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仙君沉默片刻,決心處理好這件事后盡快與蒹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之后再也不與女子爭執(zhí)。
“既如此,煩請沈大人現(xiàn)在送信遞往謝府,無論如何也要請令千金回府一趟,接下來的事便交給我們吧。”
沈之鴻連連答應下來,“好好,我現(xiàn)在就派人去送信!”
——
三月里,謝府的桃花早早就開了。
沈舒月喜歡,謝府便在她未過門時就在她院子里摘種了七八顆桃樹,如今桃花滿枝,春風一吹花瓣簌簌而落,還有桃花的清香自院中送入房里。
“小姐小姐,您臉上這桃花妝可好看了,比外面這些桃花還好看!”
沈舒月放下手中的詩集作勢發(fā)怒,“還叫小姐?”
侍女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夫人!好了夫人,先把詩集放下,奴婢怕把您的眉毛畫歪了!
“我自己來吧!鄙蚴嬖抡诡佉恍Γ瑢⑹种性娂畔。
她是沈之鴻的掌上明珠,從小錦衣玉食長大,被教養(yǎng)成了幽州城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閨秀,長大后嫁給門當戶對的謝家,夫妻恩愛,公婆愛護,從未吃過半點苦。
只是這兩天她心中隱隱的不安,始終揮之不去。
“少爺來了!
幾個小丫頭替進門的“謝予遲”打起珠簾。
沈舒月描眉的筆放下了,也不轉(zhuǎn)身看他,只看著鏡中的“謝予遲”,苦惱道:“我這眉永遠都畫不好。”
“謝予遲”在她身后微微一笑,接過她手中的眉筆,俯身替她細細描著眉。
房中小丫頭見狀紛紛對視抿嘴而笑,一個兩個使著眼色悄悄出去了。
沈舒月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突然羞紅了臉,奪過“謝予遲”手中的眉筆,“算了,我自己來吧,若是被外人瞧見你與女子畫眉,又得說你游手好閑!
“我與自己的夫人畫眉,旁人又有何話說。”
沈舒月定定地看著他,似有疑惑卻又不宣之于口,半晌才溫婉一笑,“我聽娘說,你最近在準備赴京趕考?從前不是游手好閑,讓你讀書你都不讀的嗎?”
“如今娶了你,自是為咱倆的未來打算,你難道不喜歡這樣的我,反而喜歡以前游手好閑的我?”
“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你突然變得我不認識,我有些……不習慣!
“慢慢就會習慣!
人人都說,自謝府的少爺娶了沈家的小姐后仿佛變了一個人,既不惹是生非,也不游手好閑了,寫出了一手人人稱贊的好文章,開始準備赴京趕考。
謝家父母連夜開了祠堂感謝祖宗有靈。
“謝予遲”注意到她手邊的詩集,“這本詩集是?”
沈舒月展開那本書邊泛黃的詩集,隱約露出詩集作者“淮焉”的名字。
“里面有春花秋月,江河家國,躊躇滿志,悲天憫人,壯志未酬,這是我最喜愛的一本詩集,我時常在想,能寫出這種詩詞的人,究竟是怎樣頂天立地的人物。”
“謝予遲”微微出神,半晌笑道:“不過普通人而已!
沈舒月剛想反駁他,屋外有下人來報,說是沈大人突發(fā)疾病,希望謝夫人能回去看看。
她臉色微變,拽緊了手中的手帕,喉間發(fā)澀,“爹爹身體一向很好,怎么突然……”
“謝予遲”握緊她的手,“別急,我與你一同回去。來人,備車!”
“不,”沈舒月?lián)u頭拒絕,“我一個人回去就好!
作者有話說:
來啦~
第9章
沈舒月回沈府時,沈府大門前兩個石獅子上的喜字還未撕下。
她提著裙擺從馬車上下來,邊往府里走邊問道:“爹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管家跟在她身側(cè)道:“許是前兩天被驚到了,這兩日風大受了寒,加上公務繁忙,所以這才病倒了!
“大夫呢?大夫怎么說?”
“大夫說大人這病倒是不嚴重,但也沒那么容易好,得好好調(diào)理身體,不能過度操勞,您也知道,大人處理公事時,全府上下也就您說的話大人才聽兩句,咱們說的都沒用。”
沈舒月心急如焚。
還未進沈之鴻的房門,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房內(nèi)傳了出來。
“我不是說過……誰都不許告訴月兒,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了是嗎!”
沈舒月推門而入,“爹!”
沈之鴻靠在床頭臉色蒼白,見沈舒月回來了,掀起被子作勢就要起來。
“你這才成婚,怎么就回來了?爹沒事,你趕緊回去……咳咳咳……”說完,又伏在床邊撕心裂肺咳了起來。
沈舒月看到沈之鴻病成這幅模樣如何能走,坐到床邊,端著那碗還未涼透的藥,“您病成這樣我怎么安心回去?那邊……您不用擔心。”
“月兒,謝家對你怎么樣?”
沈舒月低頭一笑,“公公婆婆對我很好,夫君對我也很好,爹,您可能不知道,予遲自我嫁過去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像之前那般游手好閑惹是生非,昨日他還做了一篇文章,深得夫子和公公的夸贊,他也準備進京考取功名,這下您放心了?”
沈之鴻如何放心得下,先前還是裝著咳兩聲,現(xiàn)在真被嚇得咳出聲來。
“他?他考取功名?他能考取什么功名?”
“爹,有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您是沒見他,等您見了他,您也會喜歡他的!
“胡說!”沈之鴻拍著床沿,“我還不知道他?游手好閑了二十年,一夜之間變得滿腹經(jīng)綸,兒啊,你就沒想過是為什么嗎?”
