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駭然地望著他,呼吸也變得困難。
“不敢相信是嗎?一向疼我入骨的皇祖母居然背叛了我。她收買了我所有王妃的心腹侍女,每次我到來時,就會點燃這種香,時間一久,我就積毒至深。我已經(jīng)很小心,沒想到還是中計!彼麌@道,“可能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御醫(yī)告訴我,除了此次中的毒外,我體內(nèi)還有未清的余毒,這是前幾次中毒的后果,余毒加上新毒一起,對我造成了致命性傷害!
“我若聽你的,我的愛,”他的手艱難地?fù)崦难劬、鼻子和嘴唇,“只和你在一起,便不會遭受這種毒害!
“所有的王妃都是塔圖納家族的嗎?為什么她們都會聽你皇祖母的話?”她不敢置信地問。
“她們的家族與塔圖納家族或多或少有聯(lián)系,皇祖母的命令他們不敢不聽!
她有些猶豫地問:“耶曼的失寵是不是與這個有關(guān)?”
“耶曼給我造成的傷害確實更甚一點,她暗受皇祖母命令,在與我每次同房之前全身涂滿精油,使我中毒程度更深一點。但這并不是她傷害我最深的地方!
說到這里,他微微嘆息了一下,“這事我本不想與任何人提起,但你既然問起了,我還是會回答你。我有次午夜從她的房間離開,忽然想起她前幾天有點見紅,而我又忘了問御醫(yī)情況怎么樣了,便折回去問她。
“我折回得很突然,走得也很快,無人來得及對她稟報。她的房門是虛掩著的,她正對她的心腹侍女擔(dān)憂地說著,我真怕王會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她的心腹侍女安慰她,沒關(guān)系的,男人一般都認(rèn)為自己不可能不會生育。我聽到后,大為震驚,立刻就回了御書房,叫來資歷最老的御醫(yī)詢問這事!
他感嘆得更厲害,“老御醫(yī)告訴我,是皇祖母逼他們不告訴我的。經(jīng)歷幾次中毒,我的體質(zhì)較弱,很難令女人受孕。我又去調(diào)查耶曼,才發(fā)現(xiàn)她與一個黑膚按摩男的事。當(dāng)晚我就將耶曼關(guān)起來,耶曼主動服下墮胎藥,流產(chǎn)了。那時我需要耶曼父親的幫助,便選擇隱瞞這事,還將耶曼封為王妃。耶曼父親投桃保李,更加效忠我,用盡心思絞殺叛軍。唯一犧牲的便是你,你背負(fù)了殘害耶曼流產(chǎn)的惡名,還要承受我封耶曼為王妃的痛苦,我當(dāng)時很是愧疚,本想冊封禮后好好地補償你,任你提出任何條件,但你憤怒地離開了,我竭盡所能地尋找,卻還是與你錯失幾年!
她深深地看著他,原本想要安慰的話不知怎的,硬是說不出口。
怪誰呢?怪他嗎?怪他自作自受嗎?還是怪她,怪她太弱?
若她夠強,怎可能偷偷摸摸地離開,還要背負(fù)此等名聲?
但她也不后悔,與其與爛事糾纏,不如尋找自己的海闊天空。雖然做得仍不夠好,但只要盡力,便已足夠。
如果可以,誰不想做大爽文的女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但女人與女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有的女人天賦異稟,能力爆棚,自是能闖出一番天地;還有的女人個性突出,能言善道,雙商極高,也能扶搖直上;也有女人唯唯喏喏,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像扶不起的阿斗,恨不能踹上兩腳。
她應(yīng)該屬于中間層,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壞的。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從心出發(fā),沒做出最好的選擇,卻是最適合她的選擇。
“我已受到了上天的懲罰,”他仍虛弱地笑著,“經(jīng)歷了生劫、死劫,卻沒能躲過情劫,是我的自負(fù)、自大和自私害了我自己。你沒有愛上我,也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懲罰。我雖已盡力在彌補你,可我知道遠(yuǎn)遠(yuǎn)不夠,請你,原諒我!
