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鳖櫦t星說,“它很小、扇動翅膀很快,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像小蜜蜂一樣。”
“那和你也差不多!绷质缯嫘χf,“你天天跑來跑去,怪忙的。”
“關(guān)于蜂鳥還有個故事呢,傳說很久很久以前,人類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為了尋找光明,就向蜂鳥和其他動物求助。很多動物都覺得這件事太難了,做不到,但蜂鳥答應(yīng)了這個請求。因?yàn)樗L得嬌小,其他動物都笑話它,于是蜂鳥就憋著一口氣一直飛一直飛,終于從遠(yuǎn)方銜來了燃燒的火種,把希望帶到了人間。”顧紅星說著蜂鳥,也好像在說著自己,林淑真都聽得入迷了。
“當(dāng)然,這,這就是個故事。”顧紅星側(cè)頭看到林淑真的模樣,臉一紅,“我查了資料,真實(shí)的蜂鳥,可以識別出更多的顏色,比人的眼睛厲害,這一點(diǎn),倒是很適合當(dāng)痕檢!
“是嗎?”林淑真笑了。
“看到?jīng)]?天上那么多星星,就像是一只只蜂鳥,把光明帶到人間,指引著探險者們的方向。有了方向,中間的艱難險阻并不算什么!
馮凱心中一驚,這顧紅星還真有文學(xué)家的潛能啊。看來,愛情果真是最能激發(fā)人潛能的東西。只是這兩個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依舊保持著一米的距離,也不挪近一點(diǎn);蛘,牽個手什么的。這個年代,還真是夠保守的。
兩個人就那么坐著,看著天上的繁星,馮凱覺得自己沒必要再等下去了,在這個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末的思想環(huán)境下,自己再怎么等,兩個人也不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的。
于是,馮凱戀戀不舍地又看了幾眼星空,然后站了起來,說:“呀,你們在這里啊。”
林淑真直接跳了起來,柳眉倒豎,說:“嚇?biāo)牢伊,人嚇人會嚇(biāo)廊说闹啦??br />
顧紅星則在一邊憋紅了臉,不說話。
“并沒有想嚇唬你們。”馮凱信奉“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道理,說道,“我也不想來打擾你們,可是穆科長有任務(wù)!
“那你們忙,我困了!绷质缯嫣右菜频呐芟铝藰。
“那個,嗯,其實(shí)是我欠她一個人情,要請她看電影,結(jié)果今晚沒有電影,所以,”顧紅星解釋著,“所以,天氣挺好嘛,就來這里聊會兒天!
馮凱并不關(guān)心顧紅星心里怎么想的,說道:“現(xiàn)在,陳三翻供了。穆科長的意思是,為了堅定起訴信心,需要我們?nèi)ソo預(yù)審科說明一下證據(jù)!
“證據(jù)?”顧紅星立即從尷尬的情緒里解脫了出來,說,“證據(jù)確鑿啊。有贓款,有指紋,有足跡。”
“別的不說,他都有狡辯!瘪T凱說,“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指紋和足跡,預(yù)審科的人似乎完全不懂你們痕檢技術(shù),比我還不懂。而且陳三只承認(rèn)去喝了茶、吃了小吃,但沒殺人!
“嗯,關(guān)鍵是拼接的指紋!鳖櫦t星說,“要證明里面被翻亂的櫥柜上的指紋,和外面茶杯、小碟上的指紋是能拼接起來的!
“還有足跡也很重要!瘪T凱說。
“如果是平面足跡,讓我比對同一,我不敢說!鳖櫦t星說,“但是我們提取到的是立體足跡,那磨損的痕跡比對,就很有證明價值了!
“這個我懂,你當(dāng)天晚上是做了一個和鞋底差不多的東西!
“那是石膏模型。”
“兩個鞋底一比較就行了!
顧紅星想了想說:“那我們還是連夜拍一點(diǎn)照片吧,用你的ppt法來和他們解釋,會比較好說明!
“指紋可以拍,鞋底你直接帶過去不就好了?”馮凱說,“兩個一比,一目了然!
