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娘心道，這兩年陸寨主常不在寨中，寨主倒是越發(fā)地穩(wěn)重了，俯身奉命道：“正是，我這便下去安排�！�
沐青蓮跟著莫三娘穿過地底幽暗深邃的通道，不知過了多久，才到達一扇鐵門前。莫三娘按動墻上機關(guān)，鐵門向上吊起，二人進入后，門又被放了下來。沐青蓮打量四周，這密室沒有窗戶，只在上方嵌有一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輝。
房間正中間的桌案后面坐著一位美麗的少女。她穿著一身紅色的薄衫，瑩潤的珠光照在她的身上，顯得她整個人瑩白如玉。在她的右手邊上，放著一把極為熟悉的彎刀。在她的身后，侍立著一位灰衣大漢。
沐青蓮唇角一彎，笑道：“果然是你�！�
卓小星以手支頤，她原本意為沐青蓮會大吃一驚，不料此人卻似成竹在胸，毫無意外之色。
她淡淡道：“再次見到我，沐公子似乎并不吃驚�！�
沐青蓮微微一笑，道：“不錯，早在平寧鎮(zhèn)之時，我便猜測卓姑娘你便是鳴沙寨之主了。在沙漠中再次遇到卓姑娘，我?guī)缀跻呀?jīng)可以肯定�！�
“哦？”
這倒是出乎卓小星意料之外。
沐青蓮從容解釋道：“在平寧鎮(zhèn)之時，面對柔然部族南下打草谷，平寧鎮(zhèn)的居民全部都堅信有‘影子軍’會保護他們的安全，而九年之前卓將軍身亡后，其麾下涼州鐵騎亦從此消逝在大漠之中。這只騎兵深受百姓愛戴，卻并不會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想必與曾經(jīng)守護西北的涼州騎兵脫不了干系。姑娘在大戰(zhàn)之前出現(xiàn)在平寧鎮(zhèn)，又自稱姓‘卓’，正好與柱國大將軍同姓，而卓姓在中原為大姓，卻甚少聞于西北，因此在下斗膽猜測，卓姑娘應(yīng)與卓將軍或有關(guān)系。等到在沙漠中再次遇到卓姑娘之時，卓姑娘曾在湖中浣刀，刀身之上有著極重的血腥氣，想必在不久之前應(yīng)是渴飲敵血，再想到當(dāng)日平寧鎮(zhèn)死傷遍地的柔然騎兵尸體，在下自然不難猜出卓姑娘真正的身份——”
他雙手抱拳，鄭重地對卓小星施了一禮，道：“卓姑娘勇智過人，化解平寧鎮(zhèn)一場危難，著實令青蓮心中感佩。”
卓小星嘖嘖嘆道：“想不到一點點細節(jié)便可以讓沐公子認(rèn)出我的身份，沐公子亦是機敏過人。我之前在沐少俠面前并未坦誠身份，如今看來倒是有些可笑了……”
沐青蓮坦然道：“萍水相逢，卓姑娘無法信任我，自然也不會坦誠身份。如今卓姑娘既然愿意開誠布公，一來，想必星沙鎮(zhèn)便在鳴沙寨勢力范圍之內(nèi)，二來想必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在下的底細。”
卓小星的心思被他說破，微微咋舌，此人心思縝密，對發(fā)生的一切都如在指掌。不過她此刻在自家地盤，自然不能露怯，一雙妙目望向沐青蓮背上的劍匣，微笑道：“雖說如此，此刻我卻仍然無法徹底信任沐公子。容我相問，沐公子手中的龍淵劍是從何而來？想必沐公子亦清楚，龍淵劍是在落日關(guān)之戰(zhàn)后失去蹤跡，此劍與我父親之死更有莫大關(guān)系，為人子女者自然是要弄個明白。”
沐青蓮垂下眼眸，道：“當(dāng)年我?guī)煾钢T葛希夷與卓大將軍交情匪淺。聽到大將軍遇險的消息，便匆匆前往落日關(guān)。等他趕到之時，有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正帶著龍淵劍想要離開，家?guī)熍c之大戰(zhàn)一場這才將劍奪回，此后這把劍就一直留在無方劍樓�！�
莫三娘發(fā)出一聲驚呼道：“傳聞慕容傲占領(lǐng)稷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勒令無方劍閣臣服，然而當(dāng)年諸葛希夷身受重傷，不敵慕容傲麾下高手血無常，更被此人從洞微境打落入神境，只好臣服慕容傲。只是諸葛希夷當(dāng)年緣何受傷一直不明，難道，當(dāng)年諸葛希夷竟是為救援寨主而重傷嗎？”
沐青蓮面色沉痛，道：“家?guī)熍c卓大將軍相交莫逆，聽聞?chuàng)从延鲭y，自當(dāng)援救。可惜家?guī)熗淼揭徊�，沒能挽救卓大將軍性命，家?guī)熯@些年始終引以為憾�！�
他接下背后劍匣，輕聲道：“我此番亦正是奉家?guī)焽?yán)命，帶龍淵劍西至瀚海尋找卓氏后人，再與卓氏后人一同找到龍淵劍真正的主人。”
卓小星正欲接劍，聞言卻是一頓。
她原以為沐青蓮此番是要將龍淵劍交還鳴沙寨，聽他話中之意，難道龍淵劍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
莫三娘憤憤不平地道：“你說什么？誰都知道龍淵劍乃是昔年大將軍之佩劍，大將軍既然身逝，此劍自然當(dāng)歸我家寨主所有。”
沐青蓮搖頭道：“天下人皆知這柄龍淵劍是中州大俠卓天來的佩劍，但卻鮮有人知道這柄劍其實最早并非歸卓天來所有……”
卓小星的眼皮跳了跳：“哦？竟有此事？”
沐青蓮不慌不忙，接著道：“龍淵劍位居天下十大名劍之首，并非在于劍本身，而是在于它所代表的涵義。這是一把王權(quán)之劍——也是大周朝的立國之劍。據(jù)說昔年天下大亂，大周開國皇帝李芝龍本為一郡諸侯，有一日他夜夢一輪紅日直墜入自家后院井口之中，醒來之后命人將井挖開，得到一方青銅劍匣，劍匣上刻著“潛龍在淵，騰必九天”八個大字，匣中所藏就是這龍淵劍。李芝龍名中本來就有個龍字，認(rèn)為此兆大吉，于是便招兵買馬，求賢集士，終于一朝乘云化龍，成為開國之君。李芝龍臨終之前，恰逢當(dāng)時北狄進犯中原，北境岌岌可危，大將軍卓锍奉命出征，李芝龍認(rèn)為此劍可保武運昌隆，便將此劍賜給卓锍。之后卓锍果然大敗北狄，班師還朝之后，稱此戰(zhàn)仰仗圣功，得天庇佑云云。又稱此劍為‘國之重器’，自己才德淺薄，不敢自擁，又將此劍歸還皇帝。待到李芝龍駕崩，此劍便供奉于太廟之中。大周開國兩百年，但凡邊境戰(zhàn)事岌岌可危、國之將亡之時，往往會將此劍賜予領(lǐng)軍之大將，說也奇怪，但凡是被賜下此劍之大將，無論戰(zhàn)事多么艱難，最終往往都會得勝而歸。這柄劍也因此成為天下十大名劍之首，號為‘王權(quán)之劍’。”
卓小星問道：“那聽此說來，我父親當(dāng)年獲賜此劍，也是因為遇到了能讓大周皇帝覺得國之將亡的大事了。讓我猜猜，難道是當(dāng)年魔教東進與柔然大軍聯(lián)合兵臨雪嶺關(guān)之戰(zhàn)？”
沐青蓮點點頭：“卓姑娘果然聰明。在此戰(zhàn)之前，卓將軍接過龍淵劍，重返廟堂獲封西涼都護，領(lǐng)柱國大將軍，率西涼大軍在雪嶺關(guān)大破柔然。不過不知為何，此戰(zhàn)之后，這柄龍淵劍卻并未像以前一樣回到太廟，而是留在了卓將軍手中。直到他在落日關(guān)身死，此劍也就此流落在無方劍樓。家?guī)熤�，便是希望讓此劍能重返金陵，回到李氏皇族的手中。�?br />
站立一旁的灰衣大漢一直沉默不語，此時突然道：“卓將軍已經(jīng)作古，大周朝也已滅亡，就算這龍淵劍有再大的來頭，如今也是無主之物。你無方劍樓大可將之據(jù)為已有，又何必多此一舉？”
