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修之和傅云旭相視一眼, 便走進了木屋。
他看到了陸凡一在窗前下棋。
陸凡一真的蒼老了許多, 對越修之來說, 六百多年也不過是他在小明的世界中十三年的光陰, 在這十三年來,陸凡一也都是青年模樣。
但是現(xiàn)在的他, 卻是年過半百的中年模樣, 雖眉眼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風華, 但滿頭烏發(fā)卻是白了一半。
他在下棋, 對面卻沒有人,而是自己與自己對弈。
聽到門口有動靜,陸凡一抬頭, 正打算對傅云旭說幾句,表情卻定格在了看清來人的模樣后。
陸凡一定定地看著越修之, 他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這是一場夢,或是一個幻境。
良久, 他才眼眶泛紅, 嗓音遲疑地開口:“……修之?”
“是我。”越修之輕笑,“我就是睡了一覺,沒想到醒來你都這么老了!
明明是調侃的話語, 他卻說得心頭泛酸。
陸凡一抹了抹眼睛, 試圖抹去眼里的水汽,也笑道:“你也夠沒良心的,還嫌我老了!
“快過來, 陪我下盤棋!彼f著,隨后把棋盤擺回了原樣,招呼著越修之過來下棋。
越修之到他對面坐下,執(zhí)棋與他對弈。
“老林呢?云旭說他跟你都住在這兒!痹叫拗畣柕。
“就在隔壁的煉丹房。他那老家伙,每天就呆在他那丹爐藥材旁邊,早晚呆傻。”陸凡一擺了擺手,笑道。
笑著笑著,眼里又有了些淚光:“自從你這家伙不在,我下棋都找不著個人,這次可要拉著你下個痛快!
越修之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沉默地又落下一子。
——這不是本體世界的其他平行時空。
——這就是自己經歷過的世界。
——這就是自己的摯友。
越修之不再疑惑,心頭卻是一陣陣被攥緊般的難受。
他想起自己兩輩子,呆在琉琊峰上,總有一個不著調的陸凡一,嬉皮笑臉地跑過來跟他下棋,也喜歡與他過招,偶爾還會耍耍無賴,打個秋風。
這些明明在他記憶中都并不久遠,可一轉眼,那個嬉皮笑臉的陸凡一卻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說到林洵,陸凡一在感傷后,一拍腦門,對隔壁喊道:“老林老林,別纏著你那丹爐了,快看誰來了!”
隔壁慢悠悠地傳來一個聲音:“大驚小怪,還能是那位又來一趟?”
他說的“那位”,指的是裴明,因為裴明這段時間經常來九華霄。但是林洵卻是知道來的肯定不是裴明,不然陸凡一不會是這個態(tài)度。
林洵邊說,邊朝這邊走過來。
他手里還拿著一堆藥材,在看到陸凡一對面的人后,卻是驚得將手中藥材掉落了一地。
越修之站起來與林洵對視,喚道:“老林!
林洵看起來比陸凡一蒼老得還厲害,陸凡一最多就是看起來歲數大了不少,頭發(fā)白了一半,林洵卻是看起來邋里邋遢地,胡子遮了半張臉臉,滿頭花白的頭發(fā)也不搭理,身上的衣著更是十分陳舊,一副糟老頭子的模樣。
林洵愣愣地看著越修之,好久才笑道:“我們都老了,你小子倒還這么好看。”
陸凡一和林洵沒有追問越修之是如何死而復生的,只是跟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瑣事。
傅云旭好像被這三人遺忘了,但是他卻并不在意。
他只是看著這三人之間笑中帶淚的談話,也輕輕地笑了。
他沒有出聲,害怕打擾他們的相聚,只是從眼角流露出絲絲喜悅。
陸凡一說好要讓越修之陪他下個痛快,那盤棋他們卻只下了一半。
和他下棋的人已經回來了,棋本身卻不再重要了。
…………
他們聊得暢快,時間在無聲中流過了。
等到日頭西巡,西方遠山的隙縫間透出一抹霞光,卻有一弟子匆匆趕來,還沒走到門口便急匆匆地喊道:“宗主,神使大人來報,神明尊上請越……越大人入神殿!”
屋內笑聲頓歇,氣氛一時間冷如寒冰。
這件事要回溯到執(zhí)念剛剛與天道達成妥協(xié)時。
天道將越修之帶到了元隱宗,裴明本想馬上去接他,他前腳都跨出了神殿,后腳卻有些猶豫。
他神色晦暗不定,最終又走回了神殿。
他的本體可與“君華琛”全然不同,他不是救過越修之兩次的“君華琛”,而是將越修之折磨致死的人!
他這樣貿然地找越修之,只怕是越修之就算是死也不想到神殿里來。
神明回到了神座之上,目光沉沉,就一如千百年來他高坐于神殿,執(zhí)掌生死輪回,因果循環(huán)。
神使們看一眼就覺得自己蔑視了神威,內心的崇敬如同螢火仰望日月。
殊不知那看似威嚴難測的神明,內心都糾結成了一團。
他一邊害怕越修之憎恨自己,厭惡自己,一邊又給自己打氣——
那個蠢貨病得那么嚴重,根本拖不得,早晚都要去找他!
