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付朝生聲音不對勁,陸吾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琳瑯……琳瑯受傷了!
“傷勢嚴重嗎?”
“師叔!”付朝生倏然問道:“有件事我想請教您,九尾狐斷了九尾,會怎么樣?”
傳音符沉默了片刻,陸吾沉聲道:“我馬上過來!
陸吾并沒有回答付朝生的問題,但付朝生卻明白了陸吾話里的意思。
沒有人知道九尾狐斷了九尾會怎樣,因為從未有九尾狐像琳瑯這么傻,斷送掉自己的九條命。
妖界的雨停了,只剩狂風呼嘯,電閃雷鳴。
付朝生將琳瑯抱在懷中往山下走,一道閃電般的鞭子落在他身側攔下了去路,他轉頭望向身后。
昏迷的商陸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氣喘吁吁倚著樹干,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睛卻是紅的,不可抑制的憤怒與害怕讓他渾身顫栗地發(fā)著抖,怒不可遏望著付朝生,一字一句道:“把她還給我!”
付朝生懷中抱著琳瑯毫不退讓,“還給你?你能救她嗎?”
看著化作原形的琳瑯商陸雙唇顫抖說不出話來,醒來后在看到琳瑯的那一刻差點失去理智。
白狐一族從古至今也只出過兩只九尾狐,琳瑯便是其中之一,他深知以琳瑯的特殊,若是被他人知曉身份定會引起修真界的腥風血雨,以他微薄的功力根本護不住琳瑯,好在有阿彌嶺這個白狐世代居住之所,有狐族印記庇佑才無人知曉琳瑯的身份。
三百年不見,他離開時琳瑯身后的九尾只剩兩條,如今一條都不剩,讓他如何心痛!
“她跟了你三百年,卻因此丟了八條命,付朝生,你還有臉帶她走嗎!”
抱著琳瑯的手兀自用力,付朝生低頭看著懷里的小白狐,“從前是我對不起她,往后……”
“沒有什么往后!”商陸厲聲打斷他:“你心里應該清楚她為什么跟了你三百年,她是為了找我才離開阿彌嶺的,如今她既然找到了我,自然是我這個當大哥的來照顧她,從前種種我不再和你計較,把她還給我,你們離開妖界,從此人妖兩界永不相干!”
“若我不肯呢?”
“若你不肯,那我便是死,也要將你的命留在這!”
長鞭如電橫掃付朝生四周的蒼郁大樹,付朝生卻始終不曾動手,只緊緊抱著懷中的琳瑯不斷閃躲后退,后背身上鮮血淋漓,不知被長鞭抽出了多少傷口。
“付朝生,你如此惺惺作態(tài)我實在不懂,你一介修仙之人,為什么要留一個妖魔在自己身邊!”一鞭狠狠抽在付朝生后背,付朝生喉間一滾便吐出一口鮮血。
他忍痛望著懷中的琳瑯,說出的話中帶著血腥味,“我欠她良多。”
“你既然知道欠她良多,就應該滿足她的心愿,讓她待在我身邊!”
長鞭勾住了琳瑯的身體,輕輕一帶便要將琳瑯從付朝生懷中帶出。
“不!”
劍氣將長鞭斬斷,商陸連連后退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看著趕來的陸吾與蒹葭,眼中狠戾盡顯,“你們修仙之人不是道貌盎然地喊著斬妖除魔的口號嗎?什么時候萬人敬仰的仙君也會為了一介妖魔連自己都不顧了?”
陸吾回頭看了眼渾身是血卻依然不肯撒手的付朝生,“琳瑯的事我已知曉,雖然她是九尾狐妖,但如今九尾盡斷,我清楚你對琳瑯愛護之心,可就算留她在妖界你又如何救她?琳瑯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定會帶琳瑯會蒼穹劍宗,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她。”
蒹葭在一側把過琳瑯的脈搏,虛弱無力已是回天乏術,不容她多做思考,從百寶袋中拿出那顆深海東珠便塞進琳瑯嘴里。
“你給她吃的什么?”
“深海東珠,這東西說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我想試試!
商陸想起自己也有一顆深海東珠,放下長鞭企圖也將東珠喂給琳瑯。
蒹葭攔下了他,“先等等!
她也拿不準此時的琳瑯還能不能承受一顆深海東珠的威力,把脈在琳瑯脈搏,虛浮的脈搏已有了重新跳動的痕跡,蒹葭還來不及高興,只見琳瑯在付朝生懷中痛苦掙扎翻騰。
“怎么回事?”
