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jīng)籌謀這么久,不會失敗的!睂幏蛉思仁前矒,也是認真地說,“今晚是舉行血祭的最佳時間,之前那么多軀殼都有些缺憾,卻偏偏在這時候來了一個最完美的人選,這不正是證明魔神對我們的青睞么?”
聽了寧夫人的話,床鋪上的青年安靜了下來,無聲地喝完了這碗靈藥。
清風城的人都知道寧氏主家的獨子寧青殘疾病弱,可仍然流傳著他良善又風度翩翩的形象。哪怕沒有見過寧青,可外人提起寧氏少爺,總是下意識認為那是個俊美的病弱青年。
可只有寧長東這般在寧家里貼身伺候的人才知曉,寧青身上的皮膚大面積潰爛脫落,身形如老人般干枯瘦弱。
他的命數(shù)早就該結束于數(shù)十年前,卻被寧老爺和寧夫人以血禁術強行留下,猶如活死人一般吊了這么多年的命。
主位上,寧世康手中捧著茶,正看著面前法寶的投影。聽到夫人的話,他卻哼了一聲。
“這個叫蕭瑯的長相不錯,只是根基太差。吃丹藥強沖金丹期簡直愚不可及。別說沒有金丹修為,說不定還會反傷本身!睂幨揽道淅涞,“以他作為青兒的軀殼,實在是委屈青兒了!
“行啦,有他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再者說,我們青兒也用不到他那根骨。”寧夫人一副慈祥和善的樣子開解寧世康,她抬起頭看向?qū)庨L東,聲音便冷了一點,“長東,你去看看她怎么樣了,莫要讓她尋了死!
“是!
寧長東離開房間,他在刻滿術咒的昏暗長廊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了一扇被無數(shù)陣法包圍的牢籠。
牢房深處,一個人靠坐在陰影里,仔細望去,就能看到那人的手腕、脖頸、腰部皆被法寶固定在墻上,兩側(cè)肩膀更有骨釘直接穿刺,將她牢牢控制。
她低著頭,長發(fā)遮掩著面容。
有人來了,她也毫無反應。
“小姐,這幾日過得如何?”寧長東假惺惺地說,“你又是何苦呢?少爺生來高貴,能借你的骨肉重生,已是你最大的福分。”
寧長東的話已盡嘲諷之意,可寧素儀卻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女子微微抬起頭,穿過雜亂的發(fā)絲,她的眼睛發(fā)出懾人的冷光。
這和寧長東想象得完全不同,他以為她會像是喪家之犬一樣暴跳如雷,或氣急怒罵?墒沁@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她不像即將赴死的重傷者,反而像是一個蟄伏在暗處、隨時要咬回一口的野獸。
“你算什么東西!睂幩貎x淡淡說道,“滾!
“你——”寧長東怒極反笑,“好啊,我倒是要看看小姐你能傲到何時!”
男人拂袖離開,只留寧素儀在這陰冷黑暗的牢房里。
她靠在石壁上,身體長久的疼痛已經(jīng)麻木,無法止住的血緩慢地流淌,讓她的體溫愈發(fā)冰冷。缺血不會殺死一位修士,這只是單純的折磨。
寧素儀閉了閉眼睛,她自嘲地笑了起來。
這么多年以來,她以為父母只是偏愛病弱的兄長而已,她在他們的苛責下努力修煉,答應他們所有的要求,甚至是定期作為血引為哥哥入藥。
為了得到父母雙親的認可,她成了寧家的刀,抹殺了許多擋在寧家面前的麻煩,最終為了躲避風頭,隱姓埋名進入玄天宗外門。
從始至終,沒有人知道寧氏主家還有一個女兒。
寧素儀的家庭觀早就在成長的過程扭曲,她想讓他們滿意,想讓他們承認她的價值,哪怕她知道父母和兄長似乎一直都將她當做外人。
她過去也有時候會短暫懷疑自己的一切,可是當她看到寧青躺在床上,虛弱地喚她小妹的時候,寧素儀仍然生出一些妄想,如果她做得更好,想辦法讓兄長康復,他們會不會就愛她了?
