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里槍斃啊?”一名群眾說,“你們猜這里打死過多少人了?”
“你看到沒?左邊那個,就是奸殺小女孩的。這種人殺完應該鞭尸!
“鞭尸有什么用?要我看,應該凌遲!
“長得儀表堂堂的,沒想到是個衣冠禽獸呢!
“殺得好!”
“殺人償命!”
幾名群眾情緒激動地喊了起來,引得人群開始躁動,大家都在高喊著口號,甚至鼓起掌來。
這時,幾個人抬著擔架,走到了人群后,見人群躁動,不敢上前,只能在遠處等待著。馮凱知道,這幾個人應該是殺人犯的家屬,等著來收尸了。為了給人群“降溫”,防止他們和殺人犯的家屬發(fā)生沖突,馮凱連忙喊道:“靜一靜,靜一靜,別喊了,你們都回去吧,這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中的躁動稍微弱了一些,不過并沒有人離去。
卡車一直開到了山邊,這才停下,幾名法警把陳三和趙豐收押解下車,可是這兩個人已經全身癱軟,就像沒有了骨頭一樣。本來死刑犯是要跪在刑場的,可是他們怎么也跪不住,只能由兩名法警一邊一個把他們架住。
“罪犯已驗明正身,申請執(zhí)行槍決!
法警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人群中又開始爆發(fā)出叫好聲和鼓掌聲。
“執(zhí)行!”
“是!”
兩名法警拿著六三式自動步槍,頂著兩人的后腦勺。
“砰!砰!”
兩聲清脆的槍響后,兩人的尸體癱軟了下去,緊接著是一名穿著白大褂的法院法醫(yī)上前檢查生命體征。
槍聲響起,就像是一支鎮(zhèn)靜劑,原本鬧哄哄的人群立即安靜了下來。圍觀的群眾一個個呆若木雞,沒人再鼓掌叫好。罪犯親屬抬著擔架向執(zhí)行地跑去的腳步聲,在人群中回蕩。
一名群眾蹬上自行車,離開了,緊接著是兩個、五個、十個……人群慢慢散開,大家都安靜地離開了。
顧紅星全程瞇縫著眼看完,渾身都在顫抖,呼吸也粗重了許多,他的樣子讓馮凱想起顧雯雯看恐怖片時候的樣子。而馮凱則想了很多。這種公審公判、游街、當眾行刑的模式,不可否認,對于震懾犯罪有著強大的作用?催^一次槍決,那些懷有惡念的人,保準立即放下屠刀了?墒,確實毫無人道可言。尤其是這種“立即執(zhí)行”的模式,確實有很大的風險。這個時代的死刑核準,有的地方形同虛設,有的地方馬虎了事,對于嚴重暴力案件快偵快判的想法深入人心。如果沒有經過細致的審核,便立即執(zhí)行,萬一出現(xiàn)了冤假錯案,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在現(xiàn)代,那些作惡多端的罪犯因為核準程序還能茍延殘喘一年以上,這曾經讓他還覺得心里不忿。可是在這里看到了“立即執(zhí)行”的場面,他瞬間就理解了嚴格、煩瑣、細致的死刑核準程序的重要性。
馮凱不自覺地把陳三和趙豐收的案子的全部經過、證據情況、審訊情況像放電影一樣在自己的腦海里又重新過了一遍,確保案件沒有任何差錯。
顧紅星的心理感受比馮凱有過之而無不及,從中午回到辦公室后,他就一直郁郁寡歡,一掃之前的興奮情緒,不時地發(fā)呆。
馮凱一直安慰著自己,無論何時,他都一定是死刑的堅決擁護者。因為法律不僅僅只有“懲”的作用,更大的作用其實是“戒”。沒有死刑的“戒”,很多懷有惡念的人就會把無辜的人命當成草芥。作為把惡魔親手送下地獄的公安民警,他應該感受到的是自豪。可是這種安慰似乎沒有什么作用,他做了一夜噩夢,夢中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冤枉了我,你害死了我”,把馮凱嚇得幾次驚醒。醒來后的馮凱,滿身大汗地坐在床上,反思著,在這個死刑核準程序不完善的年代,他們辦案真的要慎之又慎。送惡魔去地獄是他們的職責,而讓人錯失生命,那就是罪孽了。
“小顧,門口有人找!毙をE從辦公室門口進來,邊走邊說。
“哦!鳖櫦t星低著頭走出了辦公室。
顧紅星的樣子很奇怪,像知道有人找他似的,顯得不知所措。馮凱敏銳地觀察到了這一點,于是站起身,從窗戶向門口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嚇得他一哆嗦。原來,門口站著的,是花枝招展的費青青。
顧紅星快步走到了門口,和費青青說起話來,費青青時不時地還掩嘴笑幾下。她笑得很好看,卻把馮凱笑得心驚肉跳。
雖然費青青只是來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但是馮凱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無奈肖駿一直在辦公室里,他也不好說什么。
晚上回到宿舍,馮凱迫不及待地對顧紅星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顧紅星正端著臉盆準備去洗漱,聽馮凱這么說,乖乖地坐回了床邊,聽著。
“從前吧,有條狗,找到一塊肉!瘪T凱說,“它叼著肉回家的時候呢,經過了一片池塘。往池塘里一看,發(fā)現(xiàn)還有一條狗,叼著一塊肉。它總覺得池塘里的狗叼著的肉更大更肥,于是就叫了起來,想要那一塊肉。結果呢,嘴一張,它自己的肉掉池塘里了!
