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自己輕敵之下,竟被李放偷襲出手。若他早知眼前之人乃是李放,定然不會如此疏忽大意。
“沒想到你的傷勢竟這么快就好,甚至修為還精進不少……”受到摩訶戒者“獅子吼”之傷,輕則經(jīng)脈盡毀,重則精神受創(chuàng),從此淪為廢人,哪怕李放身具須彌無相功這等功法,亦絕無可能這么快復原。
李放淡然笑道:“有三寨主妙手,一切都有可能。淮北王幾次伏殺,李放銘記于心,自當厚報。”
慕容青蓮喃喃道:“李放……秋香樓……陸萬象,難道……”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個荒謬之極的想法,難道陸萬象會是秋香樓哪位神秘的盧夫人嗎?如果是這樣,父皇突然下令特赦風波獄的死囚似乎便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是,如果堂堂鳴沙寨三寨主一直潛伏在父皇的身邊……
慕容青蓮被自己的設(shè)想驚出一身冷汗。
不可能,江湖之上,誰人不知鳴沙寨三寨主乃是男子。他下意識地朝陸萬象看去,眼前的陸萬象雖然帶著□□,但是其言行舉止分明是個男人。慕容青蓮搖搖頭,將這荒誕的想法排出腦海。
不過,既然李放出現(xiàn)在這里,安排在秋香樓外的人馬自然再無用武之地,他從袖中取出一只竹筒,點燃。
煙花騰空而起,銀色光芒瞬間照亮了稷都城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長街上風馳馬嘶,無數(shù)高手朝風波獄靠攏過來。
慕容青蓮冷然的聲音響起:“既然來了,那就一并留下吧。來人,將他們圍起來……”他輕輕一揮手,圍在風波獄旁的大軍瞬間形成合圍之勢,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缺口。
陸萬象大急道:“不好,只怕很快會有更多的高手過來,我們快走——”
“可是卓姑娘還在里面……三寨主您先走,我去找她……”李放眼中露出惶急之色,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后退,往風波獄門口靠近。無數(shù)北梁士兵向他包圍過來,但又怎是他的對手,很快長街之上便開出一道血途。
***
風波獄之內(nèi),卓小星去而復返。
就在她臨出門的那一刻,驀然想起林遠恒那張蒼白頹敗、涕泗橫流的臉,還有許多像唐嘯月一樣無辜入獄的人。這些人都曾有屬于自己的家庭和原本幸福美滿的人生,卻因為慕容傲的暴虐與野心而家破人亡。上位者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無數(shù)人的命運就因此而改變。
這些人固然因為慕容傲的赦令暫時得以免死,但充軍仍然是一條九死一生之路,這些人就算保住性命,終其一生也無法回到家鄉(xiāng),無法與自己的父母親人團聚。
反正是劫獄,自己為什么不干脆干一票大的。
更何況,在稷都城慕容氏勢大,已方只有寥寥數(shù)人,難以與成建制的軍隊相抗衡。若想脫出重圍,非得拉起一支隊伍才行。
此時,獄中的囚犯們早就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竊竊私語。
“外面好像又聽到有人來劫獄了……”
“不知道北梁這次抓了什么大人物,竟三番兩次有人來劫獄救他……”
“聽說是鳴沙七義中的老四唐大俠……”
“鳴沙寨又怎么樣,上次鬧得動靜那么大,聽說連大理寺都燒了大半,可還不是連風波獄的大門也沒進著!
“想不到唐大俠竟然也淪落到這些北梁鷹犬的手中,這江湖,是完蛋嘍——”漆黑的夜色中,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喟嘆。
就在此時,火光照徹黑夜,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走廊之上。卓小星從已經(jīng)被打昏的看守身上搜出鑰匙,將監(jiān)獄大門打開。
囚犯們看清來人身影,這人一身北梁士兵裝束,正是風波獄中的某位獄卒,之前仿佛見過。
半夢半醒的犯人們問道:“我們這是要被充軍嗎?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卓小星大聲道:“你們自由了,我就是來放你們離開的。你們不是想離開這里,回去見你們的父母妻兒嗎?你們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囚犯們先是一愣,接著七嘴八舌:“你就是前來劫獄的人?你是誰,我們憑什么聽你的?”
卓小星一把撕開臉上的面具,露出清麗無雙的臉龐,她大聲道:“我是鳴沙寨的人,也正是當今的鳴沙寨主卓小星!
眾囚犯俱是一驚,想不到鳴沙寨的寨主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更想不到如今鳴沙寨的寨主竟是一位如此年輕的小姑娘。
卓小星道:“慕容傲殘忍無道,以種種殘酷手段鎮(zhèn)壓江湖人士,重用十大罪者這種江湖敗類,將大家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你們想出去嗎?”
