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子還未真正做出決斷!
那名老者是昆侖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平時待人和藹,慈善可親,很受弟子們愛戴,此時將手中一份名單遞到松珩床邊,徐聲道:“這是此次三地盛會的排名表,雖然最后的排名還未定下,但也大差不離,公子不妨認真看看!
松珩看了兩眼,越看,就越覺得頭腦暈眩。
“妖族出了天攰,新任君主,實力如何,公子也看到了。他在和九鳳血拼之后,還能將公子拖到重傷,這樣的人物和九鳳同時號令妖都,妖族日益鼎盛只是時間問題。圣地呢,除了薛妤,又出了個蒼琚,這兩人風頭銳不可擋,善殊音靈季庭溇等人分別占據了十幾,二十,三十的位置,就連跌下圣地傳人之位的路承沢,都在前五十之列!
“公子找找這張表上,人族名列前茅者,有幾位?”
寥寥無幾。
屈指可數。
“時間不等人,希望公子早下決斷!
“不必再說了!彼社癖犙劭粗矌,腦海中勾勒出那只龐然巨獸的樣子,它有世上最鋒利的爪牙,也有最暴戾的兇性。
如果人族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繼續(xù)成長下去,那么未來的成百上千年里,他們都將在活在圣地和妖都的陰影之下。
他滾著喉結咽了下唾沫,慢慢吁出一口氣,啞聲道:“將我送到崤城,三十日之內,有人會將以龍息為誘,將成千上萬的妖族引至此城中。屆時,請一百位前輩助我,配合人族圣物和遠古陣法,將它們絞殺,一絕人族禍患,二絕圣地和妖都插手人間的借口!
第107章
三地盛會開啟第十四天,臨結束前的最后一晚,薛妤與九鳳對戰(zhàn)。
說起和薛妤比試,就不得不提陸塵和蒼琚。
他們一前一后和薛妤比了一場,戰(zhàn)斗場面前半截都還好好的,后面靈罩一破,留音石全碎,里面具體是什么情況,外面的人看不清。但陸塵下臺時步伐不穩(wěn),跌跌撞撞,一副蔫了氣的皮球樣,蒼琚稍微好一點,可臉色也十分難看,見誰都是一副冷颼颼的樣子。
問他們,都不說在里面遭遇了怎樣非人的折磨,嘴巴嚴得用鐵鍬都撬不開。
這讓九鳳十分好奇。
抓心撓肝的好奇。
“你們兩位是認真的?”季庭溇白天才和隋瑾瑜硬碰了一場,被打得灰頭土臉,這會看著悠哉悠哉的九鳳和溯侑,提一下嘴角都吃力:“這才過去沒兩天,妖族的恢復速度可怕到這種程度了?”
“妖族恢復能力本就強悍,這兩位又是頂級體質,羨慕歸羨慕,但事實如此。再看看人家松珩,聽說連夜出蓬萊島療養(yǎng)去了,伺候的從侍說他流了半夜的血,手臂斷了半截,差點整條都保不住!鄙蝮@時道。
妖族肉、身強悍是眾所周知的事,相對而言,人族與古仙在心法和技巧上走得更深遠一點,算是各有長短。
只是在三地盛會這種場合,妖族這一長處多少占了優(yōu)勢。
九鳳的指甲重新長了起來,臉上的蒼白被紅潤取代,她是半點都安靜不下來,身體才好一點,就嚷嚷著要把蒼琚和陸塵打得在地上嗷嗷求饒。
到今天,傷基本養(yǎng)好了,她又覺得打這兩個沒意思,沒挑戰(zhàn)性,想著和薛妤認真地拼一場。
她每說一句,風商羽不動聲色攬著她的力道就越重一分,等她落下最后一個字音,整個人嚴嚴實實嵌進風商羽的胸膛中,他忍無可忍地出聲:“老實點,學不會是不是?”
九鳳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真不再說話了,但沈驚時往她側臉一瞥,滿眼都是躍躍欲試的火熱之意。
事實證明,老實這個詞就跟楚遙想沒半點關系。
溯侑恢復得差不多,捱過燃血咒帶來的劇痛后,筋骨續(xù)長,血肉愈合,不知是不是徹底展露過真身的原因,他身上壓迫感更重,往雅間中一坐,有種如松似柏的挺拔感。
薛妤等下要上場,沒坐,倚在他椅邊靠著,隨手用竹簽攪著杯盞中的紅姜絲,高高束起的馬尾垂到他肩頭,像掛在嶙峋山石上一捧流動的活水。
“你們兩是不是還得打一場,爭個第一第二的名次?”音靈看向他們兩人,問。
溯侑將最后一天的安排表勾過來看了兩眼,道:“是有一場,在正午!