顧紅星先是一臉莫名其妙,很快又是一副憋笑的表情。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了臉盆,說:“你才是狗!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知道該怎么做!鳖櫦t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舍。
有了顧紅星的這句話,馮凱這一覺算是睡踏實了。一覺醒來,穆科長就讓他倆趕去云泰市的云上縣,這個縣城是和龍番市南邊接壤的,距離龍番市中心也有四十公里的路程。穆科長說,一大早云泰市公安局就打來電話,讓他們刑偵科派員協(xié)查一個案子,但是因為電話信號不穩(wěn)定,所以具體什么案情,市局總機并沒有聽清楚,只能讓他們自己去看看了。
馮凱來這個年代一年了,已經基本了解清楚了,在這個年代,電話已經不是稀奇玩意,但是并不算普及,一般都只是每個單位有一臺總機,然后接分機。在市內打電話,信號一般不會有問題,但是長途電話,通常會出現(xiàn)斷線的情況,說起話來斷斷續(xù)續(xù),很難把一件事情說清楚。
畢竟有那么遠的路程,馮凱提出要動用局里唯一的那一輛吉普車,穆科長則不同意,非要讓兩個人騎自行車去。直到馬法醫(yī)主動提出要和馮凱他們一起趕去,而老馬又沒有自行車,穆科長才不得不同意去找局長要車。
開上了吉普車,馮凱突然覺得還不如騎自行車。雖然只有四十公里的路程,但他們開了一個多小時;旧铣隽她埛惺袇^(qū)之后,就沒有水泥路或是柏油馬路了,有那么一段石子路和煤渣路還算是好的,大半路程都是在土路上顛簸,把馮凱都快給顛吐了。想到在現(xiàn)代,去哪個城市都是高速直達,再遠了也是高鐵直達,即便是到村里也有平整的村村通公路,馮凱真是覺得當時的自己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不僅僅是顛簸,在這個連路牌都沒有的年代,更別說導航了。出了自己熟悉的地域,想要找對地方,基本得靠問人。老馬算是“龍番通”了,但是一進入云上縣,他也兩眼一抹黑。吉普車停了十幾次,問了十幾次路,這才找到了云上縣警方說的現(xiàn)場所在位置。
云上縣轄區(qū)和龍番市接壤的農村叫作夾溝鎮(zhèn),鎮(zhèn)子下轄的大穎村是個有一百多戶人家的村落。這些人家的田地旁邊都有一些機井用來取水灌溉莊稼,而尸體就是在這種機井里被發(fā)現(xiàn)的。
因為最近云上縣干旱少雨,機井水位急速下降,大穎村村民王年友于是想到對面已經廢棄的機井里看看是不是水位都下降了。這一看不要緊,他不僅發(fā)現(xiàn)這個廢棄的機井本應蓋上的石頭井蓋被打開了,還看見井里蒼蠅縈繞,露出了一雙腳底板。王年友給嚇壞了,連滾帶爬地跑去了鎮(zhèn)子上的派出所報警。
派出所民警抵達后,通過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機井里確實有一具頭朝下的尸體,腰以上的部分全都浸泡在井水里,雙腿則因為井內徑過于狹窄而挺直朝上。井內徑狹窄,尸體不能彎曲,這也給打撈工作帶來了一些便利,派出所民警用繩套垂進井里,套住尸體的腳踝,然后將尸體打撈了上來。
死者是名男性,年齡不詳。云上縣的法醫(yī)經過簡單的搜索,發(fā)現(xiàn)尸體隨身物品中并沒有能夠證明其身份的物件。唯一的線索就是死者身著一件印有“龍番發(fā)電廠”的工作服。因為尸體已經高度腐敗,無法通過面容來進行身份認定,所以云上縣公安局一方面派人趕往龍番發(fā)電廠去核對考勤表,從而確定失蹤人員,另一方面打電話要求龍番市公安局派員協(xié)助偵查。
吉普車一停下,馮凱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強壓著因為一路顛簸而帶來的強烈反胃感。畢竟,作為駕駛員還暈車吐在了現(xiàn)場,是在丟龍番公安的面子。
“同志你好,你們到得挺快啊。”一名同樣穿著白警服的年輕公安走過來和馮凱握了握手,然后摸了摸吉普車,說,“省會城市就是不一樣,這出現(xiàn)場都是四個輪兒的!
