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劫不缺銀子,白花花的銀錠子使出去,不光租了一處寬敞大院,更是哄得農(nóng)夫一家抓雞剁鵝,愣是整治出滿滿一桌子的酒菜。
崔小筱吃著山菇燉雞,又吃了滿滿一大碗香椿雞蛋醬的手搟面條,終于心滿意足地倒在了熱炕上。
魏劫喝完了農(nóng)家自釀的米酒,就起身去廚下打了熱水,讓小筱燙一燙腳。
明明失了內(nèi)丹的他體力不支,可是他卻打水伺候著自己。
小筱心里覺得過意不去的同時,又有些抑制不住地感動。
畢竟就連藏不住心事的余靈兒現(xiàn)在看到自己都是一臉戒備神色,時不時打量著她的動靜,生怕她一言不合,又入魔傷人。
可魏劫對她似乎與以前沒有什么兩樣,甚至比以前還要細心孝順些。
這份雪中暖炭,熨燙得師父心里暖融融的。
所以她并沒有急著泡腳,反而給魏劫也打了一盆洗臉?biāo),燙了巾帕子遞給他道:“你失了內(nèi)丹,一定身體不適得很,坐下擦一擦,我一會便將內(nèi)丹給你……”
魏劫看了看熱帕子,卻將臉兒遞了過去,嘴里道:“真的有些累,要不,師父替我擦擦?”
小筱看著他的俊臉,忍了又忍,終是沒有推開,拿著巾帕替他擦著臉。
當(dāng)擦拭到唇邊時,那里還有些干涸的血跡。那是魏劫用身體護盾替小筱抵擋血龍襲擊時,受傷流下的……
擦拭他嘴角的血痕,小筱依稀想起了什么,似乎在她迷茫失去意識的時候,有個人用身體緊緊護住她,嘴里不斷呼喊她的名字……
她一時陷入了回憶,大眼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魏劫的唇。
她并不知道,如此男女二人獨處時,不避忌地盯看男人嘴唇,是很冒失的,更沒有注意到魏劫的那一雙紫眸也變得越發(fā)灼熱……
等小筱突然發(fā)現(xiàn)那張英俊無比的臉離自己太近的時候,一切似乎有些來不及了。
他的唇裹著醉人的酒香,再次與她的貼服在了一起……
之前傳渡內(nèi)丹的過程如何,小筱尚且在入魔中,完全想不起了。
可這一次,她感受得真真切切,平日看著隨意不羈的男人,此時仿佛猛獸附體,霸道而不容拒絕地裹挾著她在駭浪里翻騰……
待這一吻作罷,小筱幾乎都喘不過氣了,只覺得渾身都有些泛軟。不過若是剛剛傳遞了內(nèi)丹,大概都是這般虛吧?
她虛軟著腳靠在男人厚實的懷中,甚至不敢再抬頭讓魏劫看到她嫣紅如三月桃花的臉兒。
待好不容易調(diào)勻了呼吸,她趕緊低頭將男人推開,然后故作鎮(zhèn)定道:“那個……時辰不早了,你剛剛渡回內(nèi)丹,還是趕緊打坐調(diào)息去吧!”
只見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低聲道:“內(nèi)丹還沒渡回……”
“哦……什……什么?”小筱眨巴了下大眼,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不由得猛然抬頭,怒目瞪向魏劫:“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魏劫無辜地眨著紫眸,抬頭想了想道:“我忘了要渡回內(nèi)丹的事情了!
這次雞蛋算是塞到小筱的嘴里了,只見她氣得半張著櫻唇,抖著手指著魏劫:“忘了?那你方才到底在干嘛?”
狗東西!若不是傳渡內(nèi)丹,他干嘛親那么久?
不對!應(yīng)該是若不是傳渡內(nèi)丹,他干嘛要親自己!
氣急之下,她差點翻出衛(wèi)家老太給的棺材釘,將這廝先釘在板門上。
魏劫任著她捶打自己,薄唇笑得彎起,然后繼續(xù)拿小筱的話來氣她道:“你剛才那么盯看著我,我若不親,總覺得失禮。就像你說的,你為人師,便如慈母,何必跟我講什么男女大防……”
小筱氣得都要兩耳冒煙了,臂力舒展,狠狠將這不要臉的無賴給推出去,最后魏劫被小筱一路哄攆出了內(nèi)室。
待小筱獨處的時候,她終是氣哼哼地倒在了床榻上,然后拿起枕頭看看能不能悶死自己。
人雖然已經(jīng)哄攆出去了,可方才他與她雙唇纏綿在一處的異樣感覺,卻怎么也哄攆不出腦!
