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驀地變得狠厲, 她死死盯著司嬈,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
司嬈皺眉:“你所謂活下去的法子,就是讓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小容身上?”
所以才會那樣, 無論發(fā)生什么, 他們都要小容死。
“小容?你還給他取了名字……仙長還真是……”
張家小姐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忽地大笑起來:“仙長還真是可愛啊!
“他不過是個村頭的乞兒。從小就沒了父母, 是個聾子、啞巴,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 你說他活著能有什么意思?”
“受著眾人的唾罵, 為了一口吃的, 還要和野狗爭食……他這般努力地活下去, 換來的也不過是痛苦啊!
“我這是在幫他解脫!
“但我的二郎不一樣,我和我的二郎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他風(fēng)度翩翩又文采過人, 我懂他的懷才不遇, 他懂我的敏感心思, 我只想和二郎好好地過下去,是他們逼我!是他們不想讓我們好好活下去!”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狠厲,眼中是濃重的怨毒。
她微微偏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小仙長,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就讓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血,一起為我的二郎送葬吧!
那些麻木的人,眼中忽地有了反應(yīng)。
他們空洞的眼神有了焦距,一個接一個地沖了上來。
司嬈皺了皺眉,也不再守著那些規(guī)矩,從丹田取出長劍。
但當(dāng)她提氣時,她才陡然發(fā)覺,周身靈力竟不能調(diào)動半點。
整個員外府,像是籠罩著一個隔絕靈力的罩子。
看到她眼中的驚詫之色,張家小姐笑了。
“我早該如此做了!
“昨晚若不是讓你帶走了那個小怪物,我的二郎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數(shù)不清的人,撲了上來。
他們的攻擊毫無章法,劍傷落在他們身上,也像是絲毫感知不到疲倦和疼痛一般,源源不斷地往前沖。
司嬈被圍困其中,高聲道:“殺了你的二郎,吃了你的二郎的,不都是他們?”
“你分明有控制他們的能力,卻放任他們行事。不去怪罪加害者,反而來怪罪受害者沒有引頸受戮嗎?”
張家小姐蹲在地上,捧著那一件新郎穿過的外袍,如癡如醉地嗅聞。
“不是你們闖入,我本可以和我的二郎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她已經(jīng)陷入了自己的思維里。
司嬈皺了皺眉,也不再多話。
修真界里關(guān)于界的記載向來少見,能進(jìn)入界的人本就不多,能活著從界里出來的就更少了。
長樂鎮(zhèn)是一個已經(jīng)成形多年的界,以至于能在風(fēng)俗志怪譜里見到關(guān)于它的記載。
破界需要找到成界的原因,很明顯長樂鎮(zhèn)的界是因眼前人的意志生成的,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巫蠱。
張家小姐口中提到的“大巫”,才是一切的根源。
他讓這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小鎮(zhèn),變得如同人間煉獄。
司嬈在眾人的圍攻之中,飛快思索著對策。
但雙拳難敵四手,眼前的居民失去理智,如同沒有意識的傀儡,只知瘋狂的攻擊
有人倒下了,他們便踩著前人的尸體沖上來。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
司嬈揮劍的速度趕不上他們撲上來的速度,胳膊逐漸因揮劍的動作而變得麻木。
“小仙長,他們可不畏懼死亡呢!
“死亡又如何呢?第二天醒來,仍舊陽光明媚,一切都剛剛好。”
“但是仙長你可就不一樣了,你若是死在這,就真的死在這了!
她聲音輕得像呢喃。
張家小姐如同幽靈一般在司嬈身邊亂晃,她穿梭在人群之中,身形難以捕捉。
司嬈咬牙道:“我真是謝謝你提醒我啊!