她的眼睛閉了一會兒,又緩緩睜開,也微笑著,“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
她確實從來沒有恨過他。有過怨,有過斥責(zé),也有過惱恨,獨獨沒有過痛恨。他對她的幫助良多,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她的今天。
也可以說,他與她之間是恩怨交纏。
他是她的恩人,也是糾纏她、絆住她、封住她的“仇人”。他也是她孩子們的父親,與她血緣羈絆最深的人。
“對不起,”他的大手輕輕柔柔地拂過她的臉,“我曾經(jīng)對你太壞。”
“沒有,”她含淚道,“你是這個世界里對我最好的男人!
她說的也是實話。他給了她名份,還有情、性、愛和所有的事業(yè)資源。雖然他也曾很深傷害她,可他仍是給予她最多的人。
他笑得極其甜蜜和溫柔,眼神出奇地柔和。
這是她和他之間最后一次長談。長談過后,他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再次陷入長期昏迷。她不分晝夜,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說來也奇,別人喂他藥根本喂不進去,只有她喂藥時他才愿意張開嘴巴。即使陷入重度昏迷,他所信任的人只有她。即使眼不能睜,口不能言,可仍能聞到她的氣味,聽到她的聲音,呼吸也慢慢變得平穩(wěn),喝藥十分地順暢。
隨著阿撥斯王病重,阿撥斯的政局漸漸緊張起來,皇儲遭受了數(shù)十次暗殺,但全都有驚無險。海心皇后撥了十隊精英衛(wèi)隊分別保護他和亞斯?fàn)栃⊥踝,又拔了五隊精英衛(wèi)隊保護安琪拉和小公主;蕛σ卜路鹨灰怪g長大,行事一下變得利落果斷,手段變得陰冷狠毒。
海心隱約聽說,皇儲已殺掉了數(shù)十個疑似叛徒的人,其中有一兩個還是與他交好的兄弟。她本想問問皇儲此事,后又作罷,他已長大,有自己的行事作風(fēng),問了又如何,也很難改變什么。
大皇后忽然請求見她,措詞還很客氣:“希望能與海心皇后小見一面,望能獲準(zhǔn)!
盡管很忙,她仍接見了她。大皇后一進門就恭敬而優(yōu)雅地行禮、微笑,她連忙邀大皇后上座,大皇后倒也不推辭,優(yōu)優(yōu)雅雅地坐上了鑲著寶石的客座。
“海心,我來是想與您商議一下皇儲的婚事,以皇儲的年齡,應(yīng)該早已成婚或有若干王妃,可因王一直很忙,此事一直擱置,F(xiàn)在王身子不適,皇儲婚事應(yīng)再提上議程。說句犯忌諱的話,若王真有什么事,皇儲的岳家也能幫襯一二。”
大皇后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海心自知沒什么身份背景和得力母族,真遇上動亂無法幫皇儲什么,唯一能幫皇儲的,只有皇儲的岳家了。
“王如今病重,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我與塔利德也算母子一場,實在不愿看他到時陷入四面危機中。”大皇后嘆道。
世上誰不想做皇帝,誰又不想趁亂分一杯羹,若希律亞真的過世,塔利德又無強勁力量支撐的話,極易淪為傀儡或保不住王位,可能她和安琪拉、亞斯?fàn)枴⑿」鞯拿捕急2蛔 ?br />
第248章
大皇后見她沉默不語,但眼神明亮,便知有戲,將一份名單遞到她手上,勸她考慮一下,便離開了。
她拿著名單來到希律亞的床前,將大皇后的意思講給他聽,末了又說道:“我覺得大皇后說的有幾分道理,你覺得呢?你若同意就動下左眼或左手,不同意就動下右眼或右手!
她覺得他是能聽到她說話的,就像他能聞到專屬于她的氣味一樣。
果然,隔了一分鐘,他似乎是極努力地動了動左眼,“看來你是同意了,”她喜出望外,“和我的想法一樣。我現(xiàn)在把皇后和王妃的候選名單念一遍給你聽聽,看你是否同意!
她開始依次念著名單,可是從五個皇后人選念到十個王妃人選,他的眼皮子都沒再動一下。
她覺得奇怪,“你都不滿意嗎?那你屬意誰?”
