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筱的分析,葉易依然優(yōu)雅微笑,目光炯炯地打量她道:“你……真的很聰明,你到底是什么來路,生死簿都參不透你的三世前生?”
魏劫很不愛聽這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給小筱算命,只當他沒頭沒尾的話在放屁,冷冷道:“你的奸計已經(jīng)得逞,接下來又要怎樣?”
葉易甚至懶得去看魏劫——曾經(jīng)可以與他打個平手的生死宿敵,如今不過是凡塵里的賤命一條,神格碎裂的魏劫,再不是昔日的陰司之主,三界敬畏之神,
如此成不了大器,終究要被別人竊取了命格的倒霉蛋,壓根不必他太過費心。
如今所有一切,都在他的層層算計中,這種所有人的命數(shù)在他手中按部就班,任意擺弄的感覺真的是很不錯。
葉易掛著云淡風(fēng)輕的笑,捏指算了算時辰,抬頭看了看電閃雷鳴的天際,慢慢道:“永寧郡主如今心中滿是對她父王的愧疚悔恨,毫無生趣,弒殺了親父,禽獸不如,如何配活在這天地間?倒不如結(jié)下善緣,替我去陰司換回一人……”
說完之后,狂風(fēng)來襲,常山王坐的那輛錦緞馬車,在葉易揮手之見,車衣頓時改變顏色,變成了刺眼醒目的紅。
那些紅布之上,遍布著用鮮血寫下的最惡毒的咒。頃刻之間,車隊周圍隨從皆被紅布攝取了魂魄,一個個突然木著臉,抽刀割開了手腕,汩汩鮮血染上了他們雪白的侍從衣衫,將衣服慢慢變成了殷紅色!
嫁魂通往陰司的婚嫁車隊,已經(jīng)結(jié)成,就差一個斷絕了生趣的新娘子了!
眼看著魏劫和崔小筱他們要去拉拽住永寧郡主,葉易隨意地抬手一揮,一個如鐘般的結(jié)界立刻將符宗的幾個人扣住,免得他們前來搗亂。
葉易輕輕揮動衣袍,原本還在痛哭的永寧郡主,突然站起,一步步地走向了倒臥在地上父親的尸體,然后彎腰拔下父親胸口的劍,直直朝著自己的腹部刺去。
這一劍的位置十分巧妙,避開了要害,又能讓人達到瀕死之境。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永寧的魂魄無限接近忘川河,同時喚醒沉在河底的那一抹魂,將魂魄召回到永寧的身體里……
看著永寧郡主在眾人的驚呼中,毫不遲疑地刺下那劍,葉易的眼睛里竟然閃現(xiàn)出了一種志在必得的激動。
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究竟是等待了多久了……
葉易不愿再浪費時間,揮手將永寧牽引到了血紅的轎子上,并且飛身來到了永寧的面前,將一塊血紅的蓋頭罩到郡主的頭上。
就在大功即將告成之時,狂風(fēng)卷起,原本已經(jīng)木然的郡主突然伸手快速地襲擊向葉易。
就在葉易一驚,被分散了精力時,從風(fēng)中殘葉間飄來一個小紙人帶著一道符,啪一下貼在了葉易的額頭。
這符是銀箔制成,同樣布滿了繁瑣的血紅符文,只見葉易的頭微微往后一仰,一道金光想要從他的天靈處逃逸,卻被這黃符上泛起的符紋牢牢鎖住。
此時葉易的肉身已經(jīng)不動,而附身在他身上的,無論是神是魔,也逃不出去。
這肉身儼然變成了束縛神魔的牢籠。
就在他元神被困住的瞬間,原本隔絕小筱他們的結(jié)界頓時散開。
小筱帶著狡黠的笑,飛身過來,跟跳下馬車的永寧郡主迅速擊掌,表示合作愉快。
然后街頭老騙子小筱模仿著葉易云淡風(fēng)輕的笑,歪著頭問:“敢問這位公子,我們方才變的戲法好不好看?”
葉易額頭被貼著符的地方,幽幽發(fā)出了藍色的光印。
小筱見過魏劫的額頭出現(xiàn)跟葉易類似的藍光,只不過他們的圖案不大一樣罷了。
唐有術(shù)說過,那是神祇才有的神印!
這個滿嘴謊言,心腸毒辣的男人……竟然會是神?
而此時被封印住的葉易,也是不敢相信的圓瞪著眼睛。雖然他已經(jīng)一動不能動了,可他還是不敢相信,他苦心布置的局,就這么輕而易舉地被幾個螻蟻般的人給破了!
怎么回事?永寧郡主犯下殺父的大罪,明明該心神大亂,了無生趣,怎么突然出手反制?
而且她用的是什么符?居然能定住自己?
就在這時,永寧郡主拔出了自己腹部插的那把劍,用手指按著彈簧,輕松自如地按著能彈出收起的鋼刃,得意道:“怎么樣?這可是我花了一對玉鐲換回來的寶貝!
