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霍玨看不見,否則他就不止是后悔了。
他只是貪戀穆晴嵐的一點溫暖,但是穆晴嵐本質(zhì)上是能把他烤得灰飛煙滅的火球。
兩個人靜靜躺下之后,沒多久穆晴嵐就開始不老實了。
她先是用腳去砰霍玨的腳,然后手指在被子里勾霍玨手指。
霍玨身體綿軟無力,都躲到了床里面去了。
他甚至不敢背對著穆晴嵐,怕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敢背靠著墻,對著穆晴嵐的方向,在白紗后面睜著一雙無助的眼睛。
他以為人要死了,是什么都不用怕了的。
他太天真了,他還是怕穆晴嵐。
妖果然跟人是不一樣的,他不喜歡抱著弟子的同情,師姐的悲傷離世,他想穆晴嵐不會同情他,這很好。
但是他沒想到,穆晴嵐是真的一點都不同情他這將死之人。
她甚至見了他狼狽嘔吐,還對他……躍躍欲試。
霍玨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走的好,開口道:“我要睡了,咳咳……你還是走吧!
“嘿嘿嘿嘿嘿……”穆晴嵐笑得很小聲,或者說她盡量笑得很小聲。
像個小耗子似的,被子里抓住了霍玨戴著儲物戒指的手,反復(fù)搓揉。
嘴上道:“你說留下就留下,你說讓我走我就走啊?”
“你這人怎么這么善變呢,我衣服都脫了……”
是真的脫了,只剩一身中衣,剩下的都從被子里被穆晴嵐給蹬到了地上。
“你睡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霍玨這會兒連身上難受都不怎么顧得上了,他本來滿心的悲涼,現(xiàn)在都不知道被擠哪里去了。
心里只剩下了擔(dān)憂。
穆晴嵐現(xiàn)在心里揣著一個盛滿了蜜的蜜罐子,一晃,胸腔就緩緩流淌著蜜糖。
她其實也沒光想著不能宣之于口的那點事兒,也知道霍玨心情和他的內(nèi)府一樣糟糕。
但還是那句話,穆晴嵐不會讓他死,自然也不會讓他沉浸在自己要死的痛苦之中。
她拉著霍玨的手,把他朝著自己身邊拽。
嘴里抱怨道:“讓我留宿的是你,你還躲我做什么啊。”
霍玨自然是敵不過色鬼的手勁兒大,他都要死了,他哪能扯得過穆晴嵐?
他被穆晴嵐拽到身邊,霍玨渾身緊繃,哪還有什么工夫去想死不死?
穆晴嵐手指摸到他身上衣帶,并且順利扯開一根的時候,霍玨壓住了她的手,面無表情道:“我已經(jīng)五衰到極,壽數(shù)將盡!
就算妖不是人,也不至于要跟個將死的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衣襟滑開了一些。
霍玨發(fā)現(xiàn)了比死還讓他覺得慌張恐懼的事情,他伸手拉住了衣襟,呼吸很重,嗓子癢得不行,想咳。
霍玨現(xiàn)在十分后悔,他不應(yīng)該貪戀什么人間溫暖,好奇那些他沒有經(jīng)歷過的呵護。
他不想死在一個妖的身上,那就不是難堪能形容的了。
他更用力地攥住穆晴嵐的手,妄圖阻止她作孽。
穆晴嵐聽到霍玨說他要死了,嘖了一聲說:“你胡說什么,你不會死!
“睡一覺,明早就好了!
“來嘛,手拿開,你又發(fā)熱了你不知道嗎? ”穆晴嵐說,“我之前在凡間打了點淡酒,給你用淡酒擦擦身退熱!
“嗯?”
“不!被臬k吐出一個字,又接了一串咳。
他松開穆晴嵐的手,改為攥著自己的衣袍。
穆晴嵐總是有辦法讓霍玨沉郁不起來,她故意拉了幾下,見霍玨面上都飛起了一點紅暈,這才拉長著調(diào)子道:“好……吧!
“那我把體溫降低一些,你抱著我退熱?”
霍玨也想拒絕,他現(xiàn)在不光沒工夫想怎么死的事兒,他根本不想死了。
至少不想死在穆晴嵐手上。
但是穆晴嵐已經(jīng)不由分說降低了體溫,從他緊抱著自己衣襟的手臂之中,硬鉆進了他的臂彎里。
“抱著我。穆晴嵐手摟住霍玨僵硬的腰,在他后背輕輕撫動,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奇怪的動作。
霍玨極其不適應(yīng)和人親密到這種程度,但事已至此,也沒回頭路可走,他只好抱著穆晴嵐,只求她不要做更奇怪的事情。
不顧霍玨被穆晴嵐撫著撫著,竟然真的放松下來了。
擁抱是很奇妙的東西,有著讓人難以思議的力量。
霍玨意識漸漸昏沉的時候,輕輕低頭在穆晴嵐頭頂,說出他一直想要說的話,:“我死以后,你不要喜歡修士了……”
穆晴嵐則是朝著他懷里蹭了蹭,說:“我只喜歡你。我都說了,你明天早起就會好轉(zhuǎn),你相信我嘛!
