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那么一刻,拉莫斯都有一種想除掉宋雷的沖動。那個時候,他對自己說,哪怕讓蘇諾恨自己,也要把這個隱患除掉,沒有了這些家伙,就沒有人逼我的孩子了。
好在最終蘇諾也沒有說要和宋雷一起走,他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陪著蘇諾站了一會兒后,拉莫斯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走到蘇諾身邊,“阿諾,我讓人準備點甜點……”
蘇諾這時候才清醒過來,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說道:“大人,能和您談談嗎?”
拉莫斯·霍華德的心一下子又提起來了,他忐忑不安地點點頭,“走吧,去我的書房!
他們一起又走過來那條長廊。
這時候的蘇諾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她看著這條美麗的長廊,有點孩子氣地用手指一路劃過那一扇扇美麗的雕花玻璃。
拉莫斯看著她,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走著,誰也不說話,靜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等來到拉莫斯的書房,仆人們送上美味的茶點又消失后,蘇諾終于又開始問起她的問題了。
“大人,我昨天其實很痛苦,同時也很困惑和憤怒。似乎宋雷他們都希望我能成為林元帥那樣的人,可是我并沒有這樣的想法……”
說道這里,她停下了自己的話語,仔細觀察著拉莫斯的臉,似乎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可是拉莫斯并沒有什么表情變化,相反,他坦然回望著蘇諾,“然后呢?”
蘇諾有點愕然,“您呢?您是不是也希望我能成為她那樣的人?”
“為什么?”這次換拉莫斯愕然了,“為什么一定要成為林肅這樣的人?你就是你,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就可以了,成為她那樣的人有什么好,她活得有多累你知道嗎?”
我會愛上她,并不意味著我希望我的孩子過她那樣的生活。相反,我會盡我一切所能阻止這樣的事發(fā)生!拉莫斯在心中對自己說著。
蘇諾笑了笑,“大人,您知道嗎?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泰拉之戰(zhàn)’中。那時候我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嚇得要死!
想起自己那個時候的狼狽模樣,蘇諾不禁又笑得更大聲了,“您能想到嗎?我那個時候居然用我的精神力對戰(zhàn)場上的所有人高叫‘快逃’。因為這事,到今天蘭瑟斯·羅素一提起來都會嘲笑我!
可這些話絲毫沒有讓拉莫斯總長大人感到好笑,相反,一想到自己的孩子16歲就被趕上戰(zhàn)場,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掐死蘭瑟斯·羅素。
“他有什么資格嘲笑你?你讓他16歲就上戰(zhàn)場和蟲族作戰(zhàn)試試,指不定連話都不會說了!笨傞L大人憤憤不平地吐槽道。
“是呀,說不定真是這樣!碧K諾想了想,覺得拉莫斯總長大人說得很有道理。
“那個時候,有人對我說,我總要自己去直面這個世界,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一搏。于是我穿著rm-01機甲沖到了王蟲那里,當時我和蘭瑟斯聯(lián)手都毫無生機,最后關頭,他想和我互換機甲,讓我去駕駛‘星耀’突圍,而他自己自爆,要和王蟲同歸于盡!
“我都嚇瘋了,以為自己就要完蛋了。結果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情景——黑云襲來,蟲潮退去。大人,是您救了我們,在此我還是要鄭重向您表達我的謝意。您是我,還有我們整支艦隊的救命恩人!”
拉莫斯聽著蘇諾回憶這些往事,手腳冰涼,后怕不已。
那一次他不過是路過,所以順手救助了銀鷹艦隊。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如果他當時不是正好路過那里,如果他沒有毫不猶豫地帶著“黑甲精騎”殺進戰(zhàn)場,蘇諾活下來的概率極小。而他也會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甚至有可能永遠都不知道有這個孩子的存在。
所以,感謝神!
蘇諾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實想法,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昨天,我問蘭瑟斯‘我是誰’。那時候,我很困惑,也很痛苦?墒翘m瑟斯對我說,我是誰的孩子不重要,我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成為誰。這時候,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幕。”
“大人,我終于明白了,我其實是想成為您這樣的人。”
第96章
當拉莫斯·霍華德聽到蘇諾說出“我想成為您這樣的人”之后, 一時間百感交集, 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的手有點發(fā)抖,卻依然強自鎮(zhèn)定地端起了骨瓷茶杯,掩飾著喝了一口。
拉莫斯沒有想過,兜兜轉轉, 自己的孩子痛苦過, 憤怒過,困惑過, 茫然過。可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要成為自己這樣的人。
真的是“泰拉之戰(zhàn)”那一次對她的影響太深, 還是血緣中的天性,讓這個孩子冥冥之中選擇了模仿自己的血親?