沈舒月手中端著的藥碗復又放下了。
“我記得爹爹不喜歡從前那個總是游手好閑惹是生非的謝予遲,爹爹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選,是滿腹經(jīng)綸,能頂天立地的男子,如今謝予遲正是這樣的男子,爹爹不喜歡嗎?”
“……”沈之鴻欲言又止。
他從前的確不喜歡謝予遲,那小子游手好閑,腹中半點筆墨也無。
若非兩人的婚姻早在腹中就已定下,且謝家二叔在長安身居高位,他開罪不起,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舒月嫁給那個一無是處的紈绔子弟。
滿腹經(jīng)綸,頂天立地是不錯,可現(xiàn)在謝府的“謝予遲”是妖魔,他再滿意這個妖魔女婿,他能不傷害舒月嗎?
房外窗沿下,蒹葭拍了拍身側(cè)垂頭喪氣的謝予遲,安慰道:“別這樣,想開點,哪個女子不喜歡有才華上進的夫君,一個整天惹是生非游手好閑的夫君我也不喜歡,就像我夫君,也是才華橫溢,滿腹經(jīng)綸。”
“……”謝予遲更喪氣了,“你說的對,我游手好閑,胸無點墨,比那個妖魔差遠了,舒月喜歡他很正常!
“行了,別自哀自怨了,沈家大小姐是安全了,你父母的安全還未可知,跟我走,去謝府!
她與陸仙君兵分兩路,陸仙君去了客棧找到了付朝生,說明來意后,讓他在謝府外布下蒼穹劍宗的護山大陣,以免妖魔逃脫。
等她帶著謝予遲趕到謝府時,整個謝府已被陣法包圍。
“付仙君,好久不見!
付朝生微微頷首,卻不言語。
蒹葭能理解,仙門大派,都這樣,傲得很。
“既如此,勞煩付仙君在此守護護山大陣,里面的妖魔便交給我們!
陸仙君說完,橫劍一揮,謝予遲被護在神劍內(nèi),看得蒹葭雙眼發(fā)紅。
兩人是悄悄進的府,沒有驚動府中一個下人。
來到謝予遲的院子,本以為那只妖魔見到兩人會拼死逃離謝府,卻沒想到頂著謝予遲那張臉的妖魔卻束手站立庭院中,以客人的姿態(tài)拱手邀請幾人入室小坐。
蒹葭與陸仙君相視一眼,抬腳往里走。
謝府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諒他也跑不了。
謝予遲從小便是個游手好閑之人,貪圖享樂,對讀書一事毫無興趣,是以,房中的紙墨筆硯從未動過。
而如今的“謝予遲”的房中卻滿是筆墨的香味,鋪陳于桌上的宣紙寫滿了錦繡文章,字跡瘦勁清峻入木三分,若非十年苦練,寫不出這一手的好字。
“謝予遲”請兩人坐下,桌邊爐火燒一壺熱水,“我新得一好茶,請二位嘗嘗!
兩人不動聲色審視著他。
很是奇怪,謝予遲與沈舒月成親那日妖魔身上的煞氣如今蕩然無存,若不是早知這是個人的外殼妖魔的底子,估計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儒雅斯文的男子竟會是妖魔所化。
壺中水開了。
“謝予遲”給二人杯中放上茶葉,倒入滾水洗茶,等綠茶舒展,倒去杯中茶水,復又再往里倒上滾水,如此兩遍后,這才將茶水分別遞到兩人跟前。
見兩人不喝,“謝予遲”率先端起茶盞細細品嘗。
蒹葭不喝茶,茶水那點苦澀的味道并不能讓她品嘗到后來的甘甜,她饒有興趣在茶杯上畫著圈圈,“我不喜歡飲茶,太苦。”
“先苦后甘,回味無窮!
“修仙之人辟谷,無口腹之欲,這茶我就不喝了,咱們開門見山,亮劍吧,我還有事,早打早完事!
“謝予遲”微微一笑,“為何要與你們打!
“你是不是謝予遲,我心里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既是吸人陽氣,奪人身體搶來的身份,就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
“謝予遲”毫無懼怕之色,舉手投足間有文人風骨,說出的話亦是風度翩翩,“我不是謝予遲?那誰才是?從前那個不學無術(shù),只知貪圖享樂,如今只能困在你劍中的魔物?”
蒹葭雙眼微瞇,桌下的手拽了拽身側(cè)一直未曾說話的陸仙君的衣袖,“他為何這么有恃無恐?”
陸仙君并不言語,握劍的手微微一顫,劍身發(fā)出嗡嗡的爭鳴。
“謝予遲”看著那把劍,“你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你身上,多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惜,爛泥糊不上墻!
嗡嗡的爭鳴聲更甚。
“想知道我為何如此有恃無恐……咳咳——”“謝予遲”躬身,一手撐在書桌上劇烈咳嗽,喉間滾動,蒹葭與陸仙君皆聞到了空氣中一絲絲難以察覺的血腥氣。
“這具身體你應該待不了多久了吧?”蒹葭打量著書房中掛著的書畫,“人妖魔的身體并不相通,若你強行占據(jù)人的身體,人的身體不僅會受到侵蝕,就連你自己,也會受到損傷!
“謝予遲”并不言語,只拿了一側(cè)的手帕擦了嘴角溢出的血跡。
“你占據(jù)他人身體,一不為非作歹,二不殺人放火,就在書房里寫寫畫畫,畫倒是畫得不錯,”打量的目光一頓,看著懸掛在書架一側(cè)的一張等人高的女子畫像,蒹葭問道:“這畫上畫的是沈小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