這一切,它抬頭望著那輪孤月,忽然想哭。
*
花朵會枯萎,花泥也會褪色。
神君回到蒼樺山一個月之時,指甲上的嫣紅終于徹底褪去,他的手白皙潔凈,恢復(fù)如初。
只是那一夜神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個人在門前默默坐至天明。
墨狐憶起神君曾對它解釋指甲顏色的由來,那時的他眼中微微含了笑意,說道:“好看嗎?是阿念涂的!
墨狐看不下去了,跑到神殿外的梧桐樹林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它想,若是阿念喜歡神君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他好愛她
19號上夾子,更新時間是晚上11點(diǎn)以后~
第36章 習(xí)慣
虞念坐在秋千上輕輕蕩著, 樹葉落在肩頭,她輕輕拂去,看著前方又放空了思緒。
距俢昳離開已有一月。
他離開那日, 她回到房間, 將這些年畫過的棲羽畫像盡數(shù)找了出來。
所有的畫卷起來堆在桌上, 共三十三幅。
畫像大多是棲羽剛隕落時畫的, 最初她每年都會畫一幅,而后漸漸變成幾年一幅。
最后一幅,便是她在俢昳面前補(bǔ)完的月下拭劍。
之后她再也沒有畫過棲羽。
虞念將三十三幅畫像張張展開。
畫多是側(cè)影和背影, 棲羽雖受她雙親所托,但兩人相見次數(shù)卻不多。
多數(shù)時候,她也是如凌瑤她們一般,遠(yuǎn)遠(yuǎn)望著棲羽, 并不敢上前打擾。
她時常覺得棲羽離她很遠(yuǎn),在人前待她并無不同,如隔云端。只有私下來看她時, 低垂著眼眸為她上藥的神態(tài),能隱隱感受到他的幾分珍視。
她默默看了一會兒, 心里靜得出奇,還生出一種過往已經(jīng)很遙遠(yuǎn)的感覺。
畫像被卷起收好至一處,虞念離開了房間。
當(dāng)日晚上她久違地夢到了棲羽。
夢里還是他以身相護(hù)的那一幕, 但虞念望著棲羽,第一次沒有哭, 第一次發(fā)覺滿目鮮血不再猙獰。她對著棲羽輕輕說道:“仙君, 兇獸死了, 你放心吧!
話一落, 夢也跟著散了。她睜開眼醒了過來, 下意識去摸能安神的靈草,摸了個空,方才慢吞吞想起,這些靈草都是俢昳每日為她備好的。
虞念眨了眨眼睛,翻身下了床,跑至西北角準(zhǔn)備自己挖一些靈草備在身上。
然而蹲下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記起了一個場景。
彼時她以為尋找神器無望,來此處挖女兒紅,而俢昳就在一邊為她采摘靈草。他看到她后上前問她,在挖什么,他可以幫她。
虞念蹲在原地,出神地看向空無一人的身側(cè)。
她不明白一個再平淡再普通不過的場景和對話,為何自己會記得這樣清楚。
明明……從來沒有刻意回想過。
她挖了一些靈草,走在回去的路上,順勢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明月。
夜色甚好,月光皎潔,繁星萬千,一如十年前的那一夜。
然而只看這一眼,一個吻的觸感頃刻間占據(jù)了她的思緒。
那一夜,俢昳第一次吻了她。
唇瓣微涼柔軟,觸感又輕又淺。
十年過去,她竟還記得很清楚。
虞念停下腳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目露茫然。
而后一個月,虞念沒有見任何人,她仍然每日會練習(xí)劍術(shù)與箭術(shù),時刻保持著手感,只是偶爾回眸間,會下意識想找樹下那個玄色身影。
看不到俢昳,她才愣怔著回神,意識到他已經(jīng)離開了。
已經(jīng)不會再有人看她練劍了。
心里仿佛空了一塊,虞念斂了斂眸。
十年時間早已讓她習(xí)慣俢昳的存在,如今他離開了,真是有些不適應(yīng)。
秋千越蕩越高,傳音鈴在半空中亮起光來。
眼前被光芒晃了一下,虞念扶著秋千落回地面,輕點(diǎn)了一下傳音鈴,開口道:“阿妍?”
“阿念,你來一趟天心殿吧。”
“何事?”
青妍在那邊嘆了口氣,道:“你過來我再跟你講吧,對了,記得一個人過來。”
“一個人?”虞念怔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說來我忘了告訴你,俢昳離開了,阿妍之后再用傳音鈴,就不用顧忌了。”
青妍沉默了一下才問道:“你讓俢昳離開了?”
虞念“嗯”了一聲,心里又傳來微微一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