“好像,帶一只鞋子去別人辦公室,不太吉利?”顧紅星想到了自己上一次帶著女工的鞋子去局長辦公室的情形,有些顧慮。
“隨便你,我是在想,明明一個立體足跡挺不錯的,硬是又變回了平面的,能說得清楚嗎?”馮凱說。
“只要能拍得清楚,就能說得清楚!鳖櫦t星很是自信。
兩個人回到了辦公室,從柜子里拿出了案件的物證:指紋卡、鞋子、石膏模型。
“這么多東西,都塞在你的柜子里?”馮凱說,“那要是丟了怎么辦?弄亂了怎么辦?以后案件多了,你柜子還能放得下嗎?”
“你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了。”顧紅星說,“我之前已經(jīng)和檔案室的大姐說了,希望她能騰一個檔案架給我,專門存放這些案件的物證!
馮凱暗地里給顧紅星的超前意識豎了豎大拇指。
辦公室的燈光全靠房頂?shù)膬杀K日光燈來支撐,十分昏暗。指紋卡的拍攝工作倒是進(jìn)展得很順利,很快就能拍出基本上可以說明拼接道理的照片。但是立體足跡就沒有那么容易了。無論從什么角度拍攝,石膏模型和鞋子的拍攝,都會被陰影影響到磨損痕跡的判斷。
“不行明天一早再拍?”馮凱說,“這光線實(shí)在是不行啊!
“明天一早拍攝也是一樣的,無論怎么放,都會有影子,有影子就會影響細(xì)微痕跡的呈現(xiàn)!鳖櫦t星忙得一頭汗。他一會兒拿來臺燈,一會兒讓馮凱做助手打著手電筒。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打光,對側(cè)總會有影子的出現(xiàn)。
“你不能再浪費(fèi)膠卷了!瘪T凱說,“要不,足跡這一塊,還是拿著實(shí)物去吧!
顧紅星又變換了幾次光源的角度,還是不能達(dá)到完美的拍攝效果,于是只能作罷,說:“好吧,也不早了,等把照片洗出來,也就快天亮了!
為了讓顧紅星的工作效率盡可能地提高,馮凱在他洗照片的時候,主動當(dāng)他的助手。在現(xiàn)代,膠卷相機(jī)早已經(jīng)淘汰了,只是陶亮小的時候還對膠卷相機(jī)有一絲印象。但那個時候,也是自己的父母把拍攝完的膠卷送去沖洗店來進(jìn)行沖洗。對于一張底片如何變成一張照片,陶亮是一點(diǎn)也不知道的。
顧紅星受過訓(xùn)練,對洗照片這件事胸有成竹。他配好顯影藥水和定影藥水,確定好溫度,按照步驟先顯影,再定影,最后用清水把膠片沖洗干凈,就可以看到膠片上那一枚枚小小的指紋了。
接著,把底片晾干,用燈光在底片上方照射,下面放上相紙,相紙涂布感光劑,曝光后,相紙再行沖洗,一張張黑白照片就顯影出來了。
顧紅星把黑白照片一張張夾起來,晾干,一張張原始的指紋照片,和最后被他拼接起來的完整指紋照片就出現(xiàn)在了相紙上。顧紅星又按照順序,把相紙編好順序,又把拼接起來的完整指紋照片中,拼接的各個部分對應(yīng)的號碼給編了出來,這樣看起來,就一目了然了。
不知不覺中,天都已經(jīng)亮了,兩個人絲毫沒有睡意。馮凱并不是變勤快了,主要是對沖洗照片的過程比較感興趣,在學(xué)習(xí)中,不知不覺就過了一晚上。而顧紅星則不存在什么新鮮感,支撐著他熬夜的,就是為了明天能夠完美匯報證據(jù),讓犯罪分子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顧紅星制作好的照片集,有編號、有標(biāo)識,看起來和現(xiàn)代的ppt演示似乎區(qū)別已經(jīng)不大了。顧紅星忙來忙去、不知疲倦地工作了一晚上,馮凱也幫不上太多的忙。馮凱看著他還能把照片集弄得這么細(xì)致,由衷地佩服他的不怕麻煩。要是自己,怎么也做不到。
“要是我能有個翻拍架,就能把鞋子拍出來了!鳖櫦t星看著照片集,覺得有些美中不足,說,“可惜,太貴了。”
“什么翻拍架?那么神?”馮凱好奇道。
顧紅星拿出一本圖冊,里面都是一些刑偵技術(shù)用品,他翻到翻拍架那一頁,指了指,說:“我不是之前和你說過嗎?看起來,并不復(fù)雜,就是上面一個可以固定相機(jī)的架子,下面一個燈箱。物證放在燈箱上面的毛玻璃上,因?yàn)榈撞克闹芏加泄,就沒有陰影了!