小筱一時煩亂極了——她似乎一不小心跟魏劫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
可他倆本是錯世相隔二百年之人,本就不該相遇,更不該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情愫糾纏。
這一刻,小筱決定看看自家門派里有沒有什么洗腦符,大不了一帖子下去,先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忘干凈了再說。
等她好不容易平了心緒,又泡完了腳,正準(zhǔn)備將水端出屋子到時候,卻發(fā)現(xiàn)魏劫正在外屋的燈下看著一頁紙……
小筱起先不想搭理他,可是又覺得他手里的紙有些眼熟,便伸長脖子看了一下,等小筱看清了那紙好像是她先前讓唐有術(shù)轉(zhuǎn)交的書信時,她塔拉著鞋子去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糟糕,出了幻城以后,她怎么將這個茬子給忘了?竟然忘了將信收回。
魏劫的身材高大,他一邊將信高舉,一邊瞇著眼念道:“此去一別,望你好自為之,你本性雖然不壞,但為人如糞坑石頭,誰要是薄待了你,你就要撂起臉子,飛濺別人滿身的湯水。如此行事,雖然暢快了胸懷,卻要白白得罪無數(shù)人,須知墻倒眾人推。萬萬不可一路得罪,鬧得自己山窮水盡之時,孤立無援,眾叛親離。也萬萬莫要以為自己容貌出眾,便可到處撩撥姑娘芳心。你又怎知,你有沒有變得老丑如蛇的一日?總之,你我?guī)熗骄壏忠驯M,望你好自為之,莫要頂著我符宗名頭,行那邪魔歪道……”
魏劫起初是笑吟吟的,可是越讀,那臉上的笑意越淺。最后他面無表情地放下書信,低頭看小筱強自鎮(zhèn)定的臉,挑眉問道:“你這是在咒我?”
小筱心道:我那句句是肺腑良言好嘛?為人師的良苦用心,有幾個劣徒能懂?
不過此時此刻,她剛剛?cè)肽Оl(fā)作,回頭再看書信里敲打魏劫不要走“邪魔歪道”的話,就有些賊喊追賊了……
徒兒你太不長進!為師先你一步入魔了。
當(dāng)看到魏劫一語不發(fā),轉(zhuǎn)身往外走時,小筱突然覺得有那么一絲絲內(nèi)疚。
他這輩子到如今,言行并無出格,性格其實也還算和善。當(dāng)自己遇險的時候,他盡心盡力,甚至將內(nèi)丹都給她了。
可如此這般,卻被師父一通劈頭蓋臉,莫名其妙地罵,心里怎么能不受傷?
小筱沒法再跟他冷臉,只能扯著他的衣袖:“喂,我說得哪里不對?你怎么又要撂臉子走人?什么臭脾氣,難道……不該改一改?”
可這逆徒居然越說越來勁了,一個勁兒要甩開她的手,小筱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桿,然后道:“好了,是我不對,不該寫這信,總成了吧?天色這么黑了,這村鎮(zhèn)周圍也不知有沒有璨王府和鬼宗的人,你失了內(nèi)丹正虛弱,要往哪里去?”
魏劫任著小筱緊緊摟住他的腰板,半天也不說話,直到享受夠了入懷的溫香軟玉,這才看著沒理還要橫三分的師父,慢吞吞道:“我能去哪,自然是再給你打一盆水了!你看看你的腳都白洗了!
小筱低頭一看:可不是!自己方才一著急,竟然甩掉了鞋子,雙腳直接踩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魏劫一把抱起了小筱,將她抱回到里屋的床邊,然后刮了刮她的鼻頭道:“等著!”
小筱被他寵溺的動作搞得一愣神,只能看著高大的男人掛著淺淺笑意,拎著盆子,大步流星滴走了出去。
狗東西,她是他的師父,居然跟她這般沒大沒小的!
就在這時,一直躲著她的余靈兒卻抽空進來了,慣例先是確定小筱意識清醒,這才趕緊走過來,小聲道:“哎,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小筱想了想,實話實說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可能還會入魔,你若害怕,便帶著族人先離開吧!
余靈兒卻搖了搖頭:“母親說了,你是狐族恩人,狐族豈可在危難中離你而去?而且母親說,魏劫到底是降魔衛(wèi)家的人,她怕衛(wèi)家會對他施壓,逼著他降了你,有我們在,最起碼也要能保住你的性命。”
狐族重情義,果真不假!老狐王的考慮周詳,也是不假。
于是她從桌上捧來一盆方才洗好的紅棗,拿來跟余靈兒分著吃。
這二百年前的日子可真是越過越苦,她且得吃些甜食壓壓。
第50章
余靈兒嘴里塞了紅棗,腮幫子也變得鼓鼓囊囊,含糊繼續(xù)道:“要不然,你跟之前一樣,不要魏劫了,再偷偷跑了得了。你不是說想去什么靈山隱居嗎?有我們狐族護著你,躲在山里,就算成魔了也不會有人來害你!