“那你們這是,要打還是不打?”音靈往和諧得像畫一樣的兩人身上掃了兩眼,有些不信地挑了下眉:“別的不說,溯侑,你那些傷人的招數能有一個舍得往你家殿下身上丟?”
溯侑轉著杯子笑了下,緩緩摁住薛妤的指節(jié),清聲道:“你這么一說,也確實是。”
他看向薛妤,問:“殿下想不想打?”
薛妤目光微閃,她舍棄了杯盞中的小木簽,看向溯侑,像是在認真從各方各面評估雙方戰(zhàn)力,半晌,薄唇微動:“可以試試!
溯侑勾著她的小指,頷首:“好!
沒過多久,陸秦從外推門進來,看向九鳳和薛妤,道:“兩位大小姐,到你們了,都等著呢!
九鳳懷著滿腔的熱情上了比試臺,靈罩在兩人身后關上,兩人各自報過姓名后,她對薛妤道:“你之前打陸塵和蒼琚用的是哪一招?我看后勁好像很足!
至少把蒼琚打得整整一天沒有說話。
“是我新領悟出的一個陣法,等會可以給你試試!毖︽フJ真地回。
“那行,先打著!本砒P扯了扯嘴角,五指朝半空張開,嘩啦一聲,扯出數百道顫動的雷電。
整個靈罩中頓時陰云沉沉,弧光閃爍,當實力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就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東西,她攜滿身雷霆之力,朝薛妤所在的位置一拳轟過去。
爆裂的聲響驚天動地,靈罩隱隱承受不住,有崩開的跡象。
薛妤人沒動,那個接踵而來的拳印停在她眼前寸許處,幾乎要挨上她的鼻尖,卻怎么也沒法再近一步,隨著她垂下眼睫,一道陣法像深淵中的血盆巨口,將那個聲勢駭人的拳印咬著吞噬進了身體里,而后繃碎,消失。
這就是靈陣師,人家聲勢浩大,雷霆手段,她就輕飄飄地站著,動了動手指,眨一下眼睛,決戰(zhàn)于無形之中。
兩者對比起來,反差別提多大。
“我還真就不信了。”九鳳盯著拳印消失的地方,不信邪地咬牙笑了下,戰(zhàn)意昂揚:“再來!
九鳳的戰(zhàn)力確實出色,她比隋瑾瑜更警覺,為了避免自己的招數最后被陣法反噬到自己身上來,落地的位置往往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動作迅速地避開一根又一根絲線,最后她再伸手一扯,就能將它們通通斬斷。
就在九鳳以為薛妤會憑借靈陣師的優(yōu)勢和她周旋時,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她放棄了這種打法,一雙素手橫推,朝前轟殺。
“嗯?”九鳳眼睛亮了下,一邊全力以赴和她過招,一邊遲疑地道:“靈陣師主動送到妖族面前拼肉、身?”
在世人眼里,再厲害的靈陣師,那也有個世人皆知的弱點。
一旦被近身,基本上可以宣告戰(zhàn)斗結束。
九鳳一時間摸不清薛妤的想法。
但很快,她神情凝重起來,因為她發(fā)現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薛妤的手很白,在眼光下手背透著光,顯得秀氣小巧,不論是成掌,還是成拳,氣勢都并不突出,但力道并不是花架子。
更沒有出現想象中一觸即潰的情形。
兩人從靈罩的地面上打到半空中,再從半空中轟向礙眼的靈罩,打得勢均力敵,如火如荼。
靈罩外,季庭溇難以相信,他左右看看,對上同樣震驚的陸秦:“什么情況,薛妤不是靈陣師嗎?”
“我們殿下又不是尋常靈陣師!背A榮譽與焉地挺直胸脯,震聲道:“殿下從小到大,受過的大小傷不計其數,一次療傷藥也沒用過。很長一段時間,白天悟陣,晚上修心法,需要的時候,還會引雷霆煉體!
她身上的光芒從來不是平白生成的,那是千萬次的打磨和鍛造中凝練出來的東西,為了與身上的責任和身份匹配,她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
“靈陣師用雷霆煉體!奔就韭牭妙^皮發(fā)麻:“我聽都沒聽過!
他頓了頓,徹底服氣了:“她不第一,誰第一!