他又抬頭看了看蘇諾,看著那雙黑瞳認真地盯著自己, 拉莫斯不禁笑了起來。
“孩子,羅素家的那個傻小子說的不對!”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 就會知道,成為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做自己’!
剛才,當聽到蘇諾一再提起蘭瑟斯·羅素時,拉莫斯·霍華德心里其實相當不是個滋味。蘭瑟斯·羅素或許是同齡人當中是很成熟的,但是比起飽經(jīng)風霜的拉莫斯·霍華德, 還是遠不夠看。
在拉莫斯看來, 蘭瑟斯·羅素自己還在摸索人生之路的階段,居然就傻乎乎地想在蘇諾面前充大頭蒜了。
考慮到蘇諾和他的親近程度, 拉莫斯還是謹慎克制地沒有對這家伙進行人身攻擊。
他又繼續(xù)說道:“所謂‘想成為誰’, 說白了, 還是給自己找一個模仿對象,然后再給自己做個模具,硬往自己身上套!
“既然要隨心所欲地活著,那又干嗎給自己再加個套子呢?所以那個傻小子自己也沒有想明白!
“阿諾,你現(xiàn)在真的不需要想這些,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你的人生之路才剛剛開始,為什么要給自己加那么多桎梏,又為什么要逼迫自己去模仿別人。你就是你,做好自己就夠了,不要想那么多!
拉莫斯最后又補充道:“你才是20歲,小姑娘想太多這些東西,會老的很快的!”
聽到這話,蘇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剛才在總長大人說出“做自己”時,她就已經(jīng)眼前一亮,甚至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是呀,就是這樣,我似乎想的太多了。
為什么突然想這些以前根本不會去想的事呢?
好像就是從接受那枚鐵指環(huán)的那一刻起的。
“那大人,您又為什么要把那枚‘最強者鐵指環(huán)’給我呢?我想這些問題似乎都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阿諾,把那枚鐵指環(huán)交給你,只是為了讓你有選擇的權利。那一天,你想去元老院做自己想做的事,憑著這枚鐵指環(huán),你就有了進去的資格,你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墒峭瑯,如果那一天你不想去,你不想了理睬那幫家伙,那也很好,把指環(huán)扔進抽屜,當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所謂的那枚指環(huán)所‘代表的意義’,‘賦予的使命’,都是人們強加給它的,你不必太過在意。”
“那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碧K諾思索了一會兒,又再次反問道,“您把那枚鐵指環(huán)交給我,究竟是因為我已經(jīng)足夠強了,還是僅僅因為我是您的孩子?”
拉莫斯·霍華德聞聽此言,如遭雷擊。
在知道蘇諾的身世之后,他曾無數(shù)次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他很想讓自己的孩子回到自己的身邊,把她捧在手心里,把所有的虧欠都彌補上,可又怕貿然介入會打亂她的生活,讓她不快活;
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父親的意見是對的,孤身在外的孩子回歸家族最有保障,但他又怕老公爵大人只是從家族利益出發(fā),一旦回到霍華德家族,有些東西就會被強加到自己女兒的身上……
縱觀拉莫斯·霍華德已經(jīng)度過的前半生,從來沒有這么猶豫不決過。
曾經(jīng)他對那些始終不肯做決斷的家伙鄙夷不已,可到頭來,真正經(jīng)歷了之后才知道,有些反反復復并不是懦弱,也不是無能,只是太在乎,太害怕。
他呆若木雞許久,才醒過神來,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昨天。噢,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今天早上!”
“是蘭瑟斯·羅素告訴你的?”拉莫斯有點不肯定地問道。
“不是,因為昨天我見過宋雷后,想了很多問題。之前是我自己選擇逃避,很多事情并不想去追根究底。但是,真正靜下心來思考時,很多跡象就很明顯了,而且昨天我還聽到了一些信息,觸發(fā)了這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線索。連蘭瑟斯·羅素這個旁觀者都能想明白的事,我作為當事人,不可能那么蠢……”
“你一點都不蠢,阿諾,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勇敢、最強大的孩子!”拉莫斯·霍華德哽咽著說道。
他輕輕站起來,慢慢地揉了揉蘇諾的腦袋,“因為你,這么多年的苦痛堅持都是值得的!我沒有等到你母親,但我等到了你,感謝神!”