先把他的病治好了要緊……
這些心結總要慢慢結開,自己這樣躲避也沒什么用……
裴明就像情竇初開的黃花大閨女,揣測自己心上人的心意半天,除了將自己內心弄成一團亂麻外便別無用處。
最終只能把心一橫,猛地站起來,心道:不管了,先把那家伙的病治好了再說!
他再一次大步流星地朝神殿外走去,這一次他跨出了殿門,卻在神界的界門前止了步。
他轉頭,對跟在自己旁邊的一名神使冷聲道:“你去元隱宗請一人回神殿!
自己突然去找越修之,怕是會嚇壞那個蠢貨……
那名神使驚了,尊上居然對他說,“請一人回神殿”。
誰擔得起神明一聲“請”字?!
他低頭恭敬道:“尊上,請問是哪位大人?”
裴明沉默了一會兒,腦子里又打起了架。
越修之算他的什么?
摯友?師長?
……老婆?
裴明擰了擰眉,但越修之那家伙是男的?
“……尊上?”見裴明就就不開口,神使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裴明這才找到剛剛掉下去的智商,回過神想起來這家伙問的不是越修之跟自己有什么關系,而是問越修之的名字。
“越修之!迸崦鞔鸬。
這會這名神使卻是驚得說不出話了,他先是懷疑自己幻聽了,后又是懷疑是不是其他跟越修之重名的人。
神界上其實人很多,除了神明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神使。神使本就是人中龍鳳,修為起碼要到超脫境。
作為神明的近侍,他的地位已經很高了,在兩界中前五還是排的上的。
在這么多神使中,能脫穎而出,成為神明的近侍,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在神明未成神時,便是神明手下的得力干將。
他親眼見證了尊上一手覆滅了九華霄,又將越修之關進暗室一年,出來后只剩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體。
他并不知道尊上和越修之之前的過往仇恨,但是卻知道尊上當時對越修之,絕對是恨之入骨。
如今尊上卻讓他去元隱宗請越修之回神殿,可是越修之不是已經死了嗎……就算越修之沒死,尊上又怎么可能會說“請”?
平日里神明交代他的事情,他絕不敢多問一字,可如今他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只能壯著膽問道:“敢問這位越大人是……?”
裴明本對這個神使的多問感到不耐,卻突然想起來這名神使時知道越修之的,在他們眼里,越修之應該已經死了。
裴明不可避免又自虐般想起了越修之的死因,把自己折磨得臉色沉了又沉,最終冷聲道:“就是你想的那人!
裴明沒再管神使大變的神色,而是又仔細地交代了一遍:“切記不可怠慢他,否則,唯你是問!
神使神色恍惚地點了點頭,前往了元隱宗。
在路上,他又想,尊上交代的“不可怠慢”,會不會是反話?
這天地雖大,可卻還有尊上“不可怠慢”的人?
但是他卻知道尊上交代事情一貫不會說反話,說是不能怠慢,應該就是要好好對待的意思。
他感覺今天太荒誕了,看到大日西巡,他都懷疑太陽掉下去的是不是東邊。
等他到了元隱宗,便對護山大陣前的元隱宗長老說道:“我乃神界神使,奉尊上之令,請越大人回神殿!”
說“請”字的時候他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
一般他來到這些靈界宗門辦事,都是直接聲傳千里找宗主,但是由于尊上特地交代“不可怠慢”。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讓人通報。
“敢問是哪位越大人?”守門長老問道。
“你只需通報給貴宗宗主便可!鄙袷沟。
越修之之前已經死了,如今尊上讓他來請越修之,他也不知道尊上要請的是尸體,還是個死而復生的活人。
他自己摸不著頭腦,但總歸元隱宗的宗主會知道。
但這神使卻不知,等他離開了神界,裴明腦中又開始糾結了起來。
讓這么一個不熟又拎不清的家伙去找越修之,越修之會不會更害怕?
是了,他肯定會更害怕,畢竟那家伙又什么都不知道,萬一越修之以為自己是找他尋仇的怎么辦?
裴明越想越慌張,在原地踱步一會兒后,便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不管了,我自己去一趟!
…………
聽完那名弟子的通知后,越修之三人皆是愣了。
越修之更是整個人都僵直了!
這可不是他之前那世界里可愛懂事孝順的明崽啊,而是個跟他有深仇大恨的龍傲天!
現(xiàn)在應該是感應到他到了這個世界,又來找他算賬了!
天要亡我!!
作者有話要說:大明淪陷,由于直男的慣性思維干擾,陷入了戀愛腦+強行降智buff嘻嘻嘻嘻
感謝昨天小天使們對母上的祝福,你們也要開心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