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那些回家鄉(xiāng)沒待幾天的游子們,再次急急忙忙的離家返了工。
獨留那些家具,桌凳、一家人用過的碗筷、和形單影只的空巢老人還守舊著空房。
開工后的某日,江予河和應酬結交的酒肉朋友喝酒聚餐時,突然討論起了這個返工熱。
他說,記得以前,電視新聞上到處都是春運宣傳,那時候火車站高鐵站每年都有數(shù)億人次返鄉(xiāng),緊張到票都搶不到。哪兒像現(xiàn)在,自己開輛車跑個高速就到家了。
事到如今,返工熱代替了春運,一成不變的,農(nóng)村那些留守的老人孩子還是那么苦。
兄弟給他碰杯,感嘆道:“嗐,說到底,還是時代發(fā)展太快了。”
江予河笑笑,“確實,這個社會,終究是要淘汰一批人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說到了眾人心坎里。
作為一位老板,他承認自己是有些苛刻在身上的。他招聘員工的條件第一準則,便是這人能給自己和公司帶來什么,能不能幫助他將游戲公司做大做強。
如果那人能力不行又心高氣傲,老板的意見又不聽,他會考慮讓他卷鋪蓋回家。
他心想,這便是很多能力不強,野心卻很大的領導人通病吧。
他終究活成了自己年輕時討厭的那種人。
自從年前那日江予河給何見求婚,年后公司里的同事們,便心照不宣的知道了倆人的地下戀情。
雖然倆人在眾人面前實在很少親密,最多只讓愛八卦的同事們瞥見江予河,早晨九點半進門時偷偷摸何見的秀發(fā)。不對,應該是摸了摸女孩兒白凈的左側臉頰。
當時倆人走在一起,說說笑笑,江老板笑的格外燦爛,耳根潮紅,呲個大白牙。
畢竟,男方和女方戴著一模一樣的情侶對戒,這在這位年輕老板身上,屬實很少見。
于是乎,在公司團建的一個晚春日子,員工里有人壯著膽子問江予河,老板,何見姐是不是你的愛人?
那時江予河似乎喝高了,又仿佛沒喝高,以他的酒量,不可能一瓶啤酒就醉,何見仍舊在那張日漸堅毅的俊臉上,看到了熟悉的熏紅。
他坦誠的很:“是我女朋友,我倆已經(jīng)結婚了!
何見在一旁滿足的彎眉笑,手指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女戒。她想起除夕的那個夜晚,他從后面擁住她,嘴唇輕輕地吻她的耳側,面頰。
戴著戒指的手指緊握住她的,頭頂是盛放炸開的煙花,她扭頭看他,他吻落了下來。
那晚倆人沒有再享受男歡女愛,而是討論了以后要去哪兒旅行賞玩。
“挪威怎么樣?”
“意大利吧!
“為什么要選意大利?”
“因為某次的意大利之旅,沒有我在場,我想親眼去看看,那條金燦燦的阿諾河,是否真的如此耀眼明亮!
何見和他同側臥躺在床上,面對面侃談了天南地北,連小時候彼此的糗事都還記得。
聊到最后她窩在江予河懷里沉睡,他的下巴墊在她發(fā)頂,清清靜靜地,渡走了一場農(nóng)歷新年。
在千家萬戶的鞭炮聲與煙花轟鳴下,連路邊,瓦房頂,樹枝上覆蓋的厚白積雪都溫情融化了不少。
同事們聽聞激動壞了,鼓掌聲四起,“哎呦喂,親一個!親一個!”
江予河道:“你們老板娘害羞,別這樣。”
何見擰了他腰一把,明顯是不同意他的說辭,誰害羞了?你才害羞。
還是何見了解江予河。在外人面前,他總是一本正經(jīng),沒了年少時的那股灑脫流氣,多了些沉穩(wěn)和內斂,現(xiàn)在連在員工面前接吻宣示主權都不敢了,說什么怕影響不好。
于是何見評價他,歲月磨平了江予河花哨的棱角。
江予河一疼,趕忙握住何見的手指,耳邊的親一個呼喊聲還在繼續(xù),他索性身子湊近,擋住眾人的視線,微涼捎帶清淡酒香的吻,就這樣貼在了何見的唇瓣上。
他閉著眼睛,吻卻是清涼沁人心脾的。
唇齒相依間,屬于彼此濕潤的溫度,讓她足以沉醉留戀。
繼而她伸出手,撫摸住了他的臉。
鼻尖觸鼻尖,唇,接唇。
就好像大學里的某一天,來來往往很多人,他站在樓下吻了她,她便刻骨銘心到發(fā)覺,眾人的視線不過如此,愛上他才是本分。
……
這場團建到了晚上十點半才結束,直到那些員工都一一報備已安全到家,江老板才徹底放心。
晚春時節(jié)的最后幾天,江予河發(fā)現(xiàn),那幾日何見總是有意無意的,望著手上的戒指發(fā)怔。被他握住手檢查,她有事瞞著他一樣,說:“手沒受傷!
