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息半跪在床邊,見霍玨反正睡著了,心一橫,低下了頭……
第19章 暴露
霍玨閉著眼裝著毫無知覺, 是在等著闖進(jìn)屋子里面的人動他頸上法器,觸動陣法。
他等了半天,卻等到了指尖印上的濕漉漉的吻。
穆晴嵐心里苦啊。
這都替嫁滿打滿算一個月了, 喜歡的人就在眼前晃來晃去,結(jié)果一身的刺, 根本就不讓靠近。
她的賊心伴著苦水, 在低下頭之后, 其實想奔的是霍玨的雙唇。
但穆晴嵐沒敢,畢竟霍玨被抱一下就要自爆的場面歷歷在目, 穆晴嵐最后只循著霍玨的指尖, 熱乎乎地親上去……閉著眼睛停住不動了。
霍玨廢了好大的意志力, 才沒有震驚地縮手,他茫然地在白紗之后睜開眼, 只可惜眼前依舊是一片空茫。
而外面帶著弟子蓄勢待發(fā)的曲雙,手里緊緊抓著玉牌,只等玉牌一亮,他們就沖進(jìn)去。
但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等到玉牌亮起,心中漸漸發(fā)緊。
他仰頭看了一眼, 雪松院層層疊疊的陣法符文在無聲流動, 像是被觸及的水面一樣,在閃著細(xì)微的波紋。
這太奇怪了。
雪松院的陣法都是他跟著霍玨布下的殺局, 可是現(xiàn)在陣法確實被觸動了, 在波動,卻沒有觸發(fā)殺局, 一張符篆也沒有燃燒。
曲雙心中越來越怕, 怕的是他越發(fā)無法控制的猜測——霍玨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們沖進(jìn)去對敵。
畢竟雪松院布置的天羅地網(wǎng), 連他們這些內(nèi)院弟子都不敢隨意走動, 若是對方能夠在不觸發(fā)陣法絞殺的前提,進(jìn)入霍玨的屋子,那又怎么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夠?qū)沟模?br />
電光石火間,曲雙總算是聰明了一次,他覺得自己和他身后的弟子們,還是被少掌門給推開了。
說好的生死與共,卻原來還是少掌門決意要自己扛。
曲雙心中甚至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種憤怒和叛逆。
他不再等霍玨催動符篆,私自做了決定,帶著弟子們朝著霍玨的屋子悄無聲息地靠近——直至貼在窗子上,而后曲雙抬手飛速結(jié)印,在窗子上繪制了一個符文鏡。
鏡中正是屋子里——穆晴嵐正蹲在霍玨床邊,嘴唇循著他的指節(jié)反復(fù)輕蹭。
像一條不知饜足的纏人小蛇。
曲雙猛地抽了一口氣,面色瞬息變了能有五六種顏色,一口氣噎在嗓子不上不下,內(nèi)心震驚難以言喻!
穆晴嵐明明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jìn)了寒牢,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曲雙想到霍玨為了給穆晴嵐留生路,讓他在守護(hù)陣法之中布下的符文密令,頓時差點被氣個倒仰,這穆晴嵐得了符文密令自己不跑,難不成是替那些叛徒來偷法器的!
曲雙的思緒正在上天入地的時候,穆晴嵐總算親完了她自認(rèn)為的“一口”
慢慢抬起了頭。
終于親上了。
太不容易了啊啊啊。
穆晴嵐實在是太激動,站起來之后,忍不住在屋子里手舞足蹈起來。
正準(zhǔn)備不顧一切殺進(jìn)來的曲雙和弟子們:“……”
床上準(zhǔn)備魚死網(wǎng)破的霍玨:“……”
他雖然看不見床邊人的動作,但他能聽到地面雜亂的腳步聲,和四肢在空中亂飛抽動空氣的聲音。
霍玨甚至不知道進(jìn)屋的到底是誰,他并沒有感覺到高境修士的壓迫,若是修律長老或者其他長老,此刻即將得逞,定然顧不得壓制周身肆虐的靈力……
但是這人沒有泄露出一絲的靈壓,霍玨根本猜不出來是誰。
而且霍玨指尖上的濕濡和溫度仿佛還在,霍玨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jìn)了大火,凌亂又焦灼。
門外回過神的曲雙帶著弟子朝著屋子里面沖進(jìn)來!管她什么穆家傀儡到底意欲何為,他們必須保護(hù)少掌門!既然給她留了生路她不走,那就是找死!