原來她方才刺殺父王的劍——竟然是在農(nóng)舍屋主人那換來的吞劍道具。
永寧郡主剛換來那寶貝把玩的時候,還聽了余靈兒的建議,對劍進行了改良,在劍柄里裝了充滿雞血的魚鰾,一旦弄破就會鮮血淋漓,嚇人的效果十足。
在農(nóng)舍里時,她可沒少在眾人面前演示,爐火純青得很。
小筱看著永寧郡主在那氣人,只讓魏劫解了常山王的穴位。
只見“死不瞑目的”的常山王在定身穴被解開的時候,猛地喘了一口氣,惶恐無措地望向四周,等看到女兒時,一下子摟住了她,放聲嚎啕大哭,直嚷嚷自己被皇家先祖的魂靈抓了,差點去了陰司地府。
葉易懶得看父女團聚的戲碼,只看著小筱,沉著眼眸問:“你是何時看出破綻的?”
小筱繞著一動不動的葉易,一邊打量著他,一邊道:“你知道的,我們這幾日都住在農(nóng)舍,吃的反反覆覆也是那幾樣,比如臘肉、山貨,還有屋主人腌制的臭魚……對了,我們今日晚飯吃的也是臭魚!”
葉易蹙眉,不理解她說這些廢話的意思。
小筱干脆挑明道:“你只顧忙著害人,當然不知,真正的常山王最討厭臭魚,連聞都聞不得!”
其實小筱也是方才常山王被永興郡主捏住脖子面對面說話時,好像被永寧郡主的口氣熏到,突然嘔吐時,才起的疑心。
這個常山王今日太安靜了,幾乎都不說話,全是身邊的仆役代勞,仿佛傀儡一般。
小筱看他突然嘔吐的時候,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吃飯時,永寧郡主抱怨過頓頓吃紅油臭魚,害得她的嘴巴都是臭臭的。
她的腦子向來快,只在那一瞬間,便腦子里閃過許多念頭,尤其是在她意識到今日之事,似乎都是在激怒永寧郡主時,便有些頓悟了。
眼前的這個繃帶纏臉的常山王……如果是真的常山王呢?
她被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坑過一次,差點在陰司里轉(zhuǎn)不出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幸虧自己在街頭數(shù)年騙人的老資歷,就在那一瞬間,小筱便想到了將計就計。
那縮成劍柄的假劍在永寧郡主被追攆時,曾掉落在地上,被小筱順手撿起來,現(xiàn)在倒是可以用它做做文章了。
當她將這劍放開,遞給了永寧郡主時,狂怒中的郡主并沒有察覺,只是握緊著劍柄,同時觸發(fā)了上面的彈簧,將劍“插”入了父王的胸口。
而小筱趁機點了常山王的穴,完美配合地讓王爺暫時沒了呼吸。
這場戲法顯然比小筱領(lǐng)著符宗滿門在洛邑街頭賣藝時,精妙多了!
小筱甚至覺得,若是再缺錢銀,跑到街頭上演這出,一定比大變狐貍還要刺激賺錢!
等到葉易自以為奸計得逞,永寧恢復(fù)理智的時候,小筱巧妙利用落在地上的紙人,貼在了永寧郡主的耳邊提醒了她方才用的是假劍,同時讓郡主繼續(xù)晃動腦袋,披頭散發(fā)地做癲狂狀,讓那個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葉易入局。
至于困住葉易的符,乃是窮盡了符宗師門二百年心力的絕世大作。
制符的銀,是陰司至陰的銀;符上的血,是小筱這個滿身法器,魔力十足的符宗二代宗主的血;符上的紋,是唐有術(shù)這個浸染了符宗一道二百多年的符宗第一代老宗主的畢生法力。
這是他們在農(nóng)舍閑極無聊,想著若再遇到葉易,該如何應(yīng)對時,一起研究出來的十全大補定魂符。
符宗兩代師徒雖然鬧分家了,可是唐有術(shù)和崔小筱兩個符宗高手合力而制的定魂符不容小覷。
這迥異于黃符紙的定魂符,真不是蓋的,一下困住了葉易體內(nèi)那個不知是仙是魔的東西。
小筱說完之后,倒是仔細打量他額頭的神印,很誠懇地請教葉易:“敢問這位公子,您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若說你是仙,為何做出的竟是如此歹毒的事情?難道天道昭昭,對你這種神仙是例外嗎?”
葉易久久沒有說話,溫潤如玉的臉上,那股子世外高人的笑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被市井鬧市里一文賞錢就能看到的粗劣戲法給騙了!
而謀劃了這一切,迅速反制他之人,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初結(jié)金丹的小姑娘。
就算是灑脫如神祇,苦心布置的一切,被人如此隨意輕松破壞,也要吐出神仙血三大碗。
聽到小筱質(zhì)疑他的身份,葉易的表情逐漸陰沉,原本被血符召喚的電閃雷鳴,此時已經(jīng)慢慢消散,他來人間一趟不易,原本以為自己親自謀劃,定然能找回那人。
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機會,竟然就這樣被這群螻蟻賤民破壞掉了!