馮凱看著圖,陷入了沉思。
“走吧,差不多到上班時間了。”顧紅星收好照片集和石膏模型,說,“盡早讓犯罪分子服法吧!
兩人并肩來到了公安局的預(yù)審科,科長廉風(fēng)很熱情地接見了他們。廉風(fēng)很年輕,三十歲出頭,一個精神小伙。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跑一趟。”廉科長說,“對于指紋、足跡這些東西,我以前還真是沒有接觸過。畢竟犯罪分子翻供了,但我相信你們并沒有刑訊逼供,所以希望你們能讓我理解這案子里的證據(jù)體系。”
這一次,顧紅星雖然準(zhǔn)備了照片集,但是并沒有像上一次找局長那樣,準(zhǔn)備了臺詞。所以在剛開始解說為什么指紋可以進(jìn)行個體識別、留下指紋的科學(xué)道理的時候,顧紅星還是有些結(jié)巴。不過,不管他怎么結(jié)巴,馮凱也沒辦法幫助他,只能靠他自己克服了。
等顧紅星說到什么是斗形紋、什么是箕形紋、什么是弓形紋的時候,已經(jīng)講到了他最拿手的地方,慢慢地,他也不緊張、不結(jié)巴了。
“從箕形紋箕頭的方向,我們就可以看出來左右手,再從接觸面的大小和形狀,可以判斷是哪根指頭。”顧紅星對著照片說,“你看,從我們模擬的動作,也可以分析出這是哪根手指頭!
廉科長一邊聽,一邊做筆記。
“同樣,我們找到一些殘缺指紋,就會損失很多特征點(diǎn),不能孤立地進(jìn)行比對。”顧紅星說,“所以,我就把分析出來的同一根指頭的殘缺指紋歸類。比如,1號圖就是指紋的頂部,2號圖是根部。把重合的部分取掉,不一樣的部分,就可以拼接成一枚完整的指紋了。”
“可是,那是你先入為主這是一個人的指紋!绷崎L一下看到了點(diǎn)子上,說,“如果是不同人、同一根手指頭,被你拼在一起的話呢?”
“這,”顧紅星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說,“可是,如果是不同人的手指拼起來的指紋,恰好和嫌疑人的指紋一模一樣,這也太巧合了吧?”
“萬一存在這樣的情況呢?”廉科長說。
“那你這是在吹毛求疵啊!瘪T凱插話道。
“不是吹毛求疵,是人命關(guān)天!绷崎L說。
“所以,我也沒覺得一枚指紋就能定案!鳖櫦t星從包里拿出鞋子和石膏模型,說,“我們還有鞋印。”
不知道是陳三的鞋子太舊,還是在塑料袋里悶出了氣味,鞋子從袋子里一拿出來,一股臭氣立即彌散到了整個辦公室。
廉科長連續(xù)干嘔了兩次,連忙打開了窗戶,說:“這個你們都帶來了!
“臭嗎?這不算臭吧!瘪T凱冷笑道,“你是沒去過尸體解剖的現(xiàn)場吧?”
“你直接說吧!绷崎L有些窘,離了老遠(yuǎn)說道。
“我直接說不行,得您來看。”顧紅星把鞋子往前遞了遞。
廉科長皺著眉頭,捂著鼻子說:“下次還是拍一些照片來比較好!
