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上難不成一直在暗中觀察?”銀羽宗執(zhí)事心中一跳,那她豈不是把他們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都看在了眼里?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偏偏這人居然是尊上的弟子。
可此前他們竟然沒有聽到半點風(fēng)聲!
若是他們早知道眼前這個不聲不響的悶葫蘆,竟然是尊上的徒弟,便是如何也不會摻這一趟渾水的。
一直觀察著司嬈神情變幻的秦鈺也微微抬頭,眼前閃過一絲亮光。
那處于所有人視線焦點的女子的手中緩緩劃過一道光線,竟是無聲無息地連接在秦鈺的手腕上,她冷淡開口:“神術(shù),溯回!
分明只是簡單的幾個字,自她口中吐露,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奧妙難言,仿佛簡短的幾個字中都帶著某種不可為人道的晦澀法則。
在座的人頓時感到一種森寒之意。
所有的事,都在她的眼底無從遁形。
他們的刁難,和惡意,都在她的眼底清清楚楚。
原本還打算說話的柳夫人,因為這簡短的四個字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神術(shù)。
當(dāng)今天下,有誰能使用那早已失傳的禁術(shù)?
這自是不言而喻的。
家主過了許久,才緩過勁來,連忙道:“之前一直都沒聽這混小子提起過,原來他竟是尊上您的徒弟,都怪我們不識得尊上真容,這才鬧了笑話!
司嬈淺淺擰眉。
“所以,你是因為他是我的徒弟才會維護,而不是因為他是你的兒子么?”
司嬈的這句話說的十分直白且不客氣,家主的臉面有些掛不住,當(dāng)即便是一白。
“自他幼時,我便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他悟性過人,性情堅毅,本是這世間難得的璞玉,”司嬈緩緩道,“我將他放回秦家,不過是因為你們這一段難以割舍的血緣親情,以為你們必然會善待他!
“卻不想……個個都是眼盲心瞎的!
“幼年流落在外,分明非他所愿,你們卻動輒拿自小沒有父母教養(yǎng)來戳他的心,我從未見過,如此荒誕之家!
司嬈的話說得毫不客氣,家主喏喏地似乎有話要說,但眼前的人看似溫和,身上威壓盡數(shù)收斂并不外放,可當(dāng)她動怒的時候,卻仿佛天然有一種力量,讓所有人下意識地屏氣凝神,不敢吐露半個多余的詞句。
“尊上教訓(xùn)的是……”秦家家主當(dāng)了多年家主,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訓(xùn)得抬不起頭,但他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不可小覷,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他連忙保證道:“日后我們一定善待鈺兒,絕不讓他再受到如同今日這般的委屈!
“不必了!彼緥评渎暤。
“你們不配教養(yǎng)他!
所有人都是一怔。
這是要把秦鈺帶走的意思嗎?
秦鈺也是目露一分驚訝。
司嬈微微攥緊手指,并未多言,望著面色頹敗的銀羽宗諸人,沉聲道:“你們今日所為,我不敢茍同,卻也不會像你們的所作所為那樣,動用私刑處置你們!
“今日的事,我已經(jīng)傳信給仙盟!
“如何處置你們,仙盟自有說法!
沈秀一臉驚恐:“不要……”
銀羽宗執(zhí)事面色灰敗下來,卻也知道經(jīng)她之口的話,便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司嬈帶著秦鈺離開,秦家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籠罩著陰云之中,他們誰都沒有回頭看。
安靜地走在夜色寂靜的小巷,身側(cè)的師父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秦鈺敏銳地察覺到師父情緒不佳,有些忐忑地檢討著自己的所為。
面色有些冷郁的少年低頭沉默不語,只是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自己的師父,只有那一刻,他的眼中才能掠過一絲暖意。
沉默地走了一路,司嬈望著面前冷清得空無一人的街道,緩緩說道:“一個月不見,你是想等我回來看你的尸體么?”
秦鈺的心臟忽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說話的語氣好似平平無奇地和尋常一樣,但秦鈺卻能聽到她話音之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好似是在害怕。
師父……
在擔(dān)心他?
第85章
秦鈺鴉羽般細(xì)密的睫羽輕顫, 小聲道:“不會的!
“哪里不會?”司嬈嘆了一口氣,只覺幼年的秦鈺恐怕將所有人都看得過于簡單,“你看他們的眼神, 怕是恨不得早早除去你這個絆腳石了!
眼前的少年眉間好似籠著陰云,帶著說不出的脆弱。
“師父在不開心么?因為我做錯了事么!
司嬈心底微軟, 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舍不得說什么重話。
她輕聲道:“他們平白無故地將莫須有的事情扣在你的身上, 你不生氣嗎?”
少年長得快,曾經(jīng)還比司嬈略矮一頭, 此時已經(jīng)能和司嬈平視了。
秦鈺答得坦然:“他們不配!
