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的，縱然青州牧把自己的柴火、炭火拿出來一部分，給他們用，這些人呆的地方還是非常非常冷。
尤其是文化禮堂這樣的地方，面積大，又高，幾個炭盆根本不管用，一群人擠在一起還是冷得不行。
“我們要吃飯！”
“給我們吃飯！”
有人在喊口號。
也有人在苦苦哀求：“給點吃的吧，他們說你們這里有吃的�！�
秦暖過去的時候，看到就是一群群蓬頭垢面的人，餓得幾乎沒了個樣子，或是瘦骨嶙峋，或是浮腫得厲害。
其實這還是好的，還有人在上吐下瀉，或者生病發(fā)燒得厲害，被送去了空置的醫(yī)院，但里面也沒幾個醫(yī)生，就算有醫(yī)生，沒藥也是白搭。
于橫道得知秦暖來了，親自過來，那虎背熊腰的模樣，此時也好似佝僂了幾分。
“……人太多了，不敢給吃的，怕后面招來更多的人，而且不怕你笑話，我們青州牧供得起一頓，供不起第二頓，這么多張嘴，難啊。”
能夠供得起的人，不怕這么四五萬張嘴的人，只有秦暖。
于橫道就說秦暖：“你要是也供不起，那就把人往外趕吧，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沒有誰能為誰的生命負(fù)責(zé)，我們都有自己人要顧著�！�
于橫道要為青州牧的五萬兄弟負(fù)責(zé)，其次是鎮(zhèn)上的人，而秦暖身后有兩萬小鎮(zhèn)居民。
比起這些人，這些外來的人，就得往后排了，如果最后真的要有所抉擇，當(dāng)然是放棄這些陌生人。
誰的命都很重要，但人總有個親疏遠(yuǎn)近。
但秦暖能看著這些人被趕走嗎？
他們顯然趕了很久的路，又冷又餓，全憑一口氣吊著，被趕走就真的沒活路了。
她想到辣椒酒的作用，想到境靈給的提示：好東西要分享。
或許，境靈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而且已經(jīng)提點她應(yīng)該怎么做了。
其實就算沒這個提點，她也不會對同胞見死不救的。
她道：“先讓他們吃頓熱的吧，再不吃就撐不住了�！�
于橫道道：“那我那里還有糧食，先從我那里出吧。”
秦暖深深看了一眼于橫道：“也行，不過我也帶了一點東西過來，對這些人會比較有幫助。找個地方給我放東西吧�！�
于橫道點頭，然后看她雙手空空的樣子，像是明白了什么，神情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讓那張黑臉看起來有點嚇人。
遠(yuǎn)處的難民知道，這個黑臉的人是青州牧的幫主，是能夠決定他們死活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見他臉色嚇人，好像很不高興，不由凄惶懼怕起來。
實際上，于橫道這樣的表情只是代表他現(xiàn)在很嚴(yán)肅而已，他認(rèn)真看著秦暖：“請。”
然后找了個安靜安全的地方，秦暖把上百壇辣椒酒從隱形倉庫里拿出來：“酒不多，但每人分一口應(yīng)該是夠的，分下去吧。”
于橫道第一次看到秦暖憑空拿出東西，他瞳孔顫抖了一下，縱然早就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此時內(nèi)心還是十分震撼的。
秦暖則是表情平靜。
起初，她用隱形倉庫裝過幾次東西，直接放在青州牧倉庫，但后來這些天，都是青州牧派車去小鎮(zhèn)上拉糧食的。
說實話，現(xiàn)在這種道路狀況開車挺危險的，還很耗油，不過既然他們應(yīng)付得過來，秦暖也沒有插手。
但要緊的時候，也沒必要再來那一套了。
和于橫道打了這么久交道，他知道整個人有分寸，知道怎么做才是對他有利的。
于橫道到底見慣了風(fēng)浪，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看著這一壇壇辣椒泡酒，點點頭：“我馬上安排人去�！�
秦暖道：“先緊著醫(yī)院里生病的，感冒發(fā)燒的喝下去有奇效，其次是老弱婦孺，你們安置人的時候，就把他們分開了吧？”
“是的，老人女人和小孩是分開安排的，怕出事�！�
“那正方便了，辣椒酒優(yōu)先給這些體弱的發(fā)，每人多發(fā)點也行，然后食物馬上跟上，紅薯湯就不錯，方便煮，熱湯也更能暖身。至于那些口號喊得響亮的，估計還不冷也不餓，那就先讓他們喊著吧�！�
你說你沒吃的，然后跑到人家的地盤上討飯，還一副理直氣壯，你必須把東西給我吃的樣子，不給就喊口號，分分鐘要造反的樣子。
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弄得清楚自己的位置嗎？
這樣拎不清的人，秦暖就很想把他們趕出去了。
還給他們吃東西？吃了好喊得更大聲，甚至跳起來搶糧食嗎？
于橫道笑了笑：“正該這樣。”
他眼里閃過一絲戾氣，顯然對于那些喊口號的也很不耐煩了，還真當(dāng)他沒把這些人趕走是好脾氣��！
就這么好幾壇辣椒酒最先被送進(jìn)醫(yī)院。
秦暖也跟過去了。
一進(jìn)去就發(fā)現(xiàn)，每個病房都躺滿了人，偏偏醫(yī)院里的被子什么的，大多被人給弄走了。人們就這么躺在光禿禿的床上，甚至直接坐在地上，有的房間窗戶還壞了，刀子般的風(fēng)從外面瘋狂地吹刮進(jìn)來。
