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炫這趟路不知從什么時候走漏了消息,路上奪劍人也不在少數(shù),這次他們走進一片竹林,林中一條羊腸小徑,兩旁綠竹看不見頭。響箭一起,埋伏在這林子里的盜匪都現(xiàn)身了,他們對著鄭炫的人馬頻頻放箭,鄭炫疾閃過一支,第二支卻直中他的坐騎,一時間人仰馬翻,隨從紛紛有人中箭,他們急匆匆地找掩蔽,這時好幾個穿墨綠色的盜匪衝出來,剎那間刀光劍影,盜匪們略遜一籌,多人倒地,他們隨即潛入林中,持續(xù)放冷箭。
「要抓活的!」鄭炫回過神來,帶著眾人進竹林,他們張弓搭箭,以綠竹作掩護,反擊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盜匪。瞬間箭如雨發(fā),雙方你來我往的,誰也不讓誰,三不五時聽見竹子崩裂的聲音。漸漸地,這群盜匪倒的倒,逃的逃,但最后一個,很頑強,也很會躲,而且好幾回差點射中鄭炫。那個人躲在一叢竹子后,而鄭炫拉滿弓,一箭射穿了竹子,有三分之二都透了過去,那人似乎離竹子太近,傷著了。
「出來吧,是誰派你們來的?」鄭炫還沒問完,那人飛身出來又一箭,落地翻了一圈躲到另一叢后,鄭炫急閃,呼嘯而過的箭簇從臉旁掠過,卻還是讓耳朵掛了彩。那人朝車隊方向去,又擊倒了幾人,雖然黃貴拔刀相向,那人卻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奪到了八面玉霄劍,一溜煙跑了。就在那人要消失地無影無蹤之際,忽然他后膝中了一箭,令他臉朝地跪趴下來,跌個狗吃屎,原來鄭炫在這么遠的距離也能射中他,真不可思議。
那人相當頑強,他跛著腳,一拐一拐地邊跑邊躲,閃過了鄭炫好幾箭,而鄭炫很快追了上去,他越追越深,雙方距離也越來越近,沒想到那人還能對著鄭炫回射幾箭,逼得鄭炫處處找掩蔽,緩緩前進。鄭炫籌碼不多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只剩最后一支箭了,而那人似乎躲在某一棵樹后面,沒有前進,也沒有反擊,這時鄭炫也不太確定對方還有多少箭,因此不敢貿然行動,他回頭看了看黃貴等人,卻因深入林中,早迷失了方向,而那人卻始終沒有動靜!鸽y不成讓他給逃了?如之奈何?」正當鄭炫出現(xiàn)這樣的想法時,他發(fā)現(xiàn)有一棵樹實在可疑,旁邊似乎有一點不尋常的陰影,心想「非他莫屬。」這時鄭炫目測了一下距離,接著把弓打橫,箭斜放,拉滿,放出,神奇的事發(fā)生了,這支箭斜斜地射出,卻又以一定的弧度旋回,巧妙地繞過了這棵樹。
過了一段時間,林中都沒有動靜,彈盡援絕的鄭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前進,觀察到樹后有些許血漬,他邁前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倒在地上,腰上插了一支箭,口中支支吾吾地不知說著什么。鄭炫查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嘴唇發(fā)紫,疑似吞了毒,不久后斷氣了,掉在地上的八面玉霄劍,也終于讓鄭炫尋回。不知哪來的動靜聲,讓警覺的鄭炫立即拔劍備戰(zhàn),因為他看見了一直跟著他的那個身影,不高,瘦瘦的,一下子就消失在林中。
「他究竟是何人?。」鄭炫百思不得其解,這影子并沒有選擇在鄭炫毫無防備的時候,從背后偷襲,也沒有在他危難之時,伸出援手,是敵是友?他跟這群盜匪有什么關係呢?這群盜匪是哪來的?他們幾乎招招致命,不像是地痞流氓,鄭炫愣在原地想著這個問題。
「鄭公子!」一直以來,援兵總是在危機解除之后到,黃貴一干人等喳喳呼呼地找了過來,「公子您瞧,有些綠衫賊,是被這玩意射死的。」黃貴把一支血跡斑斑的箭拿給鄭炫看,這種箭,并不屬于長樂山莊,他的直覺告訴他,是影子射的。
最后一里路,通常也是最多事之路。
翌日,鄭炫行至臨江錢唐,眼看差不多要中午了,他們走進一間館子準備用午膳,順便歇歇腳,他們栓了馬,上了樓,換了換藥,一行人傷的傷,走得走,實在經不起折騰了。鄭炫想了想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比較安全,但椅子還沒坐熱又遭遇了一群惡煞的襲擊,客人嚇得奪門而出,掌柜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館內頓時桌椅齊飛。而鄭炫對付他們顯得相當吃力,在緊要關頭,那影子終于現(xiàn)蹤了,他身披大氅,手持雙劍,身形清瘦,兩把短劍呼呼地耍得人眼花撩亂,而且?guī)Я藘蓭褪,總算幫鄭炫解了危?br />
「多謝這位兄臺,不知如何稱呼?」
「蕭博,家父乃臨江一鹽商!褂白邮挷〾褐ぷ诱f。
援兵再次在危機解除之后到,鄭炫還沒問清這個蕭博的來歷,樓下就急匆匆地趕來一人。
「鄭公子,您沒事吧?」
「蔡導?你怎么會在這?」
鄭炫看到蔡導真是又驚又喜,這個蔡導是林谷身邊的隨從,這次會出現(xiàn)在這里想必也是受到了指示,除此之外,蔡導身后又跟來了許多人,陣容瞬間充實了。在最后,樓下還上來了一名女子,面如凝脂,嬌小玲瓏,她披著大袖衫,脂粉未施,看得出來走得時候很匆忙,但精緻的面容依舊相當可人。
「阿稚?」
沒想到林文君也出現(xiàn)在這里,讓鄭炫,以及眾人都驚呆了,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蕭博對這個林文君再三打量,但不是男人那種色瞇瞇的眼神,反而是一種不屑的神情。
「公子,您在路上屢屢遭劫,消息傳回來后,老爺感到相當不安,特意讓我等前來,祝您一臂之力!共虒О颜虑榈膩睚埲ッ},鉅細靡遺地解釋了一遍。
「可是老爺怎么同意阿稚跟來呢?」
「同意?老爺怎么可能…」
林文君瞄了瞄蔡導,才止住他一連串的爆料。
「鄭公子,我餓…」黃貴滿腹委屈的眼神,提醒了鄭炫餉午還沒吃,時已過未,面對人去樓空的館子,他們也只得另覓他處了。
為了表達感謝之情,鄭炫請蕭博上酒館痛飲一番,有錢人家總是出手闊綽,林文君包了整天場,一定要讓大家吃飽喝足。
「你這朋友,我交定了,乾!灌嶌怕氏认蚴挷┚淳,大伙也都紛紛舉杯,在場的都把酒言歡,氣氛熱絡。蕭博終于坦言,他說家中販鹽規(guī)模日盛,需要廣納賢士,見鄭炫身手不錯,才默默跟著,但實情真的是這樣嗎?
