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天前,有個正清宗巡查弟子上門拜訪。”
陸和鈴能在亂世中保下妙音坊,對危險的察覺自然不會弱。
她讀出鐘妙的暗示,一回江南即刻下令閉市,后來聽說正清宗死了個長老,更是嚴令弟子不得見親訪友。
果然,沒多時中州就傳出厲鬼索命的說法,陸和鈴自然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白玉京的憤怒卻已如巨浪席卷中州。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忽然有人上門拜訪。
妙音坊閉門謝客多時,自然不會放他進門,但來人亮明身份,竟是正清宗的巡查弟子。
巡查弟子是正清宗近年新增的職位,說是懲奸除惡,實則探聽消息。正清宗與白玉京合作多年隱隱有了萬宗之首的勢頭,平日里最愛驅使巡查弟子四處顯威風。
妙音坊好歹算江南之主,向來不接待這些狗腿子。但奈何對方拿出了搜查逃犯的名頭來壓,陸和鈴思忖片刻,到底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惹麻煩,還是將人放了進來。
這一放就出了大事。
陸和鈴心有余悸:“過了數日,他們仍是反復拖延不肯離去。到了第五日晚上,負責接待的護衛(wèi)向上稟報,說那群巡查弟子行動僵硬神情呆滯,懷疑是用了什么禁藥,請我多派人查看。”
中州這些年流行起一種禁藥,吸食后會有飄飄欲仙之感,許多人終生也不得飛升,反而在用藥后得到從未有過的爽快,因此稱為賽神仙。
凡是用賽神仙的,無不于幻境中得償所愿,因此在中州廣為流傳。
妙音坊門風清雅,向來對這種東西避之不及,陸和鈴派了幾個護衛(wèi)去守著,卻不料半夜間突發(fā)動亂。
音修本就不長于戰(zhàn)斗,守在外頭的護衛(wèi)只來得及發(fā)出預警就被撕成碎片,陸和鈴不愿徒增傷亡,下令讓坊內所有弟子后撤。
“我本想著關入地道一齊處置,卻不料他們吸食禁藥后發(fā)起狂來竟這樣厲害,”陸和鈴捂著胸口心有余悸,“還好有你那簪子護住,否則險些就被他們得手!
于陸和鈴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性命,而是藏于心臟中的坊主密令。
也不知那群人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竟上來就直取心臟,一旦被奪走密令,整個江南的密道都將對入侵者敞開。
既然他們知道這樣重要的秘密,陸和鈴更不可能放他們離開江南。
再走過一個拐角,就到了關押發(fā)狂弟子的暗室。
三人已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嗬嗬喘息,不時伴有陣陣毛骨悚然的撕咬聲。
鐘妙站定腳步點亮火把,轉頭看向魔君。
“辛苦帶你來一趟,去吧,把路費結了!
作者有話說:
鐘妙:一些強買強賣。
魔君:雖然看上去是caster,其實職階是berserker噠!
(一些腦子的用進廢退)
陸修文對魔君使用技能【說服】
對方肯定了你的大成功并且決定直接撕卡(?)
第91章 、小孩心性
話音未落,兩人都望了過來。
在陸和鈴印象中,鐘妙做事向來妥帖,沒道理會將這樣一件難事隨便指派給誰。她見鐘妙的神色不像說笑,又轉頭向一旁的男修面上瞧了瞧——方才氣血虛弱沒注意看,現在仔細一打量,只覺得這張臉怎么看怎么面熟。
魔君從方才起眼睛就定在陸和鈴的簪子上,一聽這話更是臉臭。
陸和鈴只以為這簪子是什么護主法器,魔君卻看得清楚,那簪子中分明藏了一道愿力核心。
愿力核心與魔種一樣都是神明力量的標記與結晶,一旦陸和鈴遇到難以解決的麻煩,只要鐘妙還在此界,都能如今日這般通過核心快速傳送。
送別人禮物倒送得大方,在魔界呆了這么些天,怎么不見她送自己什么東西?
魔君心中不痛快,開口就帶了別扭:“你將我從魔界拽出來就是為了這個?不去!”