“我們嘗試了,但是拍不清楚。”顧紅星說,“你可以看看這兩雙鞋子的鞋底,以及我在現(xiàn)場泥巴里提取出來的嫌疑人鞋印!
“這就是解放鞋,現(xiàn)在七成的人平時都穿這個吧?”廉科長說,“光看大小,也不能認(rèn)定吧?”
“是啊,所以要看它前掌的磨損痕跡!鳖櫦t星說,“這個人的鞋子比較舊,磨損痕跡很清晰,而且位置也很有特點(diǎn)。”
雖然廉科長很痛苦地堅持著,但顧紅星還是饒有興趣地給他科普了足跡比對的一些知識點(diǎn)。只是這時候廉科長苦于要捂著鼻子,都沒有辦法騰出手去記筆記了。
“你這個石膏鞋底,是你做的?”
“是啊。”顧紅星說,“一個人的鞋踩到泥地里,會陷進(jìn)去,在底面形成鞋底花紋。這時候的花紋是立體的,比平面的更加全面和清晰。咱們把石膏水倒進(jìn)去,等凝固后再拿出來,就把鞋子底面和側(cè)面的痕跡都提取上來了!
“這個,出現(xiàn)一模一樣的概率有多大?”廉科長依舊捂著鼻子。
“沒人測算過有多大,但肯定不容易有那么多巧合。”顧紅星說,“指紋和足跡都比對上了,那就更不可能那么巧合了!
“好了,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和法院說了!绷崎L拉開房門,說,“謝謝你們!
既然廉科長迫不及待地逐客,馮凱和顧紅星相視一笑后并肩走了出去。
“你現(xiàn)在真不錯啊,可以和陌生人無障礙交流了!瘪T凱出門后,拍了拍顧紅星的肩膀。
顧紅星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解說狀態(tài)創(chuàng)造了歷史,被馮凱這么一說,再回頭想想,確實(shí)是這樣。他低著頭微微笑著,為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而深感滿意。
2
顧紅星在溝通能力上的自信心增強(qiáng)的結(jié)果,是他又琢磨著要去找局長了。當(dāng)然,這一次他說什么也不會自己一個人去了。
醞釀了兩天后,顧紅星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對馮凱說:“你說,咱們連續(xù)破了兩起命案,局長會不會給我們什么獎勵?”
“獎勵?想啥呢?破案是你的本分,破不了案給懲罰還差不多!瘪T凱一邊吃著,一邊說。
“我是說,同意我重啟女工案之類的!鳖櫦t星說。
“那不可能!瘪T凱說,“領(lǐng)導(dǎo)之前都明確拒絕你了,理由是這案子影響大,不能因?yàn)槟愕囊恍┬∠敕ǎ椭匦履贸鰜怼础。大局為重,知道嗎?哦,現(xiàn)在又同意你,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臉嘛!
“我想也是!鳖櫦t星說,“那,如果是要求買翻拍架呢?”
“那我覺得比重啟女工案要容易!瘪T凱說。
“那你陪我,下午上班的時候去一趟?”顧紅星說。
“你自己去就是了!
“你剛才還說容易,你在打自己臉嗎?”
馮凱瞪了顧紅星一眼,說:“你約林淑真去看電影,我就陪你去。”
這個條件出乎了顧紅星的意料,他的臉就像被突然染色了一樣,一陣青一陣紅。
“行了,行了,你至于嗎?”馮凱說,“我就是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早點(diǎn)確定關(guān)系,說不定我就回去了。”
“回哪兒去?”
“沒啥,我陪你去好了!
顧紅星早就踩好了點(diǎn),尚局長若不是有會議,中午都會在辦公室里休息。一個人若是在想休息的時候被打擾,是很容易妥協(xié)的。
兩個人一起敲門進(jìn)了局長辦公室,尚局長正在支開行軍床,準(zhǔn)備睡個午覺。在聽二人說明來意后,尚局長苦笑著搖頭說:“怎么你們只要一有點(diǎn)工作成績,就想著回報?”
“這哪算什么回報?這是為了更好地投入工作啊。”馮凱搶著說道。
“那你們說說,這個翻拍架,有什么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