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這么多妖魔回到人間，你想過人間將會是怎樣的后果嗎！”
“后果？這妖界中的妖魔也有修為高低，可你來我妖界這么多日，有見過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的妖魔嗎？”城主冷笑不止，“更何況，修真界平靜上千年了吧，若沒有這些妖魔，還要你們這些修仙之人干什么？”
第83章
近千年來, 修真界一貫準(zhǔn)則人妖不兩立，發(fā)現(xiàn)妖物立刻捉拿，若有作惡, 就地誅殺，是以，千年前妖王被囚不周山后, 人間殘留的妖物被各修仙門派的弟子斬草除根，幾近誅殺殆盡, 直到一百年前魔君橫空出世，帶領(lǐng)一眾殘留在人間四處躲竄的妖魔為禍人間，這才給平靜數(shù)年的修真界敲響了警鐘。
陸吾自三歲便聆聽師命斬妖除魔，雖不曾濫殺無辜，但也認(rèn)為凡人有凡人的所在, 妖魔也有妖魔的去處，人妖共存這樣的想法在他看來不過稚嫩孩童一時的天真所想, 凡人對妖魔的恐懼與厭惡已延續(xù)了上千年，妖魔也成了濫殺無辜的代名詞, 這樣的偏見人與妖又如何和平共處？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整座城主府在大火的吞噬之下轟然坍塌，余燼之下是城主陰翳駭然的一張臉，深色的紅紋從頸脖爬上臉頰, 眼瞳被染得通紅, 火光之下，整個人如鬼魅一般現(xiàn)身于陸吾身前。
勁風(fēng)襲來，陸吾連連后退, 神色凝重望著城主, 在那一瞬間他能感受到城主實(shí)力大漲, 而那些爬上臉的紅紋，若是沒看錯，是入魔的征兆。
“你已經(jīng)入魔了�！�
“自我被關(guān)進(jìn)禁地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jīng)不是人了，是妖還是魔對我而言有什么差別嗎？”城主輕撫著手中的劍刃，劍光隨之閃過，他持劍向天，霹靂一劍朝著陸吾砍來。
陸吾當(dāng)機(jī)立斷將半跪在地的蒹葭抱起飛身后退。
這一劍地動山搖，溝壑蔓延足足百公里。
風(fēng)怒號之下直沖云霄的鳳凰明火火焰翻滾，整片漆黑的天穹被這幾近刺目的白色火焰照得宛如白晝，天地間一片肅殺之意。
城主橫劍站在青銅鼎前，臉上紅紋更甚，眼神堅(jiān)定望向陸吾等人，他沒有說一句話，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眼神中透露的含義。
——他將以自己的性命守護(hù)青銅鼎與鳳凰明火。
其實(shí)以他如今的實(shí)力，與陸吾一戰(zhàn)誰輸誰贏尚未可知，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如守護(hù)青銅鼎來得重要。
一聲悶哼傳來，蒹葭在陸吾懷中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明火如長鞭，在陸吾后背甩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夫君，你沒事吧？”
“沒事�！焙龆懳崮樕林赝虬肟眨酉乱痪洹罢疹櫤米约骸北闾釀Χ�。
蒹葭抬頭望去，漫天的火光竟化作一條條鎖鏈在付朝生身上層層纏繞，越纏越緊，深入血肉之中。
付朝生能清楚的感受到體內(nèi)的真氣正源源不斷抽離，那是一股他無法抗拒的上古氣息，禁錮之下，他連卻邪劍也無法召喚出來。
城主桀驁看向陸吾，“陸仙君，你看看如今這一切，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千年前你無能為力，千年后你同樣也做不了什么！”
“是嗎？”陸吾用劍劃破手心，無數(shù)鮮血灌入劍身，黯淡的長劍熠熠生輝。
這一劍灌注了陸吾的心頭血，破釜沉舟一劍來勢極狠，饒是胸有成竹的城主此刻也不由得斂了笑容嚴(yán)陣以待，刀刃相接城主被逼后退數(shù)步，眼眸微沉，身后的鳳凰明火化作劍刃從背后刺來，陸吾腹背受敵，長劍來回抵擋，明火所化鎖鏈抓住時機(jī)緊緊纏繞在陸吾手腕，如火蛇一般攀至肩頭。
陸吾回頭一眼，心知自己對這鳳凰明火毫無辦法，遂不管纏繞手臂上的明火，專心對付城主。
此刻天穹之上因?yàn)橛辛岁懳岬恼鏆�，鳳凰明火如虎添翼般遮天蔽日，禁地的禁制燒破的范圍持續(xù)向外延伸，禁地外的世界猶如畫卷一般慢慢展現(xiàn)在人前。
禁地的禁制，破了。
妖界中暗中觀察的妖魔見此情形紛紛原形畢露朝那禁制破除的洞口飛去，哪怕離得這么遠(yuǎn)，也能聽到從人妖兩界處傳來的兵刃相接的聲音。
蒹葭看著半空中真氣被吸食殆盡的付朝生，被鳳凰明火鉗制不得動彈的陸吾，心中怒火越燒越旺，手心冒出的白色火焰蒙蔽了她的雙眼，腦海中仿佛有個聲音在教她怎么做。
在這一瞬間蒹葭仿佛失去了自我，她猶如提線木偶般雙目無神地站了起來，兀自升向半空，手心兩道微弱的白色火焰在這漫天火光中仿佛不值一提，但正是這兩團(tuán)不值一提的白色火焰，颶風(fēng)一般將天穹之上的白色火焰漩渦般盡數(shù)吸入掌心。