聽到“魔界”二字,陸和鈴終于記起他是誰。
作為正道領袖之一,她本該很熟悉這位戰(zhàn)時公告常駐人物,奈何魔君那副衣襟大敞的形象實在深入人心,猛然見他老老實實地穿好衣服,竟一時認不出來。
陸和鈴面色一變,鐘妙的語氣卻很是輕松。
“這是哪里的話?我也沒料到會看到這種東西,”她見魔君面色不愉,又伸手拽了拽他袖子,“何況這本是屬于你的東西,怎么好總讓旁人拿了它作亂?”
就算隔著一道拐角,鐘妙也能望見魔種不詳的黑氣。
顧名思義,魔種原是魔神賞賜給最忠誠信徒的印記,魔修若是能被種上此物便能日進千里,正道修士若是用了卻只會神魂大亂。
舊魔神倒還真是闊氣,這種要緊東西也能讓陸修文大把大把拿了撒出去制造混亂。
同樣的招數,從前在主世界用過一次,穿過壁壘又用一次,新瓶裝舊酒,他沒玩厭,鐘妙先不耐煩了。
她拉著魔君又向內走了幾步,地道豁然開朗,面前竟是處巨大深坑。
里頭擁擠著數十道黑影,四肢畸長,背生骨刺,勉強能從身上掛著的布條辨認出正清宗弟子服的式樣。
鐘妙嘖了一聲:“瞧瞧,你要這群丑東西做你信徒?和你的好相貌倒不般配了!
魔君本就只是一時氣上頭,拒絕剛說出口就有點后悔,這麻煩追根到底還得賴在他頭上,正心虛著,又聽鐘妙好聲好氣哄了幾句,立刻就坡下驢。
“好吧,”他哼笑,“正好讓您瞧瞧我的能耐。”
魔君向下伸手,也不見有什么多余的動作,那些黑影便戰(zhàn)栗著匍匐在地。
隨著他虛握五指,黑影的顫抖越發(fā)明顯,如同被狂風席卷的樹木,一身漆黑鱗甲融化脫落,漸漸露出其下的人類軀體。
魔君將手一攥,攤開在鐘妙面前,掌心赫然是數十枚魔種。
“怎樣?我還留著他們性命給您審訊,算是周到吧?”
鐘妙一見他翹尾巴的驕傲樣就想笑,當即夸道:“好!再沒有比你更貼心的了!只是還有些流竄在坊內,抓起來實在麻煩!
魔君被順毛順得身心舒坦:“這有何難?您放著我來!”
鐘妙平日里總一副無所不能的可靠模樣,在神明一道又領先于魔君許多,難得今日讓他找到個鐘妙不擅長的,自然要抓住機會好好展示一番。
魔種本就是魔神用于傳教的印記,只是舊魔神懶得計較去向,這才被陸修文拿去作亂,如今受到魔君召喚,自然乖乖的順從命令回到主人手中。
方才還在鬧別扭,現在卻干得起勁,因著擔憂有所遺漏要丟臉面,還特特要去坊內兜一圈。
鐘妙望著魔君的背影,轉頭沖陸和鈴笑道:“小孩子的好勝心還真是可愛。”
陸和鈴瞧瞧深坑中瀕死的正清宗弟子,又聽著上方不斷傳來的慘叫,心中忽然對鐘妙肅然起敬。
到了天亮時分,坊中已重歸平靜。
昨夜發(fā)狂的正清宗弟子被關在地牢深處等待審訊,受傷的妙音坊弟子也得到救治,至于如何與正清宗掰扯,陸和鈴想必早有決斷。
兩人悄悄的搭了馬車離開,直到馬車行駛在魔界上空,魔君還是有些弄不明白。
“收攏魔種也就算了,拔除邪氣為什么也要我做?倒不是我不愿意,但您那愿力燒起來多好看,正好讓他們瞧瞧!”