“那您把那枚鐵指環(huán)交給我,究竟是因為我已經(jīng)足夠強了,還是僅僅因為我是您的孩子?”蘇諾抬著頭,又固執(zhí)地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看著蘇諾鄭重的樣子,拉莫斯·霍華德又笑了起來,“當然是因為你已經(jīng)足夠強了!”
“你沒有任何來自外界的援助,孤身一人走到這里,就證明你配得上那枚鐵指環(huán)!我在你這年紀,要是處在你這個境地,絕對沒有你做得好!”
“好的,我知道了!”
蘇諾站了起來,她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了一下拉莫斯·霍華德。
“謝謝您,拉莫斯總長大人。在我的心中,我的爸爸永遠是那個叫‘蘇衛(wèi)’的人,他從我出生就在保護我,他也教會了我保護自己。而您,是我的血脈來源,您教我要做自己,我也會努力地去做自己,非常感謝!”
本來,被自己的孩子抱住后,拉莫斯·霍華德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要往哪里放了。
可是在聽到蘇諾的話后,拉莫斯突然又釋然了,他拍了拍蘇諾的背,柔聲說道:“我明白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以前是他在守護你,現(xiàn)在換我了。而你,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就可以了!
“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隨時來問我,我會按照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來給你回答。如果是我也無法回答地問題,那也沒關系,你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嘗試,無論何時,我都在等在這里,看著你前行。”
離開哈迪斯堡時,蘇諾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
一直以來,她總認為自己是一片浮萍,隨波逐流,居無定所。世界雖大,但似乎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但現(xiàn)在,在看清楚很多事情之后,她好像也沒有那么在意這些了。
登上太空梭時,拉莫斯·霍華德就站在邊上,沖她揮了揮手,而蘇諾也向他揮了揮手。
天空真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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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蘇諾回到學院時,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再次降臨。
她知道是“執(zhí)法者”在暗中窺視,可是她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在指使這件事。
到底是金波宮里的路德維希七世,還是瑪麗安皇太女,亦或是那些散落在帝都的“獅鷲軍團”自發(fā)行為……
但這終究是一個要解決的問題。
等她回到寢室時,蘭瑟斯·羅素的通訊呼叫如期而至。
“總督大人,我是不是時時刻刻都在你的監(jiān)控之中呀!”蘇諾翻著白眼吐槽道。
蘭瑟斯·羅素差點被蘇諾氣死,“臭丫頭,你把我當成什么了?早上天還沒亮就把我吵起來,問‘我是誰’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F(xiàn)在我有事找你,你又嫌這嫌那的!蹏顝娬摺真是難伺候呀!”
蘇諾想了想,好像是這么回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你找我什么事?”
“我接到情報,似乎最近帝都不明高階精神力者活動愈發(fā)頻繁,你有感覺嗎?”
蘇諾覺得總督大人的警惕性還是蠻高的,她坐到自己的窗前,看了看窗外,“當然有感覺,有‘執(zhí)法者’一直在監(jiān)視我,這種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一段時間了!
蘭瑟斯·羅素大驚失色,“到底多長時間了?你怎么一直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
“在元老院大會第二天就開始了,我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蘇諾無所謂地說著,“我知道是那些家伙,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的背后又是誰。反正他們也無法對我產(chǎn)生危害,所以干脆讓他們自行其是吧,這樣也好追查下去!
蘭瑟斯·羅素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
“不要掉以輕心,凡事謹慎一點好。你雖然很強,但畢竟身是在明處,而他們在暗中要做什么,始終防不勝防!
“你覺得會是誰在指使他們?”蘇諾又習慣性地問起問題。
“說不好,自從你在元老院說出林元帥是自己的母親之后,很多人估計都睡不著覺了。”蘭瑟斯無奈地回道,“如果單是伍爾夫家的人還簡單一點,怕就怕會有些不安分的家伙混在里面投機……”
說到這里,蘭瑟斯·羅素又想起了拉斐爾·雷克斯,這位貴公子最近又從帝都高層銷聲匿跡了。可是他究竟是偃旗息鼓,放棄之前的那些謀劃;還是另起爐灶,準備再次殺回來攪風攪雨,這實在是個難以揣測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