整個醫(yī)院冷得好像一個冰窖，墻壁地面上都是冰霜，偶爾幾個炭盆根本不頂用，到處都是□□聲。
秦暖這個有元氣護(hù)體的人，都不禁凍得打了個哆嗦。
她仔細(xì)看這些病人，有的人只是發(fā)燒，這純粹就是受凍感冒，以及饑餓疲憊導(dǎo)致的，有的人吐得厲害，這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的。
還有人身上全是傷，凍瘡這樣的就不提了，誰身上沒長幾個凍瘡？主要是皮肉傷，看起來像是摔得狠了，或者是刮蹭到什么東西，傷口都凍硬了，就這么干巴巴地敞開著，暴露在空氣中，根本沒法愈合，看起來十分駭人。
辣椒酒被推進(jìn)來，一股若有似無的酒味和辛辣味飄蕩開，這些奄奄一息的人們抬頭看來，眼淚迸發(fā)出驚人的亮光。
“有、有吃的嗎？”
秦暖親自給開了第一壇辣椒酒，一開壇，這股味道更霸道地彌漫開，有的人甚至被刺激得咳嗽起來。
秦暖就站在壇邊，也是被沖得不行。
看來這酒泡得很好。
也不知道這些病人能不能經(jīng)得住這威力。
邊上有人拿了個一次性杯子給她，還附帶一個小量杯。
行吧，用量杯更精準(zhǔn)。
她量了二十毫升的酒液出來，正好是一口的量，因為泡了辣椒，酒液是淡紅褐色的，倒進(jìn)一次性杯子里，她便走向一個臉色蠟黃的，看起來只是高中生模樣的女生。
她不停地咳嗽著，似乎要將肺咳出來，沒有人愿意靠近她，生怕被染上病。
剛剛有醫(yī)生說，這是高燒發(fā)展成肺炎了，挺嚴(yán)重的，放在從前，得住院。
秦暖走向她，把手里的被子一遞：“喝了�！�
女生邊咳邊抬起頭，用手捂著嘴，眼睛迷濛虛弱：“是藥？”
秦暖道：“是藥，不過比較刺激�！�
女生很干脆地接過杯子，仰頭一口干了。
她不覺得從壇子里打出來的這東西是藥，但她也不覺得眼前這人有騙她的必要，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那就喝吧，她想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絲機(jī)會。
這一口酒咽下去，女生驚天動地地嗆咳起來，眼淚唰地流下來：“……酒、這是酒！”
一張臉?biāo)查g通紅起來，連帶著整個人都紅了起來：“好辣！”
短短片刻，她開始狂冒汗，而且直流鼻涕，剛剛還凍得直打哆嗦，這會兒卻忍不住拉松衣領(lǐng)，呼哧呼哧地直喘氣，好像要喘不上來似的。
秦暖抽了幾張紙給她，她趕緊接過來，手忙腳亂地擦鼻涕。
秦暖仔細(xì)看了看她，剛才還縮成一團(tuán)好像馬上要死的人，這下有活力多了。
她又用一個杯子打了二十毫升的酒，走向一個男人。
男人的腿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夾過，肉都爛了，甚至露出了骨頭，傷口的血液、皮肉凍得硬邦邦的，整條腿都烏青了。烏青倒不是中毒，而是血液不流通加上凍傷。
此時傷口邊上倒是敷著熱毛巾，不過他的腿凍得太厲害，一時之間好像沒什么用。
他也在發(fā)燒，應(yīng)該是感染導(dǎo)致的發(fā)燒，反正看起來很嚴(yán)重。
秦暖把辣椒酒遞給他。
男人睜開眼睛，看了看她，看了看酒，接過一飲而盡。
也是相當(dāng)干脆。
然后他也劇烈咳嗽了起來，臉、脖子、手、包括那條傷腿的皮膚，也紅了起來。
第37章 三更合一
辣椒酒本來就能驅(qū)寒，更不要說，這是用富含元氣的辣椒泡出來的辣椒酒了。
可能因為泡酒的過程很簡單，辣椒也沒有切開剁碎之類的操作，所以辣椒里的元氣被極大程度地保留了下來。
這兩個喝了辣椒酒的人雖然一開始都又是咳又是喘，十分嚇人，但很快他們臉頰通紅、汗如雨下的樣子，就讓有些人看明白了，這是一杯酒喝下去，整個人熱起來了啊。
他們從前家里還有點酒的時候，不拘是黃酒、白酒還是紅酒，也都是會喝上一兩口御寒的。
好東西��！
人們目光殷切地盯著那幾大個酒壇。
秦暖就把量杯給別人：“發(fā)吧，每人二十毫升�！�
于是也不用人喊，也不用人勸，那些難民就圍過來了。
也沒人敢搶，讓排隊就乖乖排隊去。
分成好幾條隊伍，幾個酒壇子打開同時發(fā)酒，速度也挺快的。
就是一次性杯子有點不夠，那也沒辦法，幾個人用一個杯子唄，要么放在水里稍微涮一涮，要么嘴巴不碰到杯口，就這么仰頭喝了。
不過現(xiàn)在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也沒多少人很在意這種事，好多都是前頭那個喝了，把酒液嘬得一滴不剩，然后后面那個拿了杯子毫不在意就這么用。
一時間，醫(yī)院里到處都是咳嗽聲，辛辣和酒氣彌漫開來，但是人都是活泛了起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地躺著坐著，整個人像是注入了一股活力。
紅薯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送來的。
好幾大桶，每人給分一碗，碗里是幾塊紅薯肉，燉得不是那么爛，肉還挺完整的，湯打得多多的，加了紅糖，喝一口，絲絲甜。
這么一碗先喝著，后面的還在煮呢，一會兒還能吃第二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