“啊,我們局,就這一……”顧紅星連忙解釋道,卻被馮凱用肘關節(jié)戳了戳,才停了下來。馮凱心想,雖然他們應該是羨慕嫉妒恨我們,但是此時絕對不能丟了龍番公安的臉。
云泰市和云上縣的公安開來的,是兩輛三輪挎子,停在井口旁邊,威風凜凜的感覺。馮凱心想自己幸虧沒騎個兩輪自行車來,不然可就掉價了。連一個小縣城,都有挎子,整個龍番市公安局都沒幾輛,看來回去得想辦法說動尚局長把他們的“鳥槍”換成個“炮”。
老馬打了個哈哈,說:“開什么來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人民服務嘛!
“說得對,說得對。”年輕公安有些害臊,說,“這尸體挺臭的!
經他這么一說,顧紅星最先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尸臭味,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畢竟他們所站的位置,距離井口還有幾十米的距離。相隔幾十米就能聞到臭味,那靠近了會是什么樣的感覺?顧紅星不敢想象,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見腐敗的尸體。
“高度懷疑是龍番發(fā)電廠的人,我們派出去一隊人調查了,估計還得一兩個小時才能回來。”年輕公安說道,“我問了一下,發(fā)電廠距離這里二十公里呢,這肯定是熟人,才這么大費周折地拋尸。找到了尸源,案件也就好破了。”
“不會是跳井自殺吧?”老馬一邊慢慢地從包里拿出手套,一邊說道。
“不會,頭上都是傷!绷硪幻┲拙睦险哒f道,看來是云泰市的法醫(yī)。
馮凱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老者,想著,這年代,怎么法醫(yī)全都是老頭子?他們龍番也就老馬這么一個寶,都不怕青黃不接的嗎?看來是這個職業(yè)的特殊性讓這個年代絕大多數年輕人望而生怯了。到現(xiàn)代,就好多了。
“老牛,你有接班人了嗎?”老馬微笑著看了看老者,又瞥了瞥剛才說話的、現(xiàn)在正在戴手套的年輕人?磥砝像R和老牛這兩人關系很熟悉。
“他是偵查員,一天技術沒學過,不過他自己有興趣,我就帶帶他!迸7ㄡt(yī)指了指年輕人,說道,“介紹一下,小楊,我們三個擱一起,牛馬羊,趕上家畜聚會了!
馮凱聳了聳肩膀,心想不管什么年代,干法醫(yī)的都喜歡講冷笑話。
這個年代,在哪里發(fā)現(xiàn)了尸體,就要在哪里現(xiàn)場解剖,畢竟連正兒八經的火葬場都沒有幾個,更不用說什么解剖室了。好在這里很僻靜,尸臭也熏走了想來圍觀的群眾,倒是個方便解剖的好位置。
“怎么?你沒找個徒弟?”牛法醫(yī)看了看馮凱和顧紅星。
“喏,兩個人都是公安部民警干校的高才生,他是學技術的。”老馬指了指顧紅星,“不過,一看見尸體就抖,見到這個樣子的,還不得嚇趴下?”