鐘妙一整晚都坐在院中喝茶,她本就生得美貌,又收攏了氣勢,有幾個不認識她的仆役見了,還以為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戲碼。
魔君年幼時在那種地方受過磋磨,怎么聽怎么不順耳,雖被鐘妙盯著不好當面找人麻煩,心中總是不痛快。
鐘妙只管笑著喝茶。
魔君瞧著她,難得轉動腦子琢磨起來。
他本就生得聰慧,只是從前沒什么人值得他費腦子,想著想著就抓住了些思路。
仔細一想,鐘妙自來到這世界,在外人面前展現出的力量大多仍屬于修士的范疇,難得有幾次使用愿力也只在一兩個極親密的人面前,并不曾在外有什么聲名。
昨晚特意要他處理妙音坊的麻煩,又讓這么些人瞧見他是如何力挽狂瀾,加上鐘妙與陸和鈴一貫的關系。
魔君越想越不對勁,狐疑道:“我怎么覺得您是故意要推我上前?”
鐘妙又給自己斟了盞茶。
魔君瞧著她的神情,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從來不是什么忍耐的性子,當即發(fā)作起來:“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走?你是不是根本沒打算留下來!”
望著鐘妙毫無波瀾的臉,魔君只覺一股火燒得肺疼:“你從一開始就是哄我!什么沒料到?你就料到了會有這些!料到了要推我上去接手!”
得,現在又是“你”了。
鐘妙推了盞茶過去想哄哄他,魔君卻不肯吃這一套,劈手砸得稀碎。
他昨晚的那點不舒服又翻上來了:“你就會哄我!還說什么喜歡,憑什么我沒有?”
鐘妙瞧著他一臉委屈,就知道這小孩又不知道在吃哪門子醋,她一面回想著,一面應道:“什么又你沒有了?好端端的這是哪兒的話?”
魔君忽然湊近,幾乎要將鼻尖貼在她臉上,像是要從她的眼睛里瞧見她的心。
“難道不是么?說是為了他來的,我看你也不怎么著急找我要,分明還是操心天下蒼生更多——不,不只天下蒼生,你師父,你師兄,你朋友,哪怕是陌生人也更重要些!”
剛發(fā)現這一點時,魔君幾乎是幸災樂禍的。
他就看不慣同位體從小嬌生慣養(yǎng)還有人疼愛,于魔君而言,顧昭無論是一路走來的順風順水,還是最后竟然去當了正道魁首,全部堪稱惡心。
顧昭糾結著會不會顯得窮酸讓師尊討厭時,魔君拖著空蕩蕩的軀殼艱難求生,顧昭為自己的青春期悸動滿心糾結時,魔君被困在王家暗室受人折辱。
到最后,分明是顧昭蠢到主動獻祭神魂,竟然還有鐘妙特地穿過世界壁壘為他討要。
憑什么?
為了避免神魂力量消散,保存在鐘妙那的一半神魂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被魔君奪走的那一半卻沒那么幸運。
魔君本就對同位體很看不慣,分神又集中了顧昭的偏激陰暗,魔君每次想從這半塊神魂中提取回憶都會被冷嘲熱諷,兩人三不五時要狠狠吵上一架。
他本以為鐘妙上來就要搶走神魂,卻不料她開頭時問了一句,后面竟又去為其他人奔波,倒像是將這件事拋之腦后了一般。
魔君暗諷:“你瞧瞧,我還以為你多重要呢,沒想到姐姐還是看重他人更多些!
分神冷笑一聲:“我倒是記得師尊說過,讓你不要叫她姐姐!
魔君被嗆了一句,當即就想將分神撕碎,但當時鐘妙已在魔界,若是他下了手,鐘妙必然會有感應。
他的遲疑被分神發(fā)覺,立刻就招來嘲諷:“不敢動手吧?師尊有多看重我,看來你十分清楚!
越與鐘妙相處,魔君就越羨慕顧昭,以至于他開始做夢,若是他一直拖著不給,鐘妙會不會就永遠留下來。
直到他發(fā)現鐘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太久。
魔君狠狠一拍桌,也分不清是為自己委屈還是恨顧昭沒用:“你要是當真喜歡,為什么沒拿到就非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