直到如今,寧素儀才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她的出生只是因為寧青需要一母同胞的血肉。
她的父母已經(jīng)瘋了,為了留下這個早該去世的兒子,在她之前,寧夫人已經(jīng)連生過三胎,只為能生出一個根骨極佳,可以為寧青血祭根骨的孩子。
他們在下界各族大肆收集各種血術禁術,只要有一絲可能,便無所不用其極。
直到從魔族那里得知,許多純血魔修仍然在信奉早就消失不見的魔神,寧世康夫婦二人像是覺得受到了什么指引,從此更瘋魔了。
寧素儀不由得冷笑起來。
怕她尋短見?她永遠都不會。
魔神存不存在她不知道,只是既然他們?nèi)绱藷o情,竟然連一絲活路都沒有為她留過,那別怪她這個不存在的女兒,拉他們?nèi)胧藢拥鬲z!
作者有話說:
寫不動了,明天繼續(xù)
第52章
虞承衍坐在牢房中,冷眼注視著面前的寧長東。
他的身邊,兩個寧家弟子正無比仔細地一點一點搜身,虞承衍身上的儲物戒指被摘下,放在旁邊的銀盤里。
寧長東將戒指拿起,在手中撥弄著。
“這么高級的儲物戒指,也是你能用得起的?”寧長東不屑道,“定是和丹藥一樣,靠你這張臉皮,從他人那里騙過來的吧!
沒有得到回應,寧長東也不在意。
他將戒指扔了回去,淡淡地說,“你這般低劣的品格,實在是對不上這張臉。好在魔神在上,讓你有幸成為少爺重生的容器。”
從下午被關進房間之后一直到被轉(zhuǎn)移到地下,直到現(xiàn)在虞承衍才聽到一句有用的話。
“魔神?”虞承衍冷聲道,“身為修仙者,你們竟然敬魔?還是這種從未存在過的虛構人物……”
他的話音未落,寧長東的神情驟然變得猙獰可怕起來。
“黃毛小兒,你懂什么!”他陰冷地說,“若不是還需要你做容器,本座現(xiàn)在就能殺了你以祭魔神!”
“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魔神!
虞承衍既是想要激怒寧長東,好讓他說更多的話,也是因為這是事實——虞承衍做了那么多年的神仙,自然比下界的人更清楚,所謂魔神是子虛烏有的東西。
大部分魔修嗜血好殺,修煉邪法,手上沾染無辜者的鮮血。待到這些兇殘狠毒的魔修晉升到一定境界,就開始畏懼天道的懲罰。
許多魔族會臆想除了他們身處的下界魔界,還存在一個與天界對立的魔界,那個魔界里會有許多強大的魔修,甚至有能與天庭天尊抗衡的魔神。
魔族們幻想著只要他們到達魔族的大乘期,挺過雷劫,就有可能前往真正的魔界。
然而這是不存在的幻想。
世間唯一的正途只有修仙,能夠得道飛升的修士要求都極為苛刻,不僅要有實力,還要在漫長的修道中保持心性純善,不得走歪門邪道,不能濫殺無辜,更要問心無愧,甚至連一點心結都不能擁有。
能達到這些條件的人,本身就鳳毛麟角。連虞承衍這般為人正直的天選之子,從未傷及無辜,只是因為靠心魔修煉,就差點被天道劈死。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魔修又怎么可能會有活路?
倘若這世上真有魔神,那也一定是雖修魔、但品格的高尚,飛升天界的魔神。
所以虞承衍確實沒料到寧長東竟然吐出魔神二字。若是自我安慰的魔修也就罷了,堂堂修仙界世家的人,怎么會崇拜魔神這種東西?
“住嘴,你懂什么!”寧長東怒聲道。
一股強有力的威壓襲來,帶著陰冷血腥的氣息,虞承衍立刻察覺到面前的中年修士也修了邪法!
“這就是你信奉魔神的原因?”虞承衍冷聲道,“因為修煉邪法,害人性命,還要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借口,所以才以信仰魔□□義胡作非為?”
青年冷靜理性咄咄逼人的樣子,哪里還有下午初見時的窩囊短淺?
對上虞承衍冰冷的眸子,寧長東察覺到不好,可是青年的雙手被束仙繩捆綁,剛剛被帶入地下時還是寧長東親自探測的根骨和修為,一切都告訴他,這就是個嗑藥上金丹的廢物,或許真正的修為只有筑基中期。
而他寧長東因為修煉邪法,如今可有元嬰期了。
這樣一個草包的人,怎么可能對他造成威脅?
