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命珠嘟嘟囔囔地說著,平常旁邊或許還會有個宰怨跟著點頭附和。
但今天的宰怨卻只是定定地望著司嬈,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怎么了你們倆?跟失了魂似的!
厄命珠不贊同地看著司嬈白得跟紙似的臉色,嫌棄的擰眉:“本大爺掐指一算,你最多活不過三天了,還不快找個舒坦地兒多休息兩天。”
“你這燈……”
眉毛挑得老高的厄命珠忽地頓了頓,望著司嬈手中提著的八角琉璃小燈,里面是一團灰蒙蒙的霧氣,其中的氣息卻莫名讓人感到熟悉。
厄命珠咽了口口水,難以置信道:“你找到了?”
“嗯!
司嬈小心地將燈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把早已準備好的養(yǎng)魂陣法在一旁鋪開。
琉璃宮燈中散發(fā)出微弱而忽明忽滅的光芒,養(yǎng)魂陣法一啟動,里面的光芒頓時穩(wěn)定了許多。
此時的司嬈虛弱得厲害,她剛剛跟一縷虛弱得隨時都要消散在人世間的神魂結(jié)契,共享生命,才勉強留住了那一縷神魂。
要將這樣一縷殘破的神魂完好地從那一片虛無之中帶出來,司嬈又耗費了不少。
此時她連動一動手指頭都感到一陣從靈魂深處襲來的疲憊之意。
“等養(yǎng)一段時日,就送他去人間托生吧……”
司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知道他短暫的時間里,沒那么快醒過來。
這僅存的神識太過破敗,原本的軀體也已經(jīng)化作了滋養(yǎng)天地的福澤不可能重塑。
只能暫時封卻他曾經(jīng)的記憶,重新為人。
待到神魂蘊養(yǎng)完全,便能解封記憶。
司嬈也知道,她現(xiàn)在太過虛弱,繼續(xù)留在這的幫助有限。
恐怕沒等到他神魂養(yǎng)好,自己便先倒下了。
“回深淵,我要閉關(guān)!
司嬈說完這句話,眼前便有一道華光閃過,還停留在這個房間內(nèi)的所有人都一同消失。
閉關(guān)不知歲月,那扇門不知在眾人面前關(guān)了多久。
在閉關(guān)之前,司嬈給整座大殿都下了禁制,尋常無人能夠進去。
只有徹底和司嬈氣息相通的宰怨能夠通行無阻。
于是宰怨有時候從修煉中醒來,便會往外跑一趟,給他們遞個消息。
“怎么樣了?”
問這句話的一般是厄命珠,言簡意賅,眼神焦急。
“好些了!
宰怨的回答也萬年如一。
“什么時候能出來啊?這邊壓了一堆事呢……”
問這句話的一般是魔主。
宰怨誠懇搖頭:“不知道!
雖然宰怨的回答一向是沒什么作用,但是能看到他從禁閉大殿中出來,無疑還是能給人以極大的安慰。
“閉關(guān)就閉關(guān),還給魂也帶進去了,給人看一眼又能如何了?”厄命珠憤憤不平的埋怨道。
“合適的轉(zhuǎn)生名錄我已經(jīng)擬到第二百三十九遍了,再不出來這一次的又要重新擬定了!
深淵重新開放,這百年里魔主忙得不可開交。
原本的雄途大志也在這些年看也看不完的公文中磨滅了個干凈,此時臉上流露出一種社畜般的疲憊。
“吱呀”
森嚴的陣法如同水波般散去,從里面走出來一身白衣的人。
百年閉關(guān),司嬈面上的青澀褪去些許,身量拔高了些,看上去不再總是從前那一副長不大的少女模樣。
如瀑青絲傾瀉而下,隨意地披散在肩頭。
冰肌玉骨,當真好似是從天上走下的仙子一般。
魔主看了一眼,便連忙收回視線。
總覺得多看一眼都算是冒犯的程度。
他低頭苦笑:“看來那些落成不久的神像,又要重新修了!
司嬈不輕不重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沒多說什么。
她閉關(guān)這些年,的確能感到一股金色的力量,至純至深,乃是民眾的信仰之力。
其中也免不了魔主在民間不留余力地幫她宣傳。
“我在閉關(guān)中感到這神魂修復(fù)完善,所以提前出關(guān)了!
蒼淮留給她的力量,在這百年里不斷梳理轉(zhuǎn)化,她此時已經(jīng)能做到收放自如。
但是當年多次神魂離體進入虛無之地,到底還是留下了損傷,到如今也沒能恢復(fù)完全。
在司嬈柔和的力量托舉下,那引魂燈緩緩漂浮著出現(xiàn)在眼前。
厄命珠眼前一亮,只見當年還是灰蒙蒙不成型的一團霧氣,如今已經(jīng)成了一團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光團,看起來凝實了許多。
厄命珠看了半晌,似是感慨般地說道:“看來你這些年閉關(guān)修煉,很是勤勉!