小筱轉(zhuǎn)頭看著靈兒道:“我都成魔了,你幫我逃了,就不怕助紂為虐,放虎歸山?”
余靈兒不假思索道:“我們老祖宗還真有助紂為虐的,就是那個妲己,她的下場的確是不太好……可是她也是奉了女媧娘娘的命令啊……”
也許是覺得自己妄議了狐族的福神,余靈兒趕緊打住,然后抓著狐耳形狀的發(fā)髻道:“哎呀,不管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吧!”
小筱知道這小狐貍還沒有學(xué)會人類的虛情假意。余靈兒說顧不得報應(yīng)幾何,也要先幫她,是真心實意的。
她感動地捏了捏靈兒嫩嫩的臉:“放心,有你們這些真心待我好的,我可不舍得成魔!我得想法子,將身體里的魔珠驅(qū)除掉!”
在原本的軌跡里,是魏劫入魔,才有了魔珠。
既然他最后能將魔性用魔珠的形式剝離出體外,那么她應(yīng)該也能找到法子驅(qū)除掉魔珠。
而今日她之所以失控,一時讓魔珠占據(jù)了她的身體,完全是因為與那個鬼宗斗法時,被反噬剝離了意識的緣故。
而當(dāng)她恢復(fù)了理智時,加上有魏劫內(nèi)丹的幫襯,便再次壓制住魔珠。
不過,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跟那個鬼宗萬蓮師的實力差距會這么大,以至于毫無還手之力就差點被奪魂。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魔珠,若不是當(dāng)時魔珠的魔性發(fā)作,也許她就要被那個萬蓮師徹底控制住了。
不知為什么,小筱預(yù)感自己以后還會和這個萬蓮師遭遇。她不希望今日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的劣勢還要重演。
也是今日這場災(zāi)禍,讓她再次審視靈山符宗建宗以來,根基一直虛弱不穩(wěn)的現(xiàn)實。
師父當(dāng)初就是從萬蓮師的鬼宗符文里演化出的符文。那么她究竟該如何利用這些一知半解的改良符文,去打敗那鬼宗的高手呢?
想到這,小筱一時陷入了深思……
再說一路逃回了璨王府的萬蓮師,顧不得處理面部的傷口,立刻趕著來見璨王。
璨王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正在欣賞著一幅畫作,在畫上是一只通體呈金色的鳳,拖著長尾翱翔在九天云霄。
當(dāng)他低頭看向萬蓮師的臉時,眉頭不由得緊蹙一下:“什么人傷的你?傷口怎么潰爛成這樣了?”
萬蓮師一直覺得臉上火灼般疼痛難忍,聽璨王這么說,這才照向書房一旁的銅鑒。
只見原本只是被劍氣劃開的口子,只是一路的功夫,居然已經(jīng)潰爛得深可見骨了!
萬蓮師恨得牙根直癢癢。若是他折損在什么大能高士的手里,也就罷了。
可那個崔小筱是個什么東西?一個拙劣模仿鬼宗的假貨!若不是她突然附魔,自己現(xiàn)在就剝了她的皮,將她制成符了!
可是璨王聽到崔小筱成魔,又用一把降魔劍傷了萬蓮師時,卻激動地猛然站了起來!
那生死簿的殘頁上,只是顯示了與璨王他自己相關(guān)的人事,與之無關(guān)的,便隱匿不會顯示。
所以璨王并不知道,其實已經(jīng)有人替代了魏劫成魔。
現(xiàn)在那殘頁因為有“錯世而生”的攪局者出現(xiàn),已經(jīng)不再顯示。
這讓依賴殘頁甚久的璨王很不適應(yīng)。
為了這個局,他已經(jīng)籌謀甚久,怎么甘心功虧一簣?難道他總是要跟天命棋差一招?
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了契機!
有了一個跟魏劫的經(jīng)歷這么相似,手臂也出現(xiàn)蛇麟,手持天罰之劍的魔女出現(xiàn),讓璨王有種珍寶失而復(fù)得之感!
像魏劫那般的經(jīng)歷之人,其實經(jīng)受的是七重生死之驗。
這個“七”在陰陽之學(xué)里頗為玄妙,人若死后,需要經(jīng)歷每隔七日一祭。所以七便是陰與陽的一條界限。
而這魏劫在原本命數(shù)里,經(jīng)歷了“七重驗”,這些考驗一個比一個殘酷,就猶如浴火重生,世間幾乎無人能過,可若耐受住了,便如他手上那只浴火新生的新鳳凰般,可以直上九重天!
只是現(xiàn)在看,魏劫并無殘頁上描述的這些經(jīng)歷,那何談浴火重生?
這讓覬覦他特殊命數(shù),準(zhǔn)備最后摘果頂替魏劫的璨王也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