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有眉目、無從下手,不如先放在一邊。眼下最要緊的是年關(guān)將至,宮中大宴。
明年開春,各地舉子赴考,后揭進士榜。無論州府路縣,都是廣納賢才的好機會,尤其對玉璟來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一批能人。舊帝崩逝,朝中已被異心左右太久,她很難分得清哪些是好,哪些是壞,索性全不要。反正也是些迂腐無能的,還要留在皇帝家里吃公糧嗎?
除開科考,從前分散的錢、權(quán)、利,不得不被納入她的視眼。一是國庫虧空,修個水壩還得東借西湊,好不容易才從富戶身上刮了點油脂;二來天子私兵,哪怕用皇帝自己的錢袋子也無異于女媧補天。她爹的人早隨著去了,剩下的歸隱山林,大概這輩子都見不到。每每想到這,玉璟又恨得牙癢癢。怎么就不留千把個的?留一二百也行!
三則君權(quán)勢弱。倒不是她多想逞威風(fēng),只是比起京中四家來混得未免太慘。不然綺樓為啥撥給柳蘭時管?柳家沒兵,但是他們當(dāng)官的多呀,管他幾品,全把鬧事的宵小壓下去。東西南北四境軍,又以鎮(zhèn)北軍為梟首,統(tǒng)領(lǐng)大人在玉璟小的時候教過她武藝。雖然對其面貌回憶不清,但武藝與膽識無疑精巧,怎么說也跟著老爹十幾年了。
所以做這皇帝有夠窩囊的。
即便嚴(yán)苛如柳太傅,也稱贊今上為君之資。
“何煜——”
玉璟一邊往腮幫子里擠葡萄,一邊托住下巴,拉長尾調(diào):“宮宴準(zhǔn)備得還行么?”
什么叫行?何大人知道她腦子里沒這些東西,只能大概講講規(guī)程。待對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瞌睡,他清楚這回又是白說了。
除夕夜,太極殿,宴飲群臣。開朝就定下的規(guī)矩。不過今年的客人興許要多些,難怪她這么緊張。自先帝去后,北軍再未歸京,直到此刻年末。
初初收到快馬加鞭送來的信箋,玉璟還在震驚。這位名義上的叔父、實際上的霸主,實在是闊別得有些久。而且很難說,這明晃晃得是要各路勤王還是聊表真心。總之很難不讓人緊張,畢竟他人…很兇。搜腸刮肚一番,何煜也只想出這個字來。
實在太久了,久到北境的赫赫威名飆揚至京都,久到泱泱百姓視他為神主。這和天子的份量是不一樣的。只要李將軍站在那里,哪怕身后無一兵一卒,亦為天地間雄偉的一座豐碑。照他們幾人商議的結(jié)果來說,他本人沒有任何爭帝的心思。
不然等到現(xiàn)在干嘛?早兩年趁還沒坐穩(wěn),把人噶了自己登極,豈不快哉。要是當(dāng)初他向自己老爹請旨要做皇帝,換作玉璟也會毫不猶豫同意的。
邊境無一城,未曾不留下北軍的鐵蹄。對比養(yǎng)在身邊,只會吃喝玩樂的小屁孩來說,她百分之一萬選前者。
年關(guān)降至,還沒有大軍回城的消息傳來。何煜難得想不明白。即便輕裝簡行,帶數(shù)十近衛(wèi),一路上通關(guān)、查驗、申表,快則七八日;加之舟車勞頓,上下休整,再不來怕是要遲錯。遞了歸信,卻不按時抵達,再大度的人都不可能忍受。
何煜作為近侍,知道的自然不少,愈發(fā)擔(dān)心起來。臂彎里的小腦袋靠著,不自覺地張嘴流涎,儼然熟眠。褚元胤的事也叫她費心不少,弄得何煜更不敢驚醒。胳膊費力抬平,另一只手慢慢扶正,悉悉索索半晌還是抱緊,去龍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