司嬈啞然失笑。
“但這樣的情況,若我不能及時趕來,你難道就任由他們廢掉你的修為嗎?”
秦鈺垂眼:“他們太弱了, 師父曾說修士立足世間當(dāng)無愧于心,不能恃強凌弱!
司嬈蹙眉道:“但也不能任由他們欺負(fù)到頭上。”
她看著眼前的人,還未完全長成的身軀里已經(jīng)蘊藏著十分危險的力量, 但掌控著這把力量的鑰匙, 卻情愿被惡意吞沒也不會輕易使用這份力量。
那一雙總是如春水般柔和的眸子里帶著慍怒后的火焰,但這惱怒卻不是因為他帶來了麻煩, 而是擔(dān)憂他受到了委屈……
秦鈺心口顫了一下。
司嬈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她從前不想帶走秦鈺,不是因為別的, 只是因為從前的蒼淮并沒有體驗過什么父母親情, 這一世如果有能夠體驗的機會, 司嬈自然也希望他能正常地走完這一生。
可事實卻是, 那個秦家并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倒還不如帶著他離開算了。
回憶著慧覺說過的話, 司嬈感到手指變得有些涼。
有一點, 秦鈺說的不對。
今日她心情不佳, 不只是因為這件事。
司嬈帶著秦鈺回了深淵最深處。
深處的殿宇并沒有主人長久不在而變得荒蕪,反而在精心地打理下愈發(fā)繁榮,透出歲月雕琢后的溫潤。
秦鈺一路都很安靜,望著眼前安靜的殿宇眸中閃過一絲暗光。
那一位如今大陸聞名的女仙,如今是他的師父。
縱使他并非璞玉,不過是一塊難以雕琢的朽木罷了。
但師父若是知道,他并不像看起來的那般無害,心中存了些大不敬的想法,師父會不會……
司嬈推開塵封的大門。
“你終于回來了,你再不回來……”
厄命珠一陣風(fēng)似的出現(xiàn),卻在看清她身旁少年時戛然而止。
他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干咳兩聲:“來了啊!
秦鈺看著眼前生得唇紅齒白的半大孩童,下意識蹙眉。
如果換做往常,厄命珠高低是要說上兩句的,但是看到那個面容有幾分青澀的少年,到底是控制不住的眼圈微紅,別過視線。
蒼淮轉(zhuǎn)生之后,他們幾個也都偷偷隱匿身形去看過好幾次,但是次數(shù)多了司嬈就不允許了。
他們知道司嬈的想法,怕他們干擾了秦鈺的成長。
饒是秦鈺是蒼淮的一縷神魂轉(zhuǎn)世,在沒恢復(fù)記憶之前,他就算是另外一個人,他們出現(xiàn)得太過頻繁,難免引起什么變動。
直到這一次秦鈺被帶回深淵,幾人才算正式地見過一面。
宰怨一如既往地并不多話,哪怕看到秦鈺出現(xiàn)面上也沒有什么變化,只有厄命珠能看到,宰怨被妥帖藏于室內(nèi)的本體,正有一下沒一下地上下飛舞著畫圈。
司嬈并不常常留在這,她還有別的事要忙。
把秦鈺帶回來之后,常常陪著他的便剩下了厄命珠和宰怨。
這兩個看著是孩童模樣,性格也迥乎不同,但其中的厄命珠明顯地年歲較長,不著痕跡地透露了許多上古的事跡。
關(guān)于如今兩地共同奉為尊上的司嬈,秦鈺也多少聽過一些她的故事。
只是那些人每次提起她,都免不了要提起另一個名曰不可說的男人。
他們常說,“如今這位,真是天下難得地好運道,竟然這樣的事也讓她遇上了,我們怎么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呢?”
之前不知身份的時候,秦鈺也并未往心里去。
可此時,提起那個不可說之人,秦鈺難免有幾分想法。
自一次入定中醒來,殿外一黑一白兩小孩整追逐著給遍地的奇花異草澆水。
此處的靈氣比起旁的地方濃郁了不知凡幾,和這些種滿了各處的花草少不了關(guān)系。
秦鈺深呼一口氣,看著遍地繁花,心情也好似輕松不少。
“你出來了?不錯嘛,這一次又進益了,等司嬈回來,讓她好好夸夸你!倍蛎槁朴频刈呓,稚嫩的臉上偏生擺出一副成熟老成的模樣。
秦鈺揉了揉眉心,每一次入定,徹底放空之后有時候便會看到一些奇怪的畫面,醒來時卻又消失無蹤影。
今日他心中憋悶得厲害,算算師父又有好幾日沒回來了。
據(jù)說尊上旁邊,有兩位來歷不凡的器靈,自身修為都很是不俗,而他們曾經(jīng)……都是那一位手中的神器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