穆晴嵐正得意忘形,聽到外面的異響,猛地轉(zhuǎn)頭,而后在曲雙推開門進(jìn)屋之前,驀然原地消散——她沒法解釋為什么會在這里,她必須先躲一躲,晚點再來喂飽霍郎!
霍玨正在天人交戰(zhàn)思索對策的時候,驟然一陣熟悉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霍玨渾身一震,是她!
她回來了!
霍玨毫無遲疑地抬起手撐著自己做了起來,伸手在穆晴嵐消失的地方撈了一把,卻撈了一個空!
這時候曲雙他們沖了進(jìn)來,屋內(nèi)的一切還未等看清,他們便立即結(jié)劍陣不給穆晴嵐任何逃走的機(jī)會,曲雙朝著霍玨那邊吼道:“少掌門!你沒事吧!”
霍玨聽到弟子們沖進(jìn)來的聲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本能地攥緊了被子,他們怎么進(jìn)來了,她……怎么辦!
霍玨開口,正要喊“劍下留人”,她雖然非人,卻是他的恩人!
但很快便有弟子喊道:“人呢!”
“對啊,人呢……”
“果然是個妖邪之物!”曲雙震怒吩咐,“弟子們,隨我追!”
“曲雙!被臬k心里聽到弟子們說“人”跑了,心中才一松,聽到曲雙要追,立刻又狠狠吊起來。
他叫住曲雙,盡力掩飾自己的異樣,沉著聲音說,“院內(nèi)機(jī)關(guān)重重,莫要貿(mào)然追出去,以免傷了自己人,今夜才開始,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曲雙聽從霍玨的話已經(jīng)變成了本能,雖然剛才在窗外叛逆了那么一下子,但是聽到霍玨這么說,他立刻停住。
他一停,跟著他的弟子們自然也就都停住了。
他們都在等著霍玨吩咐,可是霍玨心中卻在擔(dān)憂“她”能不能逃得掉,會不會闖入他親手設(shè)下的殺陣。
霍玨咽了口口水,將動亂的心神勉強穩(wěn)住,說道:“不要貿(mào)然離開雪松院,焉知這不是一個陷阱?”
“可是少掌門,你知道剛才在屋子里的是……”
“曲雙!”霍玨厲聲截斷他的話。
曲雙一愣,霍玨連忙又說:“要弟子們先出去守陣,設(shè)法探聽修律院那邊的動靜,今夜不對勁!
曲雙被霍玨吼得腦子清醒了一些,他一想,確實剛才沖動了。這個當(dāng)口,他們死守雪松院才是唯一有勝算的辦法,他被一個小傀儡給擾亂了心神。
之所以剛才那么沖動,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將穆晴嵐當(dāng)成過什么厲害人物,甚至因為她的出現(xiàn)極其惱怒。
少掌門對她仁至義盡,她竟然伙同那些人圖謀不軌,實在可惡!
弟子們迅速被派出去,曲雙冷靜下來趕緊到霍玨身邊,扶著他手臂將他扶上輪椅,一邊檢查一邊問:“少掌門可有受傷?剛才那個傀儡有沒有傷到少掌門?!”
霍玨悄無聲息將自身同歸于盡的陣法毀去,正要問曲雙看見了什么,一聽曲雙這么說,動作一頓,轉(zhuǎn)頭看向他的方向,問:“什么傀儡?”
曲雙看著霍玨被那傀儡親過的手指,湊近了沒有瞧見傷口,這才憤憤道:“就是穆家替嫁過來的那個傀儡,穆晴嵐!”