他當(dāng)然不會回答。
她凝視著昏迷中的他良久,忽然問道:“你是不是早有屬意人選?”
他的左眼猛地動了動。
她便明白了,又道:“你屬意誰呢?
他又靜止不動了。
他沒辦法向她傳遞任何信號。
她沉思了一會兒,便起身去了他慣常辦公的御書房。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幾乎把御書房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能找到任何文書。
挫敗地坐在地板上,她無奈地看著一地狼籍。
她真沒辦法了。
就這樣坐到了午夜,想起該給希律亞喂藥了,才匆匆出了御書房。黑漆漆的藥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她一小匙一小匙地喂給希律亞喝,希律亞也很乖巧地合作,不過一會兒便喝完了。
她再次問希律亞,“我找遍了御書房,可也沒找到你屬意的名單!
希律亞動了右眼。她愣了一下,又試探性地問道:“不在御書房,那在哪兒呢?在你的房間?”
他又動了動右眼皮。
她又問:“在我的房間?”
他還是動了動右眼皮。
她一連又說了好幾個地方,當(dāng)說到小公主的嬰兒房時,他突然動了動左眼皮。她頓時驚住了,嬰兒房啊,人、物都比較雜亂的地方,他居然把名單放在那里。
立刻喚來暗衛(wèi),要他們即刻疏散嬰兒房所有人,而且即刻“清場”從她房間去嬰兒房的這條路,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現(xiàn)在去嬰兒房。
一刻鐘后,她出現(xiàn)在嬰兒房,剛滿兩個月的小嬰兒睡得正香。她摸了摸小嬰兒稚嫩的臉蛋,來回?fù)崦撕脦状,才開始尋找那份屬意名單。
找了很久,最后在嬰兒床的底層墊褥的夾層里找到了。看起來像是匆匆塞進去的,名單的折痕有點亂。她想起希律亞當(dāng)初昏倒的地方就是離嬰兒房不遠(yuǎn)的花園里,也許那時在嬰兒房里他就有不適感和不祥預(yù)感,為保險起見,將剛擬好的名單就塞進了小女兒的墊褥里。名單上還有落款日期,正是他昏迷的那一天。
看清名單后,她的眼睛驀地睜大。
希律亞屬意的皇后人選竟然是阿撥斯一個落魄大家族的獨女。這個家族在一百年前是阿撥斯大熱家族,出過兩個皇后,三個王妃,還有兩個著名將軍和一個權(quán)臣首相,后被君王和其他家族全力打壓,還以莫須有罪名殺了不少男丁,家族便慢慢落魄。在這個家族落魄后,塔圖納家族才開始崛起,成為權(quán)力家族。
想不被外戚控制,又不被其他大家族所抵制,同時還能繼續(xù)打壓塔圖納家族的皇后人選,只能是出于這種擁有豐厚世家底蘊,同時又落魄百年的家族了,同時還是塔圖納家族的敵人,上位后必然會繼續(xù)打壓塔圖納家族。
海心不得不佩服希律亞的深思熟慮,為塔利德選了一個亦敵亦友的盟妻。這個盟妻將來也可能變卦,因為塔利德也是塔圖納家族的后裔,但至少在十年內(nèi),他們的利益是一致,會成為政治上最有力的盟友。
看到王妃名單時,海心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第一王妃的人選居然是帝奧斯的一位公主,比塔利德至少要大上十歲。安希倫的最小一位妹妹,孀居多年,不能生育,膝下無子。
不用多說,希律亞定是想借助帝奧斯的力量幫塔利德穩(wěn)固王位。塔利德沒有強有力的母族——她勢單力薄,沒有娘家,塔利德自是沒有強勁的依靠。這位帝奧斯的老公主結(jié)過兩次婚,錢帛豐足,還擁有一隊私軍,更重要的是,她是安希倫唯一活到現(xiàn)在的妹妹,雖是同父異母,但在帝奧斯擁有不錯的聲譽,若她的夫家有難,帝奧斯必會幫她。
她看著名單發(fā)呆很久。據(jù)她所知,在這片大陸上,國與國之間幾乎沒有過通婚。原因很簡單,為防國家機密泄露。若你是別國子嗣,你心肯定向著別國,若發(fā)生戰(zhàn)爭,你肯定會幫著別國,背棄自己夫家。
希律亞這招可謂又高又大膽——娶一個不會生育的別國公主,不會生下別國血統(tǒng)的子嗣,又能幫助自己兒子鞏固統(tǒng)治。若底下貴族作亂,帝奧斯必會出軍維護塔利德利益,再退一步,若塔利德被逼得逃離阿撥斯,帝奧斯還有個能落腳的地方,至少能保性命無虞。
大膽的是,這個通婚的提議恐怕會在阿撥斯遭到抵制,帝奧斯也不一定會同意這件婚事。
那為什么希律亞還敢在名單上寫下這個名字呢?