被漫天白色火焰照亮的天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黯淡，天空那被鳳凰明火燒破的禁制開始自愈修復(fù)，將所有原形畢露的妖魔擋在人妖兩界之間。
蒹葭渾身被火焰包圍，連瞳孔都跳躍著白色火焰，可她的表情是木然的，眼神是空洞的，將所有火焰吸入掌心的那一瞬間她冷冷望著青銅鼎前的人。
沒有了鳳凰明火，在陸吾的攻勢之下，城主毫無還手的余地，手中長劍被一劍挑開，整個人如斷線的風(fēng)箏狠狠砸在青銅鼎前。
他已經(jīng)沒了站起來的力氣，掙扎片刻后認(rèn)命般頹然靠坐在青銅鼎前，苦笑得擦去嘴角的血跡，無奈看著面前朝他走近的人。
蒹葭仿佛走在階梯之上，一步一步從半空中走到城主面前，意識瞬間回歸。
她茫然回頭看了眼自己來時的路，對剛才的一切毫無記憶，又看著眼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城主如強(qiáng)弩之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這才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真氣已是空空如也。
“你的真氣……”
城主氣若游絲，極虛弱笑了片刻，“你知道我在這妖界千年，我修煉了千年也不曾將修為提升一星半點(diǎn)，不僅僅是因?yàn)檠珈`氣不夠，更重要的是修煉到了這個地步，每一步都難于上青天�！�
“這偌大的妖界乃是我千年前渡劫后躋身飛升之境時用畢生心血所創(chuàng)，我如今的實(shí)力與千年前只差那么一點(diǎn)，可就差那么一點(diǎn)，光靠禁地里妖魔的妖氣是無法將這禁制打破的，我的，妖界里妖魔的，再加上，他的，聚集在一塊才有可能將這妖界徹底一把火燒了�！�
他抬頭望去，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黯淡，千年來的籌謀功虧一簣，他想說點(diǎn)什么，但最后話到嘴邊也只不過一句：“成王敗寇，我輸了�！�
蒹葭看著他嘴角慘淡的一笑，緊懸的心不僅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城主將她這一目光視為憐憫。
于是他也以憐憫的目光看著她，低聲說道：“不要相信他�！�
蒹葭想問不要相信誰，但她雙唇啜動，卻沒有問出口。
“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這天下，沒有人比我還希望你活著。”
“我是他的□□，他將我禁錮在妖界之初我便做好了與他生死一戰(zhàn)的準(zhǔn)備，我以為我不會輸，如今看來，是便宜了他�！�
城主抬起手從一片廢墟之中召喚出了一副畫卷，畫卷輕輕落到他手中，又被送到蒹葭面前。
“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
蒹葭茫然接過，緩緩打開卷起的畫卷，畫中的她站在一處懸崖峭壁的巨石之上遙望著天穹。
天穹上的禁制被徹底修復(fù)，茫茫夜色無邊無際，整個禁地陷入一片極致的安靜之中，蒹葭卻在這片靜謐中聽到了北向的寒風(fēng)吹起了旌旗獵獵。
城主在她面前閉上了眼，垂下了頭，他的軀體被北風(fēng)吹散，他的靈魂化作無數(shù)熒光籠罩在陸吾身邊，與他融為一體。
“付師兄！”匆匆趕來的琳瑯看到付朝生渾身浴血躺在地上目眥盡裂。
早已深受重傷，又被鳳凰明火將體內(nèi)真氣吸食一空，饒是付朝生是修真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絕世之才，如今也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
呼吸越來越輕，看著琳瑯痛哭的模樣付朝生張了張嘴，他說話極輕，琳瑯只能將耳朵湊到他嘴邊才模糊聽到幾乎微不可聞的三個字：“別哭了�！�
可一張嘴，那口氣便散了。
“付師兄，付師兄！”琳瑯抱著付朝生的雙手瑟瑟發(fā)抖，她不敢去探付朝生的鼻息，更不敢去探他的真氣，回頭看向蒹葭，淚如雨下哭求道：“蒹葭你救救付師兄！付師兄他受傷了！”
蒹葭跌跌撞撞來到付朝生身側(cè)，握住他的脈搏，探不到一絲真氣的痕跡，也感受不到半點(diǎn)生機(jī)，饒是蒹葭與付朝生相處不過幾月，此刻心中也滿是可惜之意。
她沖琳瑯搖了搖頭。
琳瑯茫然了片刻，似乎在理解蒹葭搖頭的意思，下一瞬反應(yīng)過來，一言不發(fā)，從善如流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劃破付朝生的手心。
蒹葭心驚，“你干什么？”
琳瑯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她將自己的手心劃破，與付朝生手心相抵，眼神堅(jiān)定望著蒹葭，“我要救付師兄�！�
