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背著青鸞劍,下山去尋牛魔王。
他不是來與他作什么以命換命的交易的,他要直接殺了那畜生,從他手中奪回芭蕉扇。
一報公主真心錯付千年寂寞之恨,二報他當日幻化成金睛獸將他咬成重傷之仇。
阿哞在山下的鹿鳴泉等他,見到一臉殺意毫不掩飾的扶蘇,將口中叼著的都狗尾巴草吐出,不屑道,“就憑你,也敢來挑釁本王?”
他不過才一千年的道行,又從來沒有食人肉,飲人血,沒有吞過其他妖怪的修為,竟敢提劍來與他決斗。蜉蝣撼樹,螳臂擋車,簡直是自不量力。
公主,竟然會迷戀上這般自大無知的下等妖族,他心中抑郁難平。
不過,那張臉,確確實實稱得上端正清華,質(zhì)白靈秀,遠處長身已玉立,越走近來,眉目越清晰如畫。
可惜妍皮不裹癡骨,他今日便叫他尸骨無存,不僅要吸光他千年修為,還要剝下那張皮送到鐵扇面前,看看她是否還會沉迷這張?zhí)撚衅浔淼钠は唷?br />
阿哞抬起右手,朝扶蘇心口方向上去便是一掌,扶蘇側(cè)身一閃,一道邪氣紅光貼著他的面龐拂過,將扶蘇身后的柳樹劈成兩半,嫩綠色的柳枝如經(jīng)歷過一場大火,頃刻間全都變成了枯黑的灰燼。
阿哞挑了挑眉,這妖孽,行動之速竟不輸過他。怎么會這樣呢,極少有妖能躲過他的灼心掌。速度是妖身法的基本功,這只妖已經(jīng)修煉出了極快的身速,那么他其他層面的妖力修為應當也不容小覷。
這一次,他沒有借掌風發(fā)起攻擊,而是整個人騰空飛起,飛到幾百米高的上空,又以千倍百倍的速度徑直攻向扶蘇。那只妖,竟挺直立在原地,眼也不眨,只是抬起右臂,接下了他這毀天滅地的一掌。他們的手掌不過咫尺之遙,扶蘇周身散發(fā)的純藍色的妖氣,與牛魔身上火紅色的氣焰形成濃烈的色彩對比。
妖的身上,怎么可能會有如此純凈的氣息,即使他修行藍色系的妖法,周身的顏色也該是靛藍紫藍這樣妖氣沖天的顏色,淺淺的藍色,仿佛還鍍著一層金光,這分明是神仙才修為的法術(shù)。
阿哞察覺自己的火紅熱焰正在被扶蘇周身一團和氣的金光給融化,心中頓覺不妙,在空中轉(zhuǎn)身收回攻勢,整個人跳到樹梢上,站穩(wěn)后居高臨下地盯著扶蘇,“你從哪里學了這般妖不妖仙不仙的下作手段?”
扶蘇揚了揚唇角,眸中是十足的戲謔嘲諷,“一千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公主,便開始潛心修行,只修煉獨獨克制你妖氣的仙術(shù),大王認為如何?”
這答案是假的,卻足以叫牛魔王氣得吐血。一千年前就是他一時色迷心竅,才叫鐵扇認識了扶蘇,倘若他不把這個剛剛慘死了爹娘,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在妖族雷劫中的小妖抓回來,一千年后他頭上怎么會有這樣一頂揮之不去的綠帽?
真相是,這一千年里公主生氣時,總是一扇子把扶蘇扇到八萬四千里外的須彌山。他跟著靈吉菩薩,讀了許多佛經(jīng),也習得了很多仙術(shù)。菩薩道他雖是妖體,卻比很多的仙體更適合虔心修行,倘若一直留在須彌山上,日后定有一番絕世修為。
只是,扶蘇畢生的心血,大半都用在了如何使孤獨的公主不再那么寂寞這件事上。他學了一些仙術(shù),便迫不及待回到芭蕉洞中作出千般萬化引公主紅顏一笑。
一向心平氣和從不罵人的靈吉菩薩氣得將仙書砸扶蘇那張好看的臉,“孽畜,孽畜,孽畜,學什么不好,學人家昏君淫亂,你你你是周幽王?”
阿哞聞言,暴跳如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這只低賤妖賊覬覦了他的妻子整整一千年之久。甚至為了搶奪他的駙馬之位早早暗中練得了克制他的妖法,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他與鐵扇這一千年里的夫妻離心,怕不是一直都是因為這只妖在公主面前挑破離間,否則何以鐵扇會忍心再也不理他呢,其心可誅,其行可鄙!
可他竟然殺不了他,扶蘇身上佛光籠罩,想必背后有哪位神佛指點,才致使他靈力大增。再加上這只妖的妖術(shù)處處掣肘他,他與他正面殊死搏斗下去,只怕自己身上的妖邪之氣要被他凈化殆盡,他心中對鐵扇的偏執(zhí)與不舍,也許都會被這只妖陰險地湮滅掉。
阿哞瞇了瞇眼,將芭蕉扇自懷間掏出,右手執(zhí)扇,左手生出一團叁昧真火,朝扶蘇邪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將你覬覦千年之物燒成灰燼,叫你千年謀略不過是一場幻影,到頭來什么都得不到。”
他懸出崆峒鏡,鏡中是鐵扇靜靜闔眼沉睡在牡丹榻上的場景,那張臉雖然衰老斑白,沒有分毫叫少年人臉紅心動的美艷,但依舊是高貴圣潔的,會讓人忍不住遐想,這位公主年輕時候的容顏究竟會有多絕色。
扶蘇看到鐵扇,心中頓時警覺,聲音冷肅,“你要干什么?”
阿哞沒有回答,而是將那團火焰靠近芭蕉扇,整個玉扇的邊緣流蘇被火焰侵襲。
身在蓬萊仙山的鐵扇也頓覺整個人似乎在被烈火灼燒,她睜開眼,烏黑的瞳孔中有明火跳動,本就干枯的皮膚竟一點點的碳化成烏黑色,她在榻上翻來覆去,痛不欲生,掐著脖子似乎要吐出什么,只是喉嚨里只剩下裊裊黑煙冒出。
扶蘇雙目腥紅,身上的那道金光褪去,變成令人感到恐懼的藍黑色,周身帶著癲狂與怨毒。
他放下手中的劍,艱難地抬起頭,“停手,求你停手……”
阿哞低下頭看著那只妖屈服于他,眼中亦有淚光,鐵扇如此痛苦,他的心也如刀割。
他熄滅那團火焰,揚聲笑了兩下,“我怎么會舍得傷害公主呢,我深深愛著她的歲月,比你還要漫長,我怎么可能狠下心傷害她?”
像是在問扶蘇,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阿哞逼回淚水,冰冷的目光落在腳下的那只妖身上,看著他面如死灰,周身一派死氣沉沉,心中只覺得無比快慰。
接下來,終于到了他好好收拾這妖孽的時候。
他凝視著掌心中央,一團烏紫色的毒氣如同煮沸的開水那般翻滾洶涌,足以吞噬一千只妖的精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