沐青蓮沉聲道：“大周朝雖然已經(jīng)滅亡多年，但是大周皇室世系從未滅絕。瀚海雖然與中原隔絕，但是姑娘也應(yīng)該聽說過，丹陽王李杭在八年前已在金陵登基為帝，國號南周。以長江為天險，與北梁抗衡。經(jīng)過數(shù)年修養(yǎng)生息，朝中主戰(zhàn)者以謝儼為首，希望勸說南周皇帝李杭下旨北征，收復(fù)江北失地�？墒抢詈紖s一直猶豫不決�！�
卓小星略一思忖，接著道：“假如這個時候龍淵神劍能夠回到南周，以此劍的聲名，說不定可以確實說動李杭下旨北征。只是我聽說你們無方劍樓早已臣服于北梁，這么多年彼此相安無事，既然如此，你們?yōu)楹我獙⑦@柄龍淵劍送回金陵呢？難道就不怕得罪慕容傲嗎？”
沐青蓮苦笑道：“當(dāng)年家?guī)熒硎苤貍挤饺莅敛贿^一時權(quán)宜而已。家?guī)煯?dāng)年與卓天來大將軍相交莫逆，一直未嘗敢忘卻卓將軍的深仇大恨。更希望南周能早日北伐，重新入主中原，推翻慕容傲政權(quán)為卓大將軍報仇，不知道這樣的理由是否足夠？”
“即便如此，無方劍樓貴為北地第一劍宗，想要將任何東西送往任何地方都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更何況，無方劍樓較之金陵遠比瀚海更近，沐少俠為何不直接將此物送到南邊，卻要轉(zhuǎn)道西北呢？”卓小星內(nèi)心警覺，這位無方劍樓的得意門生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分明是想將鳴沙寨也置于這天下亂局中，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沐青蓮看著卓小星手中的彎刀，知道這位年輕的鳴沙寨主已經(jīng)對自己心生懷疑。他斂了心神，長嘆一聲，道：“自從慕容傲建立大梁之后，無方劍樓就被他慕容傲視為自己的私人領(lǐng)地。所有不聽他號令的弟子或被逐或被殺，為了隱藏這柄龍淵劍的斷劍，已付出了數(shù)十條人命。自從我?guī)垳Y劍離開無方劍樓，追兵就一直沒有停止過，所有南下的路盡數(shù)被封鎖。師父曾說當(dāng)年的鳴沙七義是卓將軍的心腹舊將，斷沒有棄主而逃的道理，最有可能便是隱藏在涼州城以西的沙漠深處，如果能找到卓將軍的舊部，鳴沙寨中多有武藝高強的江湖俠士，或許能促成此事。我來到西北，本來也不過是碰碰運氣……我本想，若是此行無法找到鳴沙寨之人，我便獨自帶龍淵劍南下，就算死在慕容傲麾下的鷹犬之手，也必定不能負(fù)師父所托……”
他驀地抬起頭來，直視著少女的雙眼，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可是，在平寧鎮(zhèn)，在瀚�；哪�，我兩次遇到卓姑娘，那時我便知道，上天終于還是眷顧我的。鳴沙寨立身西北，始終庇佑西北之民，為他們擋住南下的柔然鐵騎，諸位皆可稱得上是不出世的英雄人物�？墒侨缃駮r局紛亂，需要庇佑的不僅是涼州一地。北梁慕容氏，遠比柔然更加殘暴。天下廣闊，還有更多的人等著有英雄之士橫空出世，率眾推翻慕容氏暴/政。卓姑娘身為卓將軍的后人，應(yīng)該不會拒絕我才是。”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微微翹起，一雙秋泓亦是熱情洋溢，誠摯無比，讓人很難拒絕他的要求。更何況，拒絕他，便是拒絕拯救如今陷于水火之中的天下萬民，更是辱沒了卓氏與鳴沙寨的聲名。
這位沐少俠的話術(shù)倒是當(dāng)真了得。
卓小星卻并不上鉤，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誰說老子當(dāng)了英雄，兒女就一定得是好漢呢？”她的聲音隱約有一絲悲憤：“我父親當(dāng)年對大周朝廷也算忠心耿耿，可是又得到了什么？”