結(jié)契之后,共享生命。
司嬈愈強,這神魂的力量自然也就越發(fā)凝實。
更何況她修煉的時候,引魂燈一直放在旁邊,恐怕也吸收了不少力量。
司嬈定定地看著引魂燈中的光團,那一團似有所感地晃了晃。
從虛空中出來后,蒼淮的神魂便一直在沉眠之中,至今未曾蘇醒。
雖然知道這是正常的,但到底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司嬈柔聲道:“送他去托生吧!
她說話時,身上那如同霜雪般高不可攀的氣息頓時煙消云散。
第81章
魔主準備的投生名錄, 到最后也沒有用上。
司嬈將神魂裹在一道承載著她氣息的罩子里放了出去,讓神魂自己去尋找契合的托生之體。
神魂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等到托生成功的時候, 已經(jīng)又過了十年。
這十年里,魔域與中域的隔閡雖然沒有完全消弭, 但因為魔域人的長相逐漸恢復(fù)正常, 行走在外也不會有太明顯的特征。
兩地劃分的界限, 不再像從前那么清晰。
魔域深淵向外開放之后,由魔域向外收取“門票”, 放中域子弟進去歷練或是奪寶,原本看起來還有些落后的魔域各城鎮(zhèn)飛速發(fā)展起來。
打開了兩地之間的壁壘,兩地開始通商, 魔域特色的火魔石是上好的鑄劍材料,因此帶來了不菲的收益;而中域的靈脈是魔域亟需的,兩地放下兵戈, 互相交換, 人與人之間的戾氣都少了不少。
“現(xiàn)在的世道,真好啊!
清晨薄暮之時, 魔域不論男女老少都走上街頭,在每個城鎮(zhèn)最中心修建的神像下, 虔誠祝禱。
司嬈施了個障眼法, 隱沒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 旁邊的魔主還小聲地絮叨著最近發(fā)生的事。
“這些神像……還是推了吧!彼緥瓶粗A⒃谥行牡纳裣, 身著一身莊重的法衣和繁復(fù)的頭飾,唯獨面部被施加了法術(shù), 始終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站在附近, 她能更清楚地感知到有金色的力量, 絲絲縷縷如同絲線一般連接著眾人和神像。這純正沛然的信仰之力,匯聚成點點金光,涌入她的身體。
“為何?”魔主不解,“信仰之力只有神族才能感知,于旁人是無用,但是對如今的尊上來說,應(yīng)當是極好的力量來源!
“尊上此前神魂受損,有虔誠的信仰之力作為支撐,方能好得更快一些吧!
司嬈搖頭:“我并沒有做什么,不值得這樣的對待!
“反倒是他……反哺天地的那一道福澤,致使修真界靈氣繁榮百年,應(yīng)該被銘記的是他。”
魔主當真做到了他從前說的。
魔域人都成了司嬈最虔誠的信徒。
他們每日清晨祝禱,卻不是對司嬈有所求。
司嬈常常能聽到他們的禱詞:愿神女事事遂心、歲歲康健、福澤萬年。
這等全無所求的虔誠,令司嬈感到無所適從,也覺得有些愧對。
她分明并沒有做過什么。
魔主表情一肅:“魔域疲敝百年,是中域人眼里看不起的異域魔物,他們覺得魔域人生來便是兇殘嗜殺無惡不作,魔域人走到哪里迎接他們都是鄙夷的目光!
“是清除深淵魔息之后,魔域才逐漸有了現(xiàn)在的日子!
“你看他們,他們面上是免于災(zāi)禍的安定。這樣的安定是從前近千年都前所未有的!
“因為魔域人生來丑陋,修行功法與中域不同,便處處被視為異類,龜縮在深淵一角的魔域生存,如今能和中域人正常往來,兩邊相處融洽,其中都是你做出的努力!
魔主不似從前那般帶著表面的恭敬,但心底只把人當成魔域復(fù)興的工具。
他此時真情實感地感到感激,也真心實意地把面前的女子當成尊上。
他漸漸俯身下來:“我一直都知道,這些年你留在魔域,沒有回中域,也沒有回玄音城,是給中域的一個震懾,也是一個信號!
“如今這一座座神像,便是魔域人的心理寄托,也是他們的依仗,這是一座受神明庇佑的土地,這便是他們立足當下的勇氣!
司嬈住在魔域,并不代表她完全偏向魔域。
但這也能表明一個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