“你瘋了？你只有兩條命了！”
“我還有兩條命！”琳瑯一把將蒹葭推開，目露兇光的片刻臉上現(xiàn)出狐貍原形，但也僅僅只是片刻，連琳瑯自己都不曾發(fā)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付師兄死在我面前！”
融合了城主部分靈魂的陸吾陸吾倚劍緩緩站起，他渾身浸滿了血污，整個人看上去既疲憊又狼狽，卻唯獨(dú)那雙看向蒹葭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得驚人。
他將一縷真氣輸入付朝生體內(nèi)，片刻后便得知了付朝生此刻的狀況，真氣殆盡，靈魂消散，回天乏術(shù)。
琳瑯手心與付朝生相抵，口中默念靈決，手心相抵之處發(fā)出耀眼白光，不一會兒這白光便將兩人籠罩其中，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琳瑯身后出現(xiàn)，隨著一聲極痛苦的叫聲后，尾巴就此斷裂。
“噗——”鮮血從琳瑯嘴里噴涌而出，虛弱的臉上卻滿是笑意，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付朝生，企圖在他身上找到一線生機(jī)。
單薄的眼皮下眼珠滾動，琳瑯蒼白臉上多了幾分欣喜神色：“付師兄，付師兄他醒了！他沒事了！”
付朝生睜開雙眼，眼神中透著茫然與虛弱，“我剛才……”
陸吾打斷他：“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先離開這里再說�！�
付朝生被琳瑯艱難扶起，倏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可是，我們手中沒有離開妖界的令牌�！�
話音剛落，天邊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頃刻間照亮了整個妖界
陸吾表情凝重望著天邊翻滾的黑云，“陣法變了�！�
蒹葭與付朝生紛紛朝天穹望去，翻滾的黑云從四面八方齊聚而來，層層疊疊將那初升的黎明遮蓋得嚴(yán)絲合縫，透不進(jìn)一絲光亮。
“怎么回事？”
“禁制在創(chuàng)造之初為了人間百姓安寧，若有人企圖打破禁地的禁制，那么進(jìn)出禁地的通道會被封死，除非實(shí)力能撕破人妖兩界的禁制，否則就算手持令牌也無濟(jì)于事�！�
蒹葭一聽此言臉色劇變，“那我們該怎么辦？”
“半個時辰之后禁地的通道會徹底關(guān)閉，我們必須在這之前找到令牌，否則我們恐怕永遠(yuǎn)也無法離開禁地了�！�
“可是令牌在哪？”
琳瑯低頭在自己身上摸索，“是不是這個？”她將令牌遞給陸吾：“陸仙君，這是大哥給我的令牌，說能離開妖界，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沒錯，就是這個。”
天空雷聲響徹天際，狂風(fēng)呼嘯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陸吾接過令牌，確認(rèn)是千山宗的令牌后心中默念靈決，令牌發(fā)出耀眼光芒，一道扭曲的光門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走！”
“等等，”琳瑯站在原地望向四周，來時匆匆并未注意太多，如今放眼望去只見四周一片狼藉，心驚了片刻，攥著蒹葭的衣袖急切問道：“蒹葭，你有看見我大哥嗎？”
蒹葭這才想起自她從城主府出來之后到現(xiàn)在也不曾見過商陸一面，環(huán)顧四周倏然想到商陸身為城主麾下四魔將之一卻遲遲不曾現(xiàn)身，這不合理。
她臉色劇變，緊盯著琳瑯的眼睛，說道：“你大哥并未出現(xiàn)在這，我猜他應(yīng)該在蒼山�！�
琳瑯并未注意到蒹葭的臉色，她站在原地咬緊了下唇，說道：“蒹葭，你們先走吧，我……”
付朝生眉心緊皺，“你要去找他？”
“他是我大哥，我找了他三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他了，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
第84章
妖界狂風(fēng)大作, 無數(shù)妖魔被迫顯露原型，一時之間妖界哀嚎鳴叫聲不斷，沒了之前那番世外桃源的美景, 如今倒真有了幾分人間傳言的煉獄模樣。
琳瑯匆匆趕來蒼山，此刻的蒼山早已沒有之前郁郁蒼蒼的繁茂，此時的蒼山溝壑縱橫, 暴雨雷擊之下只剩一座光禿禿的巍峨山頭。
“大哥——”
琳瑯站在雨中朝蒼山大喊，但雨聲太大, 她焦灼的喊聲被淹沒在狂風(fēng)暴雨之中。
“琳瑯！”緊隨其后的付朝生看著冒雨上山的琳瑯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