入體的東珠閃爍著光芒,肉眼可見地進入了琳瑯的丹田。
但這還不夠。
痛苦掙扎的琳瑯在丹田光芒熄滅后再次歸于平靜,脈搏也僅僅只是短暫地跳動了片刻。
商陸咬牙,將又一顆深海東珠喂進了琳瑯嘴里。
與其讓他眼睜睜看著琳瑯隕落,不如就此賭一把。
東珠入體緩緩沉入丹田,琳瑯周身散發(fā)著刺眼的白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托至半空,煉筋鍛骨的痛讓她即便是陷入昏睡中也忍不住掙扎翻滾呻.吟,一層又一層巨大白光將她籠罩在其中,呻.吟聲漸漸變成痛苦的嘶鳴。
這嘶鳴聲太過慘烈,猶如一道道重錘擊在心頭,讓人不敢多聽。
白光漸漸散去,被安放在地上的琳瑯緩緩睜開眼睛。
還是那小白狐的模樣,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面前的人,目光掃過付朝生,仿佛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多看了幾眼,但也僅僅只限于多看了兩眼,便將目光轉向一側的商陸。
看到商陸的那一瞬間琳瑯眼睛一亮,飛躍到商陸懷里,黏黏地蹭著他的下巴。
“她這是……”付朝生艱難開口,嗓子卻堵得疼,愣神望著商陸懷中的白狐,再也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蒹葭想過來查看一番,但被商陸警惕拉開距離,他抱著琳瑯如看仇敵一般望著面前幾人,“琳瑯如今的模樣與她未化形時候一模一樣,我想她應該將你們忘了,這樣正好,你們走吧,我是她大哥,我替她做主,她的尾巴不需要你們還,從今以后我們人妖有別,永無瓜葛!”
話說到這份上陸吾幾人還能再說什么,親兄妹總比他們這些外人要親密得多。
天際雷聲更甚,穿透層層黑云仿佛要將這妖界碾碎。
凡間與禁地的通道即將徹底粉碎,再不走便再也走不了了。
陸吾拍了拍付朝生的肩膀,“走吧!
付朝生沉沉望著商陸懷中不諳世事的小白狐,第一次違背師門之命,甩開陸吾的手拔劍而起,企圖將商陸懷中的琳瑯搶過來。
商陸早有準備連連后退,沒能讓付朝生得逞。
陸吾驚疑之間怒上心頭,上前將付朝生拿下以捆仙繩束縛,“付朝生,你干什么!”
付朝生被捆仙繩捆綁不得動彈,眼底卻盡是瘋狂的執(zhí)念,“師叔,我這一生問心無愧,唯一有愧的只有琳瑯,我對不起她,更不配她三番兩次救我于生死,如今她變成這樣是我的錯,我不能一走了之,還望師叔成全!”
商陸一腳將他踹翻,眼底是想將他碎尸萬段的怒意,“你想彌補琳瑯,你又問過琳瑯想不想和你走嗎?”
付朝生仰頭厲聲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將琳瑯留在禁地,她什么時候才能修煉出人形?”
禁地真氣稀薄,城主距離飛升之境不過一步之遙,卻在禁地之中修煉了千年依然不得要領,聽付朝生如此說,商陸心頭一驚。
在人間時琳瑯化形用了不過二十余年,而如今在禁地,想要化形只怕得上百年。
商陸艱難道:“不過區(qū)區(qū)百年,我可以護著她!
“只是化形而已便要百年,往后呢?”
妖界以強者為尊,弱小的妖魔向來是強大妖魔的口糧。
城主已死,妖界百廢待興,極北之地那群窮兇極惡的妖魔盡數而出,整個妖界即將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商陸曾為城主效命得罪了不少極北之地的妖魔,現如今孤身一人,面對眾多強敵,真的能保護好她嗎?
“這有何難,商陸你與我們一同回人間便是。”蒹葭開口說道。
陸吾看了她一眼,卻并未反駁她的提議。
商陸苦笑一聲,“我出不去了!
“為何?”