只是短短一念的猶豫,寧長東察覺似乎有冷光閃過,不待反應,下一瞬,他的身體被重重地摔在身后墻壁上,鮮血頓時噴涌出來。
一切都太快了,不過是眨眼之間。
“你、你——”寧長東吐出一口鮮血,他震驚地看著面前的青年。
虞承衍修長的手指反手握著劍柄,斷裂的束仙繩簌簌落下。他擰了個劍花,握正長劍,垂眸冷淡地注視著他。
怎么會這樣!
寧長東一邊吐血,余光卻看到被他撞倒在地的狼藉中,儲物戒指閃過一抹光澤。
難道……難道這青年在戒指里存放了一把劍,他抓住了他猶豫的短短一瞬間,控制劍全力一擊?這根本是壓準了這么近的距離,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才敢出如此險招。
擁有如此自信的魄力,判斷力也十分驚人,而且身上還被法寶束縛,去擊殺一個元嬰修士……別說嗑藥的金丹修仙者了,就算是普通金丹期也不可能做到吧?
寧長東強撐起自己,他的眼中閃過兇厲的神色,甚至沒時間止血,立刻向著虞承衍反擊!
看著男人也喚出長劍,虞承衍眉毛微挑,展現(xiàn)出幾分興趣來。
他天生劍骨,天賦異稟。除了打不過爹,從小到大就沒輸過。哪怕同境界,虞承衍也因天生的機敏直覺,和比他人更渾厚磅礴的真氣而戰(zhàn)無敵手。
再加上以心魔入道,虞承衍的修為增長更是恐怖,很早便能夠越級挑戰(zhàn)他人。
盡管如此,如今以金丹巔峰期的修為對戰(zhàn)元嬰初期的邪修,虞承衍還是沒有把握完全勝算的。
可這不是更有趣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過被逼入絕境,背水一戰(zhàn)的感受了。
若不是這地下每一塊磚頭上都寫滿了禁忌術咒,否則二人之間的爭斗,或許會讓整個地方塌陷。
寧長東越打越心驚,面前青年明顯是仙門出身的正統(tǒng)劍修,并且對劍道的掌握力已經(jīng)達到恐怖的地步。不論寧長東使用什么劍法,他都能夠在三招之內(nèi)找到解法,加以制衡。
短短數(shù)十次短兵相接,寧長東已經(jīng)開始吃力。他感到自己已經(jīng)被看透,青年每一擊都能準確地擊中他的薄弱處,給他帶來麻煩。而他卻無法看穿虞承衍,只能勉強招架。
寧長東甚至有一種詭異的感覺,虞承衍將他逼到如此份上,卻仍然像是沒有使出全力。
在無法撼動的實力面前,男人逐漸心浮氣躁,重傷未愈合的傷口拖累著他的動作,沒一會兒,寧長東便支撐不住了。
在意識到大勢已去的時候,寧長東咬緊牙關,他放棄對抗,轉(zhuǎn)而竟然想自爆內(nèi)丹,同歸于盡!
虞承衍動作比他還要快,一劍穿過寧長東的丹田,打斷了男人同歸于盡的舉動。
時間緊急,甚至來不及審問,虞承衍收了劍,他伸手抓住寧長東的衣襟,右手向著他的頭部探去,探魂術的紅光瞬間沒入男人的額頭。
“不——”寧長東嗆血的聲帶嘶啞地震顫著。
…
為了以防萬一,寧氏地下的所有地方都被層層陣法包圍,在其他地方,甚至無人知曉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長東呢?”久久沒有等到寧長東回來,寧老爺蹙眉囑咐道,“罷了,我親自去帶寧嫵過來,你將青兒推到血壇邊,一會好與長東和容器會合!
“知道了!睂幏蛉它c頭道。
寧世康幫夫人將兒子抱在輪椅上,寧青身材干枯瘦弱,渾身皮膚脫落泛紅,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本來正睡著,被父母弄醒,艱難地掀開眼皮。
“父親,母親……要開始了嗎?”寧青聲音嘶啞難聽地問。
“是啊,青兒,今夜你就要重生了。”寧世康動作輕柔地將兒子散亂干枯的頭發(fā)向后捋去,他緩聲道,“這么多年的忍耐,就是為了這一夜,你可還高興?”
“高興。”寧青聲音虛弱地說,“素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