顧紅星欲言又止,很不服氣,快走幾步走到幾個人的前面,想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并不害怕?墒牵斔嚯x看到尸體的時候,確實差點給嚇趴下。
尸體的上半身因為浸泡在井水里,已經高度腐敗,高度膨隆,上衣制服的扣子本是扣著的,都因為尸體的膨隆而脹開了兩枚。尸體上半身的“粗壯”和下半身的瘦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露在衣著外面的胳膊和臉呈現(xiàn)出暗綠色的模樣,上面還有深淺不一的血管紋理。尸體的眼珠幾乎全部突出了眼眶外,舌頭也有大部分伸出了口部,就像是一個瞪著眼睛吐著舌頭的綠色巨人。尸體穿著長褲,但小腿部位布滿了蛆蟲,還在不停地蠕動著。
2
馮凱有些嫌棄地站在解剖地點十米開外。
對于馮凱這個“身經百戰(zhàn)”的“老刑警”,這種狀態(tài)的尸體,他倒是看過不少,也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但是這種不穿解剖服,幾乎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僅僅戴著手套,就蹲在地上這樣劃拉尸體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當然,這個年代連白大褂都不一定配發(fā),更不用說什么一次性解剖服、防毒面具什么的了。
馮凱親眼看到,兩個老法醫(yī)在脫下尸體衣服的時候,暗綠色的尸水濺在他們的白色警服上,還親眼看到有兩只蛆蟲爬進了老馬的解放鞋里。他心里暗想,回去的時候,決不允許老馬坐在副駕駛上。
顧紅星就沒有馮凱那么幸運了,他要負責照相,所以必須貼近觀察?墒沁@劇烈的尸臭味,是顧紅星從未聞過的,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避免自己嘔吐在解剖現(xiàn)場。
顧紅星看著兩名老法醫(yī)和那個作為幫手的年輕人一起費力地從尸體上剝下衣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還要在老馬的不斷提示下湊上前去拍照。拍照的時候,需要將相機抵近尸體,那股濃烈的惡臭更加令人無法忍受。顧紅星總是長憋住一口氣,然后將相機湊上前去、對準、調焦、按快門,十幾張照片拍下來,顧紅星因為缺氧都有些暈乎。
不一會兒,尸體上的衣服、褲子和鞋子都已經被脫了下來,被年輕人在身邊的枯草地上擺成了一排。即便是脫離了尸體,但這些飽吸了尸水的衣服依舊惡臭難忍,上面還附著了不少白色、蠕動的蛆蟲。
“尸表拍完了,你先去拍衣服吧。”老馬轉頭對顧紅星說,“等我們動完了刀子,你再來拍幾張。”
“嗯,頭上這十幾個創(chuàng)口,很顯然是奶頭錘砸的。”尸體另一邊的牛法醫(yī)似乎已經得出了死因結論。
顧紅星如蒙大赦,不管怎么說,衣服的氣味總比尸體的好一些啊。他不再聽兩個老法醫(yī)之間的討論和推斷,而是獨自來到衣物旁邊,戴上了手套,開始一邊拍照,一邊檢查。盡可能地讓老法醫(yī)們拉動手鋸、鋸開死者頭顱的聲音不要鉆進他的耳朵里。在之前辦案的時候,他看見老馬用手鋸鋸頭,就很是不舒服,每一鋸都像拉在了他自己的腦殼上一樣。
尸體的衣物一共有五件:一件破舊的制服外套,一件大部分被尸水染成墨綠色的白色背心,一件黑色的褲衩,一條滌綸面料的藍色長褲和一雙黑色面、白色底的布鞋。
顧紅星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一會兒用手整理整理衣物,一會兒又拿起相機拍照。手套接觸到衣物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衣服上濕漉漉的,那種惡心的感受就又甚一番。顧紅星猶豫著,自己剛碰完衣物的手套,又不得不接觸相機,回去怎么才能把相機收拾干凈呢。
馮凱似乎看透了顧紅星的心思,于是走上前去,接下他手里的相機,擔負了協(xié)助他勘查的任務。顧紅星很是感激,朝馮凱豎了豎大拇指。對衣物檢查的進展很快,背心和褲衩挺破舊的,沒什么奇怪的,這個年代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破舊的制服外套之前已經被牛法醫(yī)仔細檢查過了,除了胸口有一個磨損得幾乎消失的“龍番發(fā)電廠”字樣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特征。倒是這條滌綸的褲子,引起了顧紅星的好奇。畢竟在這個年代,這種面料是很時髦的,而且也不便宜。這一身破舊衣物的人,居然有這么一條時髦的褲子,這是個疑點。
經顧紅星這么一說,馮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布褲子,確實不一樣。這個疑點,自己著實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在他的思維里,穿什么料子的褲子都是正常的,通過面料來發(fā)現(xiàn)疑點,這在陶亮十幾年的警察生涯里,還沒有過。
褲子因為尸體的腿挺直在井里,所以除了褲腰以外的地方都沒有被污染。雖然褲兜里沒有東西,但顧紅星還是趴在地上,對褲子的整體進行了觀察。
“你看這是什么?”顧紅星突然用激動到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
馮凱湊近一看,在滌綸褲腳的位置,有一塊暗褐色的印記,于是說道:“你別告訴我,你又能找到指紋。”
顧紅星沒有搭話,而是從勘查包里拿出放大鏡,幾乎把上身貼附在地面,去看褲子上的印記。馮凱也湊近了一點,卻被臭氣又熏了回去。剛才不還惡心得不要不要的嘛,怎么看到了疑似的指紋,顧紅星就好像聞不見味道了?