“只是有點恍惚,我們真的結婚了!
他緊蹙的濃眉被她一席話撫平,“……的確!
他懂她的言下之意,他和她的愛情是一根不被祝福,且能輕易扯斷的繩結。二人當中,如若不是彼此盡力維護這段關系,并去原諒那些年和她一同缺席的,傻瓜似的青春年華。
愛這個字,將缺一個友。
以旁人劉某的視角看來,這倆人,重拾舊愛算是幸運。
至今因為有了心肝兒何見的監(jiān)督,江予河已經(jīng)好久沒摸過煙了,算下來有那么個一年半載,按照女方的說辭,人家現(xiàn)在是好好先生,不良生活習慣當然全戒。
但對于兩位來之不易的小日子里,意料之內的小挫折事件終究還是會來。
逢雙休日,晌午艷陽高掛,何見買了些平時父母愛吃的點心和熟食回了趟老家。聽江百元說,妻子最近天天念叨倆孩子為何不回家,是不是把她這個當媽的給忘了?
盼著盼著,終于把人給盼來了。
何美玉高興得緊,電話里不忘問江予河到哪兒了,開車來的還是打車來的,要不要讓你爸去接你們。
江老板笑臉相迎道:“我和姐都這么大人了,再讓爸接,我駕照不是白考了?”
說話間,他側目看了何見一眼。
何見噗嗤一笑,很滿意他和媽重歸于好的局面。
到家后,何美玉提起二人隨身帶的糕點,倍兒珍惜的念叨:“哎呦,你們倆,又花冤枉錢買東西,這得多貴?”
江予河攬住她的肩膀,往屋里走,“知道你和爸愛吃,早就想買了,就這些東西,還不如爸袋兒里的醬牛肉一半貴!
何母無奈的搖搖頭,“家里冰箱里都快放滿了,全是你倆買的補品,你爹自個兒根本喝不完!
“你陪爸喝,補鈣,強身健體!
“我可不愛喝那些甜膩膩的玩意兒,齁甜!
何見哭笑不得。
“嘿,今兒晚餐有豬肘子,黃豆燉豬蹄、玉米排骨湯,爆炒上海青,糖醋里脊,油燜大蝦,都是我愛吃的,媽你真了解我!
江予河豎起大拇指。
“你這孩子,你是我兒子,我當然了解你,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早把你送人了!
他喝了一口紫菜湯,里面有五六個白色小魚丸,目光局促微閃,沒吭氣。
何見看向他慌張動作,餐桌底下,悄悄伸出手握住他的,繼續(xù)吃自己的晚飯。
他回握住她,很緊。
江百元推了推眼鏡道:“你們有誰發(fā)現(xiàn)桌上少一道菜沒?”
何見:“酸辣土豆絲?”
“還真是,我就說少一道菜,你媽還和我爭說沒少,閨女愛吃酸辣土豆絲,這兒我記得比你媽都清楚!
何美玉裝羞惱狀,“你記性那么好下次你做,我不做菜了行吧?”
江百元竟然沒哄媳婦兒,得意洋洋地說:“看好了,下次倆孩子再來,我絕對露一手。”
他岔開話題,“對了,你倆創(chuàng)業(yè)咋樣了?盈利多還是虧本多?”
何見道:“目前處于盈利階段,總體還行!
江百元放下心來,“那就好!
團圓飯結束,趁著江予河和丈夫喝酒閑聊的間隙,何美玉把何見叫到廚房,幫忙刷餐盤。擦著擦著,她遲疑半晌,說:“閨女,媽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何見早就料到她會和自己談心,放慢了水龍頭下沖洗餐具的速度,柔聲道:“嗯,我聽著,媽你說吧!
何美玉眼圈微紅:“你和你弟的事情我已經(jīng)不阻止了,媽非常希望你倆幸福,但有幾句掏心窩子話,我不吐不快!
何見擦干凈手指,去給她擦眼淚,“別哭,哭了就不美了!
何美玉抽噎,腔調斷斷續(xù)續(xù)的:“我就想說,你倆以后,能不能別結婚生孩子,能不能答應媽不要把談戀愛的事情,告訴親戚?就認命的做一對地下情人,行不行?”
何見釋然笑了,“行。”
她抽出閨女遞過來的紙巾擤鼻涕:“還有,工作不忙的時候,要常來看望我和你父親。”
離開廚房,正好撞上江予河走過來,高高的個子,清瘦的身形,他朝廚屋里看了幾眼,小聲問:“媽和你說什么了?”
“簡單嘮嘮嗑,讓我們掙大錢買別墅。”
“……”
離開河城的老家,回到小區(qū),那晚兩人相擁而眠,睡得安穩(wěn)。他恍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生活似乎,更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