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凝于草木之上,故而以清露煮的茶水,除了茶末自帶的幽香,更有一股淡淡的草清味兒。今天這茶水,色澤是好的,泡也起得不錯,然而喝起來卻少了那股草清味兒。
謝玉細品了一番,甚至覺得茶的澀味都少了許多,像是被稀釋過一般。
謝玉一皺眉,譙知微就暗道不妙。
她欲蓋彌彰地解釋道:“公子,往日替您煎茶的那位小友被叫去馬廄幫忙了,所以就換了我來。我茶藝粗陋,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往日煎茶的那個小廝熟悉謝玉的習(xí)慣,茶末幾分碎,茶湯幾時沸,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而譙知微并不知曉自個兒的要求,謝玉想著她應(yīng)當是煮過了頭,這清露便失了仙味。
謝玉無意責怪她,見她拘謹?shù)卣驹谇胺,細白的手腕上有一絲紅痕。謝玉猛然想起方才拽了下她的手腕,那非常有可能是他的指痕。
謝玉覺得手心發(fā)燙,心里生出躁意。
譙知微的心理素質(zhì)不太好,一顆心跳得飛快。
眼瞅著謝玉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冷得嚇人,她本就心虛,一時驚惶便把她用井水充數(shù)露水的事情和盤托出——
“公子,我錯了,我不該偷偷將煮茶的露水換成井水,企圖蒙混過關(guān)!”
“你是否將露水煎過頭了?”
二人的聲音一并響起。一陣短暫的靜默之后,氣氛驟然變得詭異。譙知微甚至從謝玉的眼中看到了肅殺之氣。
她后悔不迭,一時心里發(fā)苦,明明謝玉就沒發(fā)現(xiàn)茶水的問題,她怎的就不打自招了?
“好得很!敝x玉淡淡地說,甚至還執(zhí)著茶碗又抿了一口,“我道這茶如何少了清澀,原來摻了井水的緣故!本侍,便壞了茶味。
謝玉神態(tài)自若,一雙瑞鳳眼微微掃來。他瞳仁兒漆黑,宛若煙墨點染,有股說不出的幽微之態(tài)。
譙知微忽然忽然明白了謝府里的女人們?yōu)楹蝹個都喜愛謝玉的皮相,成日蹲守于道左,目注千翻,跟餓狼似的。
因為謝玉確實好看,難免心為形役。
然而譙知微并不是個為皮囊所惑的人,這世間除了金銀,大抵沒什么能夠叫她癡戀。謝玉雖然語氣平靜,可他周身那股沉肅之氣令譙知微這心里直打鼓。
她偷偷瞧一眼謝玉,他分明是俊眉修目,可譙知微卻好似看到了招魂幡上的青面鬼。
她頓時就慫了。
譙知微心里一橫,朝著謝玉直直跪下。膝蓋磕在地上,著實有點疼,倒也方便了她擠出幾滴眼淚!肮,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偷懶了,求您不要把我趕出去!”
她打小演技就好,從前在譙家的時候,因為好吃懶做,沒少惹她爹娘生氣。她爹一鞭子抽過來時,她便哭得楚楚可憐,一張小臉掛滿淚珠。她娘就心軟了,跑來把她抱在懷里護著,不讓她爹打她。
屢試不爽,因而譙知微的眼淚練得已經(jīng)能說掉就掉。
謝玉冷冷打量著低聲啜泣的譙知微。她一雙杏眼水光盈盈,沾濕的睫毛在閃著光。豆大的淚珠滑過臉頰,順著她那小巧的下巴滴到衣襟上,像一朵朵白梨花。
謝玉討厭看見女人哭,更貼切地說,是討厭看見一切起伏激烈的情緒。在他看來,易哭易笑的都是心不沉靜之人。這般形容,在大事之前,又如何能做到波瀾不驚?
況眼前這女人哭起來更邋遢了。臉蛋艷若桃李,輕浮得讓人不愿直視。微風(fēng)吹起她一縷耳畔的發(fā)絲,黏在她濕淋淋的臉上,跟瓷人兒上的裂痕似的。
她的衣衫上有淚痕,有水漬,她的褲腳和那雙舊鞋簡直慘不忍睹。想必她現(xiàn)在也難受得很。
她看起來不像是謝府的上等婢女,倒像是個長在勾欄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