事實情況也是這樣,顧紅星確實因為精力的高度集中,忘記了尸臭的惡心,他趴在地上不斷轉換著角度,用照相機、放大鏡、馬蹄鏡,看來看去看了一個多小時。馮凱的腿都站酸了,也不知道顧紅星為何不懼臭氣的同時還能不知疲倦。
老馬那邊,通過一個多小時的解剖,解剖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最后一步,是檢查死者的胃內容物,而兩個老頭兒卻在這時吵了起來。
“這明明是紅色!你見過紅色的雞嗎?要是黑色,我還能覺得是烏雞!崩吓Uf道。
“可是這就是雞皮!雞皮疙瘩、雞皮疙瘩,你還見過什么吃的東西,是這樣的?”老馬吵架的時候,都感覺語重心長。
馮凱見兩個老頭兒吵架吵得面紅耳赤,很是可愛,于是走上前去,看了看老馬伸開的手掌上放著的東西。老馬吵完,還不甘心,用一個勺子從死者的胃內又舀了一下,把那些半液體狀的食糜倒在手上。液體從指縫里流走,剩下固體的胃內食糜。老馬翻找了一會兒,又用止血鉗夾出了一塊,說:“你看,你看,這還有一模一樣的!
馮凱瞇了瞇眼睛,說:“兩個老家伙吵什么呢,這不是紅皮烤鴨的皮嗎?”
兩個老法醫(yī)頓時愣住了,愣了好一會兒,老牛才說道:“嘿,還真是,這個我怎么就沒想到?”
“紅皮烤鴨,我見都沒見過。”年輕公安說道。
“我倒是見過,去北京的時候。但我一把年紀了,也沒吃過。”老馬陷入了沉思,說道,“我們龍番還真有一家飯店能做這種紅皮烤鴨,我聽說過,但太貴了,沒去吃過。就在,就在郭頭鎮(zhèn),對!郭頭鎮(zhèn)不就是離你們云上縣很近嗎?我們來的時候還經過的!”
龍番市是南方城市,而且這個年代經濟條件有限,人們勉強能吃飽肚子,哪兒來的紅皮烤鴨吃?既然是個稀罕物件,當然就不能在老法醫(yī)的“經驗之談”里了。馮凱更是沒有想到,自己這么一瞥,居然把偵查范圍給縮小了。
“一個男人,在發(fā)電廠工作,到郭頭鎮(zhèn)吃烤鴨,吃完四五個小時就死了!崩像R沉吟道,“發(fā)電廠宿舍距離這里有二十多公里,不太可能是從那里被運來的吧?背個尸體,還不得累死?那是不是第一現(xiàn)場,應該就在郭頭鎮(zhèn)呢?”
“只要知道尸源,案子應該就好辦了!崩吓Uf道。
話音剛落,一陣發(fā)動機的轟鳴從遠處傳來,一輛兩輪摩托,后輪帶起飛揚的塵土向他們駛來。
“我們去發(fā)電廠調查的同志回來了!崩吓Uf道。
兩名穿著警服的公安一路疾馳到了他們身邊,灰頭土臉地跳下車來,說:“沒有,他們龍番發(fā)電廠說,肯定沒有失蹤人員。”
“。俊崩吓樍艘惶。
“發(fā)電廠是管理很嚴格的單位。這尸體在這里估計有四五天了,如果是發(fā)電廠的員工,四五天不考勤,肯定要給處分的,廠里不可能不掌握情況。”老馬已經脫了手套,摸著下巴上的胡須說道。
“廠里人說,他們的制服管理有問題,經常有員工丟失晾曬在屋外的制服,所以,懷疑這衣服是被人偷的!
“那就麻煩了,這尸源到哪里查去?”還沒脫手套的老牛又掰開死者的下頜,用手電筒把光打進死者的嘴里,說,“這牙齒,只能看出是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沒辦法再精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