“虧得少掌門可憐她,為她思慮到了極處,她竟然伙同那些人,竟然借著少掌門給她逃命的符文密令,鉆到少掌門的屋子里來了!定是替那些人盜取法器的!”
“你是說……你看到了剛才在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除了她還能有誰有這滿院陣法隨意穿行的符文密令?”曲雙說,“我在外待命的時候看到陣法被觸動,卻并沒有引得攻擊符篆燃燒,就知道不對勁!”
“幸好我開了符文境看了一眼,否則她定然要傷了少掌門!”
“她是不是想動少掌門頸上法器?”曲雙說,“癡心妄想,他們這輩子也別想拿到真的重生池!”
“一群背叛宗門倒行逆施的叛徒,天道在上看著呢!”
曲雙在咒罵今夜反叛的人,霍玨聽了曲雙的說法之后,卻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不會動,連呼吸都不能了。
曲雙說剛才……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可是他明明在曲雙他們沖進(jìn)來,那人消失之前,聞到了他每夜都會聞到的草木清香。
他不會認(rèn)錯的。
霍玨腦中如同翻滾著沸騰的巖漿,心似被滔天而起的狂風(fēng)裹挾,可一切一切的驚濤駭浪,都被他自己牢牢封印在他一具殘軀之內(nèi),不動如山。
他白紗后的雙眸泛上紅,酸澀疼痛,卻也只遮蓋在那片純白之下,誰也愧不見。
他想起了穆家替嫁的傀儡穆晴嵐自從上山之后的所有事,每次都積極求見,滿口的淫詞浪語,卻一次都沒有過妄圖偷盜法器的可疑之處。
穆晴嵐看到自己只會說喜歡,只會想方設(shè)法親近,而“她”也從來除了親近和幫助之外,沒有對他表露過任何的訴求。
細(xì)細(xì)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占據(jù)曲雙的身體,給自己做吃食,照顧自己。
穆晴嵐千方百計見自己,卻總是被他拒之門外。
因此她只能用另一種形態(tài)出現(xiàn),不敢在他面前說話。
她們都喜歡在他感覺到難受的時候,給他施清潔術(shù)。
他曾經(jīng)驚鴻一現(xiàn)的疑惑現(xiàn)在都穩(wěn)穩(wěn)重合,霍玨過了許久,憋到心臟都開始疼痛,才慢慢開始呼吸。
緩緩地吸入,再緩緩?fù)鲁觥?br />
曲雙罵完了那些叛徒,在等霍玨的吩咐。
霍玨把微微顫抖的指尖藏起來,縮在袖口里面,然后平復(fù)呼吸,對曲雙說:“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曲雙疑惑。
“穆晴嵐,未必是穆晴嵐!被臬k一語雙關(guān)。
穆家知道送來的傀儡已經(jīng)不是傀儡,而被什么別的東西替代了嗎?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則他們不會費盡心思地拿送穆晴嵐的母親上山來做借口。
“什么叫穆晴嵐不是穆晴嵐?”曲雙腦子時靈時不靈,大多時候是不靈的,聽不懂霍玨的啞謎。
霍玨本應(yīng)該將一切都告訴曲雙,比如這段時間他身體能抗住,甚至往好的方向恢復(fù),是因為每天半夜,都有一個“妖邪”用不明汁液在哺育他。
霍玨滿心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一開口卻是:“你看到的穆晴嵐不一定是真的,興許只是妖物幻化!
霍玨心如擂鼓,不敢看曲雙的方向,垂著頭扣著自己的輪椅扶手,連肩膀都微微塌下來了。
要是霍袁飛還活著,或許能看出來他自小帶大的兒子這樣是心虛。
霍袁飛或許還會覺得稀奇,因為他兒子從小到大,也沒有心虛過兩次。
但是霍袁飛不在了,沒人能看出霍玨是怎么回事兒,他的面皮上依舊是慣有的沉穩(wěn)肅穆,沒半點為妖邪開脫的鬼祟。
他不想讓曲雙知道穆晴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