“我曾發(fā)過毒誓,將一身血肉交給城主和妖界。”那毒誓深入靈魂,并非說說而已。
如今想來城主只怕那時便做好了打算,哪怕他身死道消,也還有人能替他繼續(xù)鎮(zhèn)守妖界。
顯然,商陸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
“嗷嗷——”小白狐敏銳感知到商陸的心情,蹭了蹭他的下顎安撫著他。
和幼時一樣,每當他修煉不得要領之際都會坐在一邊生悶氣,還未化形的琳瑯就像這樣跳到他懷中安撫他。
那時,人間的阿彌嶺是最安全的地方。
曾經妖界也是安全的地方,他有能力護著她,可如今,相比之下人間才是安全的地方。
“琳瑯,哥哥不奢望你修煉成仙,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他將琳瑯放到地上,冷漠看著付朝生,“你記住,你欠她幾條命,這輩子都還不清!好好待她,若不然……”
捆仙繩就此松開,付朝生將面前茫然的小白狐抱在懷中,對商陸鄭重道:“我以蒼穹劍宗弟子的名義發(fā)誓,我將竭盡所能,有朝一日,定會再度開啟人妖兩界的通道!”
身后一道狹窄的光暈開啟,陸吾沉聲道:“沒時間了!”
可憐的小琳瑯還意識不到發(fā)生了什么,朝著站在原地的商陸嗷嗷直叫,她不明白為什么商陸為什么要將自己交給一個陌生人,為什么不和她一塊走。
“嗷嗷——”她在付朝生懷中翻滾掙扎,用牙咬用爪子抓也不曾讓付朝生松手,眼看著進入通道后光暈一點一點消失,琳瑯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看著通道外目送著她離開的人,堵塞的喉間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大哥——”
第86章
千山宗通往禁地的通道被徹底封禁, 在沒有外力的干擾下,被封禁的通道想要打開需要多長時間誰也不清楚,畢竟當年封禁禁地的仙君早已不在人世, 暫時還無人有這個能力將通道再次開啟。
從禁地出來后陸吾與付朝生去見了千山宗的長老,將禁地里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說清楚。
扶陽仙君至今微醒,失去了九條尾巴變成了一只小狐貍的琳瑯也忘記了前塵往事, 因為付朝生強行將她帶出禁地與大哥分別而心懷怨恨,至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蒹葭此刻正坐立難安。
經過禁地一事千山宗全宗戒嚴, 整個山門令行禁止,無令不得外出,這讓企圖偷偷摸摸離開千山宗的蒹葭嘆息天要亡我,將百寶袋中的團子放出來,指著他的頭遷怒道:“都怪你!當時就應該讓你困在妖界不去救你, 哪還有這么多事!”
團子瞬間炸毛:“這能怪我嗎?要怪只能怪這千山宗的陣法太過玄乎,連我這種未修煉成形的妖都能發(fā)現, 咱們什么時候上過這種當吃過這種虧?你與其在這說我,不如好好想想待會你夫君來了你怎么和他解釋吧!”
蒹葭泄氣, 自從妖界出來之后陸吾便再也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回千山宗長老的話至今也沒回,她還真有些煩惱待會見著陸吾該如何與他解釋。
身份是瞞不住了,自妖界城主府前自己被迫動手的那一刻就暴露了, 這倒也沒什么, 陸吾總不至于把自己給殺了。
不過堂堂蒼穹劍宗弟子的夫人乃是一妖魔,這傳出去有損蒼穹劍宗的聲譽,蒹葭猜測到長安的路自己恐怕是不能陪陸吾走下去了。
蒹葭有些難過, 畢竟她是真的挺喜歡陸吾的臉的。
“蒹葭!蒹葭你給我出來!”院外有人高聲在喊。
蒹葭一聽是霓裳的聲音, 還不等她起身就瞧見霓裳一手拎著亂踢亂咬的琳瑯, 一手提著劍,氣勢洶洶朝著院內走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大哥!”琳瑯通了靈會說話,此刻被霓裳拎著后頸皮倍覺屈辱,一個勁的想逃。
霓裳一把將琳瑯扔蒹葭面前,施了個法便將琳瑯定在遠處,一臉慍怒望著蒹葭,“蒹葭,你告訴我禁地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怎么付師兄重傷未愈,扶陽昏迷不醒,就連琳瑯都成了這樣?!”
蒹葭自覺身份尷尬不好多說,“你如果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如去問付師兄!
“付師兄和師叔還在殿內不許任何人進去,禁地里到底有什么,為什么連禁地的禁制都差點毀了?還有,琳瑯這傻狐貍什么時候能變回來?”
蒹葭蹲下身順了順琳瑯的毛,“如果重新修煉成人的話運氣好十幾年,運氣不好百來年,不過九尾狐沒了尾巴還能不能修煉,我也不知道!
“九尾狐?琳瑯是九尾狐?”
蒹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