“呃——”沐青蓮一噎。
氣氛一時凝滯。長久的寂靜，幾乎落針可聞。
雖然他搬出了一大堆大道理，但是卓小星所言卻也不無道理，當(dāng)年卓天來之死，確因承圣帝之猜忌，卓氏后人雖然與慕容氏為仇，但是卻也未必愿意幫助偏安江南的南周朝廷。
沐青蓮微微嘆了一口氣道：“當(dāng)然，若是卓姑娘當(dāng)真不愿幫忙，沐青蓮自然也不會勉強�！�
他從懷中拿出一物，道：“臨走之前，師父說我此行若能遇到卓姑娘，便將此物送給卓姑娘。并且轉(zhuǎn)告姑娘，當(dāng)年卓大俠遇害，師父救援不及，多年以來一直心中負(fù)疚。此物當(dāng)年是卓姑娘所喜愛之物，當(dāng)年雖然不便相贈，但是如今故人已矣，就權(quán)當(dāng)留給卓姑娘做個念想吧�！�
卓小星雙目一震，呆呆地看著他手上的物品。那是一削金斷玉的匕首，匕身小巧可愛，劍柄之上鑲著各色寶石，極是華麗。當(dāng)年諸葛希夷與卓天來意氣相投，即使卓天來后來就任涼州都護，不再履身江湖，諸葛希夷也經(jīng)常過府作客。有一次兩人聽說有魔教中人在涼州北某處活動，兩人夜行三百里找到了那個魔教洞窟，將魔教的巢穴搗毀，得到了這個匕首，帶回府中。彼時的卓小星年方五六歲，她自幼身體不好，卓天來從不讓她接觸刀劍兵器之類，可是這個匕首光彩奪目，她便哭鬧著非要要到不可。誰料卓天來竟然轉(zhuǎn)手就將這柄匕首給了諸葛希夷，并且將諸葛希夷趕走，以絕了她的念想。那時的諸葛希夷雖然覺得卓天來此舉過分，但是別人管教女兒，他也不好節(jié)外生枝，只好帶著這柄匕首離開涼州。
沒想到時隔十年之后，自己會再見到這柄匕首。
可惜如今，父親已逝。自己亦已習(xí)武多年，早已明白，這柄匕首雖然好看，卻是華而不實，真正對敵之時，并不會有太大的用處。這柄小時候求而不得的寶物，如今對她已然無用了。
卓小星臉上似笑似淚，一時竟呆住了。她將那匕首捧在手里，輕輕摩挲著，仿佛最寶貴的珍寶一般。最后卻是輕輕一嘆：“小時候最想要的東西，如今再得到，卻已不是當(dāng)時�？墒切r候最討厭的物事，如今再想要，卻是萬萬不能了。這柄匕首你收回去吧�！闭f完竟是又將匕首送了回來。
沐青蓮一時愕然，只好接過匕首，道：“西北一行算是沐青蓮唐突了，在下這便告辭。明日我便會離開西北，自行南下金陵�！�
雖然計劃失敗，但他不卑不亢，臉上也不見失望之色，施了一禮，便要離開。
這時，一道聲音道：“沐少俠，且慢�！�
沐青蓮回頭，只見卓小星看著他狡黠一笑：“沐少俠，我可從未說過拒絕你啊……”
沐青蓮露出無比驚喜的神色：“你……”
卓小星已是長身而起，神色傲然道：“九年之前，我曾立誓。龍淵劍重出之日，便是我為父親報仇之時。如今龍淵既出，亦是潛龍躍淵之時。”
“況且，諸葛希夷前輩是我父親故友，前輩既然有命，卓小星自然不敢不從。但是，我亦有一個要求。就是從此刻開始，龍淵劍由我鳴沙寨保管。我可以承諾將龍淵劍送到你所指定的人手中，但你也必須一路跟隨我們前往金陵。”
沐青蓮本以為此趟會無功而返，萬料不到竟在此時得到卓小星的應(yīng)允，連連道：“這是自然�！�
第4章 月下鳴沙
在星沙鎮(zhèn)的更北之處有一座高山，山高萬仞，山峰綿延數(shù)十里，峰頂積雪終年不化。此處人跡罕至，在山谷深處卻有一座山寨，寨口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三個大字：鳴沙寨。
如今初出江湖的游俠們多半從未聽說過此寨名，可是在是十?dāng)?shù)年前，鳴沙寨可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所在，無數(shù)人翻越茫茫大漠再翻過茫茫雪山，只為成為一名最普通的鳴沙寨弟子。