眾人此時終于回過神來,齊聲叫道:“想!想!”
有幾個尚未反應(yīng)過來,道:“可是,之前不是說慕容傲要赦免眾人嗎?”
卓小星道:“慕容傲表面上雖然赦免眾人,然而實際上是要將眾人充軍,作為攻打魔教的先鋒,其真實的目的便是獲得魔教傳說中的長生方,從此長生不死,千秋萬代,永遠稱皇。諸位,你們希望為他取得長生方,讓他永遠騎在你們的子孫后代頭上作威作福嗎?”
“不愿意,不愿意!”
“你們想獲得自由嗎?想離開這里與自己的父母親人團聚嗎?”
“想!想!”
卓小星她深提了一口氣,大聲道:“諸位若是愿意跟隨我殺出去,便可用自己的雙手與雙腳開出一條自由之路。若是繼續(xù)留在這里,自然可以繼續(xù)做慕容氏的奴隸——”
“現(xiàn)在,想站著求生的跟我走,想跪著求死的可以繼續(xù)留在這里——”她一邊說著,斬月刀一路砍過去,風波獄中的數(shù)十道牢門應(yīng)聲而倒。
卓小星一馬當先,斬月刀開路,向風波獄大門而去。
這些江湖人士當初既然奮起反抗,自有一股血性在。再說此刻牢門大開,外面喧騰不休,正是逃走的好機會,又有誰會當真愿意等著充軍。他們有的人抄著從獄卒身上搶過來的武器,有的人干脆赤手空拳。人潮匯聚成一道喧嚷的河流,朝漆黑的暗夜奔騰而出。
“我相信鳴沙寨,我相信卓大俠……”
“兄弟們,大家一起殺出去……”
……
風波獄外。
李放劍鋒瀝血,重新殺入風波獄,要去尋卓小星。可是周圍兵士殺之不盡,竟是一時難以突圍而入,正焦急間,見到卓小星眉目飛揚地從里面出來。
他心頭微松,大聲道:“卓姑娘,快走,我們被包圍了……”
卓小星回頭望向身后的死囚,指著前方圍成鐵桶一般的稷都城守軍:“兄弟們,自由就在今日,大家一起沖出去——”
說完斬月刀如驚鴻,率先向外攻去。
在她身后,無數(shù)的死囚蜂擁而上,這些人雖然在暗無天日的風波獄呆得久了,武功已經(jīng)退步了許多,大多數(shù)人的實力不過是三品四品而已,可是他們的戰(zhàn)斗力也是遠大于未曾學過武功的普通士兵。
這些人對上士兵,不說以一敵十,一個人打兩三個自是不在話下。
再加上這些人的領(lǐng)頭者卓小星乃是不折不扣的九品高手,生殺刀法素以剛烈聞名,對付這些普通士兵正如砍瓜切菜、摧古拉朽一般。
卓小星不忘對著陸萬象喊道:“三叔,你帶四叔先走——”
在死囚的圍攻之下,之前稷都護城軍構(gòu)成的包圍圈瞬間出現(xiàn)了一些空檔,陸萬象帶著唐嘯月趁亂脫身而去。
作者有話說:
話說李放和慕容青蓮打幾次了,我都有點記不清楚了,好像每次見面都能打起來,哈哈。
第97章 叩問情衷
眼見唐四叔脫離險境, 卓小星終于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
她轉(zhuǎn)頭欲尋李放蹤跡,卻倏爾對上一雙夜梟一般的厲眼,那雙眼灼灼地望著她, 熾烈而深幽,說不清其中是愛是恨。
正是慕容青蓮。
她如今與慕容青蓮除了敵對再無關(guān)系,回過頭不去看那邊,右手卻落入另外一只溫暖的手中。李放終于殺出重圍, 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陸瑤姬與辛可很快就會帶人殺到, 我們趕緊離開這里——”
卓小星看著那些正與北梁士兵們戰(zhàn)成一團的死囚們:“可是……”她將這些人救出來,若是放之不管, 他們豈不是重新落入北梁之手。
李放知道她擔心這些人的安全,道:“和鳴沙寨的幾位首領(lǐng)相比,這些人不過是無名小卒而已。我們走了,他們反而更安全——”
卓小星瞬間明白,慕容青蓮的主要目標肯定是自己這幾人,自己走了才會牽制北梁多數(shù)兵力, 讓這些人更好逃脫。
她回過頭, 大笑一聲道:“哈哈哈, 我卓小星去也——”便與李放并肩縱去,李放的輕功本來便是當世翹楚,幾個起落之間兩人便掠出十數(shù)丈。
辛可與陸瑤姬終于帶人趕到, 匆忙去追, 可是越過幾行街道之后, 卻再也看不見兩人。
慕容青蓮氣得咬牙切齒:“傳我命令, 將稷都九個城門盡數(shù)關(guān)閉, 任何人不得出城。全城戒嚴。他們帶著一個重傷之人, 一定無法走遠, 你們挨家挨戶搜索,就算掘地三尺也非得將人找出不可——”
“還有,查出他們喬裝的那三名風波獄獄卒是誰,將人抓起來審問……”他千防萬防,沒有想到鳴沙寨在風波獄中早有內(nèi)應(yīng),竟如此輕易登門踏戶。當此之時,慕容傲本來已對他心懷芥蒂,若是讓慕容傲知道竟被唐嘯月逃走,想必會對他更加不滿。
陸瑤姬與辛可彼此對望一眼:“是!