晨曦微亮,遠處的村莊傳來陣陣雞鳴的時候,巨大的絕望向他的心頭襲來。
就在魏劫提著天罰之劍,想要一劍劈了這魔物時,只聽葉易大吼一聲,頃刻之間天地震動,而他額頭處貼著的符也碎裂開來。
只是在銀符碎裂的同時,碎片劃傷了葉易的額頭,頃刻之間,他那那閃電狀的神印冒出了鮮血——這是神格受損之相。
葉易揮開衣袖,在陣陣濃煙迷霧里消失,不知影蹤……
小筱急得一跺腳,覺得又讓這人跑了。可是唐有術(shù)卻抹著額頭的冷汗道:“幸好銀符劃傷了他的神印,否則他一旦脫困,我們可都不是他的對手!”
神就是神,哪怕他只是依附在凡人的身體里,也是俗世人不可挑戰(zhàn)的高峰。
方才小筱的算計顯然激怒了那個神,所以他暴怒之下震碎了銀符。
但小筱命也是太好了,竟然好巧不巧地讓那銀片劃傷了神最脆弱的部位,這才堪堪讓在場的所有人躲過一劫。
想到這,唐有術(shù)一臉敬畏地看著自己的這個關(guān)門大弟子。這個崔小筱,竟是比他前世師尊還要可怕的魔頭。
這么算起來,崔小筱已經(jīng)弄得兩個在世仙神的神格碎裂或者受損了。
這等遇神捶神,還一錘就碎的本事,堪比天庭仙見愁。
這等天賦本事,不愧是他這一世的師祖——崔師祖在上,請受徒孫唐有術(shù)一拜!
小筱看唐有術(shù)突然默不作聲地朝著自己跪拜,嚇得立刻跳躲到一旁,然后架著他的胳膊問:“你……你這是干什么?”
雖然她現(xiàn)在還沒有原諒唐有術(shù),可唐有術(shù)到底曾經(jīng)是她的師父,好端端的,怎么可以接受他的跪拜。
等聽了唐有術(shù)的欽佩之意后,崔小筱有些哭笑不得,只嘆了口氣道:“你就是沖著我的倒霉命盤,才謀劃著將我騙到這二百多年前來的。怎么現(xiàn)在又考贊我命好?難道我這十傷的命格驟然變了不成?我連連害得兩位上神都損傷了神格,倒是更能證明我是個災(zāi)星,挨著我的,都落不得好……”
看小筱越說越落寞,唐有術(shù)也是愧疚的不敢看這少女。
倒是魏劫走過來,一把攬住了小筱的肩膀,然后沖著唐有術(shù)冷聲道:“不是跟你說了,沒事別惹小筱,她現(xiàn)在看你就氣兒不順!”
小筱一推他:“您少說了一位,我是看你們師徒氣兒都不順!
魏劫向來是不認騙了小筱的罪過的。他現(xiàn)在將自己與前世的魔尊割裂得很干凈。
笑話,若是認了,小筱可是翻臉不認人的。
小筱現(xiàn)在可沒心跟這師徒算舊賬。她看著方才被那個葉易攝魂,紛紛割開了自己手腕的侍衛(wèi)們。
這些人還尚存著一些氣息,他們得先將這些人救下再說。
神仙犯下的罪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扇碎g事有不平,他們這些還沒成神的豈可坐視不理?
于是唐有術(shù)的隨身大竹簍這次可起了作用,止血傷藥和紗布統(tǒng)統(tǒng)上陣。
就連金枝玉葉的永寧郡主也擼起袖子幫著唐有術(shù)和小筱他們止血救人。
此時此刻,在郊野的一處神廟里,一個許久不見之人正跪在廟堂前,沖著桌案上供奉的帝君行禮磕頭。
大齊百姓迷信,各種神佛盛行,在這處鄉(xiāng)間的神廟里,便供奉著各地都十分盛行的帝君神像。
這正捻香燭默念頌詞之人,赫然正式是消失已久的璨王。
他假扮了常山王甚久,如今終于不用紗布裹面,可以暢快呼吸了。他閉目祈福禱告了一陣,然后慢慢抬頭看向桌案上供奉的神祇——洞淵帝君。
這位帝君出身不凡,非是凡人之軀飛升,乃是九華天帝與天池圣女生下的神子。
他生而為神,在上古協(xié)助天帝征戰(zhàn)三界時,上可除盡千魔,下可滅絕萬妖,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
原本該是由他來執(zhí)掌陰司?墒撬哪赣H心疼他,便向天帝進言,直言此子已經(jīng)為天下蒼生犯下太多殺戮,若是再進陰司,遲早成為魔神,會貽誤他大好仙程。
天帝覺得此言甚是有理,便指派了另一位立下戰(zhàn)功的古炎帝君前往陰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