原因大概就在于她。若是她向帝奧斯提出聯(lián)姻,安希倫為了她,定會頂住重重壓力同意這樁婚事。
正是因為她,希律亞才有十足把握這樁婚事談得成。
至于在阿撥斯遭到的抵制,在希律亞看來,只要對方同意嫁,一切都不成問題,真生米煮成熟飯了,反對也沒有用。
“全都是政治聯(lián)姻。”她嘆了口氣,拿著名單秘密找了大兒子。
天還沒有亮,她站在大兒子的起居室里,揚著名單說道:“你不一定非要同意這份名單,我是你的母親,也有決定權(quán),若你有屬意女子,我堅決同意你娶作皇后,若你想將你兒子的母親扶為正妻,我也絕對站到你這一邊!
她是真心希望兒子幸福,希望兒子能與心愛的女人締結(jié)良緣,幸福到永遠(yuǎn)。
孰料大兒子接過名單,僅看了一會兒,便跪在地上說愿意遵從名單娶后納妃。
她微微閉上眼,結(jié)局早已料到,心中還有絲苦澀。
“你愿意像你父王一樣,終生苦苦縛在政治婚姻里嗎?”
“母親,政治婚姻不一定不幸福!
“你覺得你父王幸福嗎?”
“他怎么不幸福呢?他的大皇后助他穩(wěn)固了王權(quán),王妃們助他的統(tǒng)治更加牢固,情人們是他的一把刀,能為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他還有您,為他生兒育女,還幾次將他死神手里救出,他怎可能不幸福?他想要的都得到!
“可他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愛情。他的皇后、王妃和情人都是拿他當(dāng)主人看待,連我大多時候也只能把他當(dāng)老板看待,你愿意你的妻子這么看你嗎?”
“母親,你太天真了,直到現(xiàn)在都很天真。對我們這樣從小生在皇家的人來說,沒有愛情可以活,沒有權(quán)力卻萬萬不能活。沒有權(quán)力,便不能保護家人、保護后代,世代的榮勛會毀于一旦。家族的榮譽,后代的利益,可是比愛情重要得多的東西。”
“你就為了這些要犧牲你的感情?”
“沒有犧牲啊,母親,感情和利益可以同時并存。我愛上的女子只要愛我,一定也愿意留在我身邊,哪怕沒有名份。”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你和你的父王?”她的聲音在發(fā)抖。
“母親,你不是這樣想,我不怪你,你出身平民,走到如今這一步已是極限!
她想罵,可不知怎的笑出了聲,“好,你的想法很好!
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塔利德卻再次半跪在她面前,真摯地懇求道:“還請母親為我求娶帝奧斯的阿碧娜公主。”
她笑著看他,語氣卻殘忍,“我不會幫,你若有本事你自己去求娶!
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塔利德的聲音還在身后出現(xiàn),“還請母親不要感情用事,以大事為重……”
她是真心不適合皇室的,她想。她不夠懂事,不識大體,甚至還有點意氣用事。她有點厭惡上流社會的婚戀法則,她與他們有些格格不入。
大步走在寬闊縱深的走廊上,深呼吸著迎面來的初夏的涼風(fēng),天快亮了吧。
半個月后,海心皇后正式公布了皇儲正妻的人選,引起了軒然大波。貴族們做夢也沒想到未來皇后會是一個落魄家族之后。塔圖納家族的一些幸存貴族們更是煽動其他家族聯(lián)合反對,決不能讓破落戶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