霍玨睡著了。
等他睡熟,穆晴嵐這才睜開眼睛。
她把霍玨放平,想要起身,發(fā)現(xiàn)霍玨竟然還揪著她一點衣服。
穆晴嵐沒有掙開,用別扭的姿勢伸出手,朝著床邊一伸,地上一堆衣袍里面的儲物袋就飛了出來,落在了穆晴嵐手上。
穆晴嵐從里面翻出了一個鐲子。
鐲子是翠綠色的,看上去和霍玨手上的儲物戒指是一樣的材質(zhì),是穆晴嵐一起花了幾萬靈石買來的。
她拿著鐲子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霍玨,輕輕笑了笑。
她側(cè)頭在霍玨臉上偷了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吻。
心嘆他傻得要死。
然后她將那鐲子,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嗡——”的一聲響,霍玨被蕩開的強悍術(shù)法直接震得昏睡更沉。
他手上的儲物戒亮起了一圈符文赤金,圍著霍玨盤旋。
而穆晴嵐手上的鐲子也亮起了符文銀白,那符文將她周身幽綠的生機靈氣裹挾著,像無數(shù)散在風(fēng)中的蒲公英,緩緩朝著霍玨的身體沒入。
這手鐲和霍玨的戒指一樣,都出自尹荷宗莫澤宗主之手,合在一起,名為——供生。
褫奪人生機為己用的邪術(shù)無比可怕,人人聞之喪膽。
但是這世上總有癡男怨女,巴不得以自己的生機,供養(yǎng)另一個人活命。
第29章 承認(rèn)
霍玨這輩子沒跟誰同床共枕過, 以為自己肯定難受得整夜睡不著,睡著之前還在后悔為什么一時沖動,要留下穆晴嵐。
但事實上, 霍玨睡了一個許久都沒有過的安穩(wěn)覺。
夢里沒有天雷滾滾劫閃威壓,沒有血肉模糊靈府破碎, 只有一片溫暖安逸, 暖黃的光線灑在周身, 一個背對著他抱著夢魘獸的姑娘,長發(fā)烏黑如瀑, 散下來隨風(fēng)而蕩。
等到霍玨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 被窩里面已經(jīng)空了。
穆晴嵐像個跑這雪松院來偷情的“漢子”, 一晚上光顧著看霍玨的睡顏,都沒怎么睡覺, 第二天早上天沒亮就跑回了冰塵院。
白天她照例還是去雪原練劍,今天的任務(wù)一樣重得穆晴嵐后悔拜師。
不過穆晴嵐今天總算沒有在雪原之中心神不寧引起什么雪崩地裂,因為她每劈出一劍,都能看到自己手上戴的供生手鐲。
她不用再擔(dān)心霍玨身體,供生已經(jīng)開始, 霍玨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等到她生機被抽取的差不多, 無法在雪松山維持人形的時候,穆晴嵐打算把霍玨偷走, 帶回湘君山上去。
穆晴嵐嘴角帶著笑意, 雖然她的面色看上去很不好,唇色蒼白, 但是她想到霍玨恢復(fù), 就很開心。
她就說, 不會讓他死的。
事實上霍玨從醒過來開始, 就一直愣坐在床上許久了。
他在發(fā)呆,也在震驚。
他的經(jīng)脈通暢,靈府平順,眼前甚至隨著陽光映照在窗扇之上,再一次地出現(xiàn)了一點模糊的光影。
他竟然真的像穆晴嵐哄他的那樣,在一夜之間,開始恢復(fù),連感染風(fēng)寒帶來的痛苦,也減輕了不止一點。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玨最初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人在生命要走到盡頭的時候,總是有短暫的時間看起來很好。
但是霍玨都要在床上坐一上午了,什么樣的回光返照也該結(jié)束了。
他除了坐得有些腰酸屁股疼之外,簡直沒有任何難受的地方。
霍玨心中高高地懸著,他甚至嘗試了一下調(diào)動內(nèi)府吸取靈力,這就是屬于找死的范圍了,他靈府破碎,每次擅動靈府,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是這一次他雖然也沒能吸取靈力,卻在擅動靈府之后,沒能等到靈府翻攪動蕩帶來的疼痛。
霍玨枯坐了好久,久到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才總算是暫時能夠接受他開始恢復(fù)的這個事實,起身如常地穿衣洗漱,甚至還感覺到了餓,吃了一些東西。
弟子們給他從飯?zhí)媚脕硎澄,霍玨一吃,就知道是穆晴嵐提前備下的。
他不由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穆晴嵐照顧他,哄他時說的那些話。
霍玨不認(rèn)為靈府破碎五衰到極還能扭轉(zhuǎn),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現(xiàn)在只想知道他的身體是怎么變好的。
霍玨不傻,五衰不可能平白無故自己好了。他壽數(shù)將盡的事情除了穆晴嵐也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們昨晚甚至睡在一起——肯定是穆晴嵐做了什么。
霍玨心中不安穩(wěn),想到了穆晴嵐曾經(jīng)提過一次的供生陣。
霍玨摸便了全身,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多出什么頸環(huán)和手鐲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儲物戒,但是這儲物戒他戴了好幾天了,若真有異,也不該突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