張家小姐臉上得意的笑忽地一僵,她喉間發(fā)出一聲悶哼。
還有長劍刺入身體的聲音。
眼前的少女,前后都被夾擊,她的動作也分明已經(jīng)變得遲緩,可她的劍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毫不猶豫地向后刺來。
這一劍,極快,也極穩(wěn)。
司嬈回身,毫不猶豫地拔出刺入她胸腹的劍,頓時血流如注。
她分明裙裾都染著血跡,分不清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但她的眼睛卻依舊灼灼如星,仿佛一切的晦暗都終將被這明亮驅(qū)散。
張小姐看著身上血流如注的傷口,她忽地笑了。
傷口平滑、整齊,需要極快的速度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
在無法調(diào)動靈力的情況下,她竟還能做到如此地步。
“小仙長有幾分本事,倒是比之前的廢物厲害一點……”
“但是有什么用呢?”
她微微偏了偏頭,那流血的身軀頓時如同空了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變成一張輕飄飄的皮落在地上。
她的聲音仍舊在耳畔響起,仿佛無處不在一般。
“小仙長既然那么護(hù)著那個小怪物,不如我就把他找來殺給你看可好?”
“但是你不用擔(dān)心哦,他就算是死了,也還能復(fù)活。”
“仙長可要小心自己吶……”
那一道聲音飄然遠(yuǎn)去,空氣里傳來她的笑聲。
司嬈面色沉重。
已經(jīng)成形多年的界,果然不一般。
張家小姐最開始或許是個普通人,但在這個界里呆了多年,早已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已經(jīng)和這個界融為一體了。
但這么厲害的張家小姐,為什么還是護(hù)不住她的情郎呢?
控制這群人的小姐離開了,但面前人的攻擊卻并不因此停下。
這些人仿佛怎么也殺不盡一般,源源不斷地涌上來。
肩膀的酸痛讓她每一次揮劍的動作都變得更加遲緩,司嬈喉間涌起腥膩的血氣,她恍惚間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就要在這里無名地死去。
空氣里,忽然傳來破空的一聲響,一塊碎瓷片擦著司嬈的臉飛了過去。
司嬈暗暗心驚,卻見那一片瓷器深深嵌入身后人的腦子里,他雙目圓睜,手里還持著一把尖刀。
竟是不知何時偷偷摸到了她身后。
司嬈心臟一跳,順著那瓷片飛來的軌跡看去。
門口站著一道瘦弱的身影,站著還沒有門口的石獅子高。
漆黑的瞳孔轉(zhuǎn)過來看了她一眼,便漠然移開視線。
是小容!
她不是封住了他的經(jīng)脈嗎?
按照她的估計,那效力至少也會持續(xù)到入夜之后……
男孩手中還捏著一片殘缺的白瓷碎片,但他卻沒有再將瓷器扔出,而是緊緊地攥在了手中。
鋒利的瓷器邊緣割破手指,頓時,血流不止。
他舉起手,讓鮮血順著手臂滑下,血的氣味擴(kuò)散出去。
在整個界里,所有小鎮(zhèn)居民的第一條思維就是——
聾啞男孩必須死。
那鮮血的氣味仿佛刻進(jìn)了骨子里,在聞到味道的瞬間,在圍攻司嬈的所有人頓時調(diào)轉(zhuǎn)了矛頭。
像是見到獵物的惡狼一般,齊齊撲上去。
洶涌的人潮,瞬時將他淹沒。
圍著司嬈包圍圈頓時散開,但她的心卻揪得更緊。
他舉起手,任由血液橫流的畫面,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這一股瘋勁兒,她曾在別人身上見到過。
眼前驀地閃過一道畫面。那人站在沉劍池畔,面無表情地緊攥著劍尖,鮮血直流,順著那深黑的劍尖流進(jìn)了地里。
司嬈拋開腦中的畫面,一個疾奔上前,扎進(jìn)了包圍圈里。
她看見的畫面卻令她眾生難忘。
瘦弱的身軀被瘋狂的居民捧在手中,舉在空中的手被居民爭相追逐啃噬,露出森森白骨。
他卻像是分毫察覺不到疼痛一般,另一只手蘸著血在空中畫符。
在這般非人的痛苦之下,他畫符的手卻極穩(wěn),每一道符文都分毫不差,沒有絲毫偏離。
司嬈感到,空氣中被隔絕的靈力再次洶涌而來。
但伴隨而來的卻是,他不作任何抵抗地被人群吞沒。
那一雙如同無月無星的夜空般的眼眸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