酒過三巡,醉意七分,天色漸漸暗了,既然林文君已經溜了出來,鄭炫這趟旅程也不必這么趕了。可是大家聊得正開心時,林文君拉了拉鄭炫,不知在他耳邊講了什么,鄭炫開始四處張望,蕭博看著鄭炫在張望什么,接著他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掌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xiàn)了。
「等等,這是什么味道?」蕭博聞到了一股焦味,眾人也開始東嗅西嗅的。
「不好了,著火了!」左右紛紛來報,煙也越來越濃,大家驚慌逃竄,大火圍著館子四周燒了起來,顯然是有人故意放的。正當所有人好不容易,脫離火場,衝出了門口時,面對的卻是無數(shù)支咻咻射來的箭,鄭炫拉著林文君狂奔,黃貴與蕭博在后面跟著,蔡導死命護住長匣,與眾人逃了出來。他們沒看見對方有多少人,只知道這群人持續(xù)在后面喊打喊殺。他們就一直跑啊跑的,跑到深夜,不知跑了多久,隨從紛紛四散,最后被困到一條小河邊,蕭博眼尖,發(fā)現(xiàn)了小船,他們幾個人擠上去,緩緩地離開。
馬沒了,盤纏所剩不多,人也散了,還好命是保住了,大伙兒終于松了一口氣,在月色中,狼狽地劃向對岸。不過此時林文君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
「一來,以他們叫罵聲而言,似乎來自北國。二來,蔡導身負長匣,且離那幫人最近,卻未成為目標,眾矢之的反而皆為蕭公子?」
鄭炫一想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人體態(tài)與身手的確有所不同,目標也似乎真的是蕭博,他看著蕭博,蕭博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認識這群人,不過他卻開始對長匣感到好奇。
「如此說來,里頭的東西應是要價不斐,可是傳家寶?」
「對了,蕭兄弟,你是否有欠債未還?為何總追著你跑?看來這回是我?guī)土四阋话。喔,你看,天快亮了,也差不多要到吳縣了,奔波了一整夜,總該找個地方歇歇了吧,不然黃貴又要喊餓了!灌嶌砰_始顧左右而言他。
「當心了,這滿地爛泥!箍堪逗,鄭炫穩(wěn)住了船,讓黃貴、蔡導、林文君、蕭博,先上了岸,自己走在后方。結果蕭博真的踩在一灘爛泥上,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好在鄭炫一個箭步從后方摟住他的腰,但視線真的很不好,手不慎向上一滑。
「我看蕭兄面容清瘦,怎么身子倒是挺福泰的?」
「我該走了。」尷尬又慌張的蕭博摀著臉,匆匆離開,他沒有說明原由就辭了鄭炫,讓鄭炫一臉狐疑,但林文君卻看出了什么端倪。
在隴右,靠近六盤山的山麓,有一片胡楊林,林邊有一處非常大的草藥莊園,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全都種植草藥維持生計。人們將此處稱做「金楊銀杏」。
總管金楊銀杏的是一位草藥商,住在山坡上的楊杏塢里頭,名喚曹誅─就是那個殺他胡雜哥哥的曹誅,過了許多年,他留起了小鬍子,穿著很有品味,偏好當下最流行的圓領袍,從衣裝到房舍奢華的程度來看,耗資似乎遠超過所得。某一天,他正與幾個親信好友們玩著投壺的游戲,外頭忽然來報,說胡楊林外出現(xiàn)賊人!
「宗主,高將軍運來的幾匹金子,又被那群流寇奪了!」
「豈有此理,高若明這回不是以重兵押運?」
「宗主,外頭風沙正大,高將軍的人全都不見蹤影,恐怕已是兇多吉少了。街坊巷弄傳言,這幫流寇名喚『折羅漫夜鬼』,晝伏夜出,偶爾也會在風雪中作祟,兇殘剽悍!
「宇文宏呢?叫他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三番兩回興風作浪,實在可恨!」曹誅氣得將手中的箭折斷,丟在地上。
「可是宗主,宇文宏已同石廉去江東了!
下午颳起了大風,風聲中夾雜著陣陣叫囂聲。林外荒煙漫漫,掩蓋了這群賊人的蹤跡,即使曹誅登上了高塔,也只能看見黯黯黑影。風沙間歇,黑影也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