沒想到卓小星與李放再次出現(xiàn)在風波獄,成功救走了唐嘯月,而且這次還殺掉了身為白虎使的韓禹玄,難怪慕容青蓮火冒三丈。這樣一來,北梁四使僅剩他們兩人,就算兩人之前有些齟齬,此時也明白必須放下成見,全力合作。兩人商議一番,消逝在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卓小星與李放繞過幾個街道,重新回到與秋香樓有地道相連的宅院。
兩人脫下衣服與面具,恢復了本面面目,再沿著地道回到秋香樓的地下密室之中。
地道門口,蟬衣已等待許久,看到兩人平安回來,長出了一口氣。
卓小星問道:“三叔呢?她可已經(jīng)回來了?”
蟬衣道:“師父已經(jīng)回了,正在密室給四當家療傷……”
卓小星心系唐嘯月傷勢,急忙前往密室,見到唐嘯月已經(jīng)在陸萬象的安置下躺在床上,秋桑正在給他喂藥。
“三叔,四叔的傷勢如何?”
陸萬象眉頭微擰,道:“他倒是沒受什么重傷,只是在獄中備受折磨,再加上每日被韓禹玄那惡魔放血修煉邪功,身體虧虛,導致昏迷不醒,只需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日,便能復原!
卓小星看著唐嘯月雙臂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由得目眥欲裂,若非韓禹玄已經(jīng)死在她的刀下,還被挫骨揚灰,她簡直想再殺他一次。
陸萬象低聲嘆道:“可惜就算他的身體能徹底恢復,經(jīng)此損耗,他的武功也很難恢復到從前了……”
卓小星一怔:“能恢復到多少?”
陸萬象道:“之前他的武功大概八品上下,但是以后恐怕只能勉強維持在五六品的樣子……”
對于一名高手而言,沒有什么比失去武功更讓人痛苦了。眾人一時沉默。
就在此時,躺在床上的唐嘯月發(fā)出一聲低喃:“鐘……鐘……”他的嘴唇一動一動,似乎竭力想要說些什么,可是聲音卻微不可聞。
卓小星連忙趴在唐嘯月的身側(cè):“四叔,你說什么?”
眼前的唐嘯月氣若游絲,只有兩瓣嘴唇上下波動,根本發(fā)不出聲音,可是他還是竭力地想說些什么。
卓小星輕聲安慰道:“四叔,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說!
唐嘯月意識一片混沌,好似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只是嘴唇始終動著,發(fā)出沒人能聽清的聲音。
李放仔細端詳唐嘯月的嘴唇,分辨了一會,皺著眉頭道:“四當家說的好像是鐘里紅三個字,這是何意?”
“鐘里紅……我知道了,四叔說的是鐘離弘!弊啃⌒欠谔茋[月耳側(cè)輕聲道:“四叔你放心,我們既然已經(jīng)到了稷都,一定會想辦法將他救出來的!
唐嘯月聞言,好似終于放下心中一塊巨石,頭一歪沉沉睡去。
李放這才道:“鐘離弘是誰?”
卓小星面容苦澀,道:“鐘離竑是九秋山莊芙蓉雙劍的兒子,現(xiàn)在人應(yīng)該在稷都的雅正堂之內(nèi)。當日我與四叔攜龍淵劍入蜀之時,在青泥驛站遇到問鋒途,芙蓉雙劍為了救四叔而死在問鋒途劍下,死前曾囑托四叔救出他們的兒子。四叔也正是因此失手被擒,關(guān)押在風波獄中。”
想起昔日芙蓉夫婦慘死,如今唐四叔即使傷重如此,亦心心念念著鐘離弘的名字,卓小星心中一片凄惻。救出唐嘯月之后,他們必定無法在稷都久留,須得想辦法盡快出城?墒,他們?nèi)绻吡耍婋x弘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