相傳這個山寨便是由后來居于“鳴沙七義”中的老二“夜狐”計無咎所創(chuàng)，他帶著五名兄弟，在此聚義江湖，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墒钦嬲岠Q沙寨聲名鵲起是因為后世被稱為中州大俠的卓天來加入，在卓天來的帶領(lǐng)下，鳴沙寨做下許多彪炳千秋的江湖大事，包括生擒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十大罪者”，流放巖冰島，號召江湖義士在雪嶺關(guān)痛擊魔教東進等，江湖氣象為之一新。后來卓天來被大周皇帝李楠敕封為西北都護、柱國大將軍，從此退出江湖，“鳴沙七義”也都獲得朝廷任命，這座山寨便也逐漸荒廢了，不再聲聞于江湖。
可是已然荒廢的鳴沙寨中，卻出現(xiàn)了一個少女。
少女看起來年約十六七歲，正在月下練刀。
“九百九十六，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緊接著少女發(fā)生一聲長喝：“九九歸一，生殺圓滿�！�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她手中長刀狠狠劈向?qū)γ娴纳奖�。光滑的山壁瞬間被她斬出一個寬約半根指頭的裂縫。
月光照在刀身之上，赫然可見這把所謂刀，與其說是刀，不如說是一塊厚重的鐵片。
刀與劍向來涇渭分明。劍者，雙邊開刃，多為直刃。而刀則為單刃，多為曲刃。而少女手中這件古怪的兵器卻雖形制彎曲，但是兩邊邊緣都是一樣的厚度，并無開刃。一般來說這樣的到別說是砍石頭了，就連一個小樹也砍不倒�？墒窃谶@個少女手中，竟然可以將山劈出這么深的裂縫。
“阿星啊，這套生殺刀法你已經(jīng)練至第五層巔峰。嗝……如果你方才所使用的不是無鋒刃，而是我生殺刀法一脈相傳的折月刀。這座鳴沙峰說不定就被你折腰砍斷。”山石的另一側(cè)，出現(xiàn)了一位身著黑衣落拓的人影，正懷抱一個酒壺，一邊猛灌了一口酒，一邊打著酒嗝道。
卓小星臉上并無多少欣喜之色，道：“師尊，那我什么時候可以練習(xí)下一重？”她的聲音本來是是很清脆悅耳的，但是此刻仿佛被露水打濕了一樣，有幾分暗啞的味道。
那抱酒壺之人的的聲音有些尷尬，道：“阿星啊，這個……前一段時日這寨中的藏酒都喝完了，師父外出找酒喝，一個不小心喝醉了，等醒來之時，那本《生殺刀法》竟然不見了，聽說如今世道艱難，竊賊甚多，恐怕是被賊給偷走了。眼下，師尊恐怕……嗝……”那男子又打了個酒嗝：“暫時教不了你——”
卓小星白了他一眼：“師尊，這生殺刀法是您的畢生絕學(xué)，難道教弟子還需要刀譜嗎？”
那抱酒壺之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阿星啊，你知道為師這些年酒喝多了，很多以前的事都想不太起來了。這樣吧，你容師父回去好好想想，等師父我想起來了再教你——”
卓小星氣哼哼道：“不管你教不教我，明天我便要離開西北，前往中原，若是到時候徒兒一個學(xué)藝不精，死在他人手下，丟的可是師父您堂堂天下第一大魔頭的面子�！�
那抱酒壺之人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唉喂，阿星……不是師父藏私，是這生殺刀法第六重實在是過于兇險……咳咳……”
可是他還未說完，就被另外一個的聲音打斷。
“小姐。”
來者似乎五十多歲，提著兩壺酒。其發(fā)須皆白，臉龐布滿著深深的皺紋，雙眼在皺紋壓疊下顯得有些細密，如深潭般冷靜，只是這雙看看著卓小星的時候，卻是有著一抹溫和笑意。
卓小星看著來人，嘴角微微翹起：“四叔�！�
來者正是昨日密室中的灰衣大漢，身居鳴沙寨四寨主的唐嘯月。當(dāng)年落日關(guān)一役，鳴沙七義的老大卓天來、老二計無咎、老六容夔一同隕落，余下之人中，老三陸萬象常年不在寨中，老七水泊晚離開鳴沙寨多年。唯有老四唐嘯月與老五盛天飏留在寨中輔佐卓小星，而在幾人之中，唐嘯月對卓小星最是疼愛，卓小星對這位四叔也極是敬重。
不過，唐嘯月素來待她極是恭敬，不像鳴沙寨其他人稱呼她為“寨主”或“阿星”，而是稱呼她為“小姐”。
“這么晚了，四叔到此可有什么要事？”
唐嘯月躬身道：“南下一應(yīng)事宜皆已安排妥當(dāng)，隨時可以啟程。此行或有風(fēng)險，我已與你盛五叔商議過了，此番就由他留守鳴沙寨，由我陪你南下走一趟�！�
卓小星微笑道：“如此甚好，原本我也打算請四叔與我一同下山。”
唐嘯月看了她兩眼，卻是欲言又止。
卓小星道：“四叔還有事？”
唐嘯月道：“小姐，臨別之前，我還有事與你師父要談——”卓小星眼神望向唐嘯月手上的兩個酒壇，瞬間明白了，自己的師父楊桀與四叔乃是鳴沙寨的兩大酒鬼，這兩人湊一起，除了喝酒，準(zhǔn)沒好事。
她亦無意與兩個酒鬼湊對，將無鋒刃扔在一旁，趁著清冷的月色離開雪山。
在少女離開之后，山上的明月也似乎黯淡了下來，只剩下一個昏暗不明的白影，孤零零的懸在天上。
唐嘯月找了塊石頭坐下，拍了拍酒壇：“這是我從陸老三的酒窖里找出來的雪月泉。只剩下最后兩瓶了�！�
那抱酒壺之人不知道從哪道的月光的陰影之下閃出，低沉的聲音響起：“這么多年了，難為你還記得這酒，唐老四。”
唐老四瞳孔中似乎閃過一絲陰霾：“自從大哥故去之后，陸老三便多年不再釀這大哥當(dāng)年最愛的雪月泉。而昔日名動天下的鳴沙七義，也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有的時候回想往事，真的是如夢一場�！�
黑衣落拓人影將酒壇接過，卻并沒有喝，而是對著月光，傾灑在沙土之中：“敬大將軍�！�
唐老四同樣打開酒封，將酒灑在沙土之中，聲音暗�。骸按蟾��！�
隨后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將壇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天邊一輪孤月高懸，映照著無邊的寂夜。
唐老四首先開口道：“其實，我不明白，按照當(dāng)年的約定，你早就可以離開虛月山了。當(dāng)年我們鳴沙七義將你禁錮在涼州城十年，后來又逼迫你傳授小姐生殺刀法。如今你身上的桎梏已經(jīng)全部解開，你為何會一直留在這小小虛月山呢。你可是曾經(jīng)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教頭子……”
夜風(fēng)吹拂，他的嗓音莫名滄桑。
楊桀背坐在沙峰之下，在月光下他的背影蕭索，這讓他的聲音也似乎多了幾分蕭索的意味：“當(dāng)你在一個地方久了，與一個人呆在一起久了，自然就會留戀。我并非是不想離開虛月山，在這里我每一日每一夜都會記得當(dāng)日恥辱。我憤恨，恨蒼天不公，為何賦予我這樣的命運�？墒俏颐看蜗胍x開，還沒有走出這片沙海，卻又會眷戀這里的一切�！�
他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溫柔起來：“況且小星除了偶爾脾氣不好，不太懂得尊師重道。其他方面倒是一個不錯的徒弟�！�
唐老四道：“你不是眷戀，你是害怕。你害怕當(dāng)你重出江湖之時，卻再也沒有了當(dāng)日的雄心與斗志。你更害怕你會失敗——江湖年年都有新人涌現(xiàn)，可是你不拿刀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