半空中,薛妤一指摁住九鳳掃來的掌風,身體在瞬息間后退十幾步,懸而又懸地避過凌空而來的數十道拳印。
她各方面都不弱,這是事實,但以自己的短處硬碰九鳳的長處,她沒這個打算,也確實差著火候。
連著躲避五招之后,薛妤率先停下腳步,長風蕩起她的碎發(fā)和衣擺,發(fā)出獵獵聲響,十根長線從她指尖抽出,在整個靈罩中交織出一點雪色的亮光,她指尖繃緊,將線扯得筆直,聲線清冽:“該我了!
話落,陣法起。
和先前幾次對戰(zhàn)時的陣法相比,這次顯得尤為質樸平常,那是一座橫亙在兩人間的小拱橋,橋上布著靈光,鋪著霧氣,宛若仙境一角,橫看豎看,怎么都看不出危險性來。
蒼琚和陸塵看到這座橋,立刻想起了些難以忘懷的回憶。
前日,他們就是在這座橋上栽倒,被靈陣師的陣線五花大綁著捆下臺的。
外人看來是橋,在九鳳眼里,卻是一口無底的黑洞,她已經入陣,只有朝前走。
這口黑洞并不會主動攻擊人,九鳳朝里走,越走越深,腦海漸漸陷入本能的混沌中。
她一遍又一遍走上了自己內心最隱秘的路。
凡為世間有靈之物,人也好,妖也罷,活得再滋潤自在,驕傲不拔,也總有擔憂和愁緒。
在這種靜謐的環(huán)境中,那些平時壓在心底的情緒抽絲剝繭般被刻意扯出來,千百倍放大,再擺在眼前,逼著自己直視。
那是一個無比煎熬的過程。
楚遙想一生順風順水,是真沒遇到過什么挫折,她想要的東西都有,想做的事都可以放開去做,于是這樣的陣法套在她身上,就成了另一種效果。
她見到時光呼嘯而去,韶華不再,面前上百面銅鏡中,她逐漸老去,眼角生了皺紋,臉頰上的肉往下垂著,皮膚松弛,指甲不再有光澤,伸出來時顫顫巍巍,像十根長短不一的雞爪。
楚遙想冷然看著,某一刻,被扎到眼睛似的忍無可忍。
她出手,直接橫推過去,上百面鏡子應聲而碎,清脆的聲響噼里啪啦在耳邊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接著往下走,很快停住腳步。
她看到了風商羽,很多個風商羽。
很少有人知道她和風商羽的初相識,說起來永遠提他們青梅竹馬,自幼相伴。
可其實不是。
九鳳族只有楚遙想一位嫡系后裔,從小要風不是雨,但風家卻不止風商羽一位公子,因為兩族歷代有婚約,在九鳳懂事后,她外祖父親自帶著她去風家挑了自己未來的道侶。
意思很明顯,全看她自己喜歡。
九鳳最先挑的不是風商羽。
事情的分岔就從這里開始,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九鳳傳人,而風商羽,他沒被九鳳選中,但他自身本就出色,即便不憑九鳳族的助力,也很快闖出名聲。
正如當年他因為桃知生氣時口不擇言說的話,風家是比不上九鳳家,但也不差,他風商羽有很多別的選擇。
九鳳起先還挑著眉看。
看他找到了個真正喜歡的女子,那女子是和九鳳完全相反的類型,她溫柔,乖巧,會心疼人,一顆心都掛在風商羽身上,這樣的溫情也成功俘獲了大家世族中貴公子的心,兩人順理成章在一起,定情,而后成親。
九鳳唇角拉得直而平,雙手環(huán)胸,呵呵了兩聲,像是覺得半分沒興致似的,腳步卻遲遲沒有往下邁出去。
“我說。”她屈起手指,咚咚地敲了敲重新凝起來的鏡面和這條黑暗中的崎嶇小路,道:“夠了吧,適可而止!
鏡像中還在一幕幕變幻,洞房花燭,風商羽一身紅衣,含著笑去挑新娘子的蓋頭,兩人在燭火中深情對視,而后唇觸在一起。
那一瞬間,九鳳頭皮都炸開了。
她撕裂腳下的路出來時,乍見天光,就已經能猜到自己會受到桎梏。
這陣法擺明了的邪門,說白了,你無動于衷往前走,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就完好無損出來了,但忍不住出手,肯定會引發(fā)不一樣的后果。
陸塵那天走了一大半,在橋上停下來的時候,身體僵硬了瞬息,就是那瞬息的功夫,被綁著丟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