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芙也沒再說話，沒再流淚。她騎在冰龍的身上，呆呆地盯著這副詭譎的畫。
……
轟然一聲。
冰龍落地了。
雪花變成霧氣，從腳底翻涌。
洛西芙還是沒有動彈。
她試著從龍的身上站起身，但是身體中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干。腳底一歪，她朝著雪地直直倒了下去。
干脆就這樣躺著了。
血液已經(jīng)蔓延到了她的身旁。洛西芙側(cè)過臉，就這樣看著鮮血浸透雪地，變成紅色的冰晶，連融化的機會都沒有。
……
固然，人有善惡。
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有她喜歡的，也有她討厭的。
但是，她做不到這樣看著同類慘死在龍的吐息之下，毫無動搖。
……做不到。
早年行走于自然之間的時候，見證過的那些苦難與厄運，都在向她解釋這片大陸唯一的真理，眾生共同追求的目標(biāo)——
「生命」
……
她就是圣女。
她就是盲目地希望所有人類都能夠活下去的圣女，又怎么樣呢？
人類，憑什么要這樣慘死在龍的吐息之下呢？
不喜歡看人死去，又有什么錯呢？
可是，慘況無法告知她問題的答案。
并且，洛西芙意識到，現(xiàn)在的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方向。
看著洛西芙，冰龍不解：“你好像很關(guān)心他們�！�
——這些死的人，在巨龍眼里，可能就像草芥一樣，什么也算不上吧。
他甚至都不理解人為什么會因為人的死去而痛哭。
“嗯�！甭逦鬈近c頭，只剩下麻木到漠然的語調(diào)，“因為我是人類�！�
“即使我不關(guān)心他們，我也會流淚�！�
“龍卻不會這樣�！北堈f，“我會渴望殺死群山中的其他龍。”
“你在做什么？”洛西芙的聲音混進了風(fēng)雪，淡淡的，像被挖空的冰塊，“在與我聊天嗎？”
她仰臉看著冰龍的身影，在漫天大雪之后，變成青藍色的巨大剪影。
洛西芙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荒謬。
如果事情的結(jié)局最終變成這樣……
那么，屠龍。
果真是一件邪惡的事情。
“我的事情暫時完成了�！北堈f，“我會回到石殿之中�！�
“而你——”
“可以帶著他們回去了。”
說完，冰龍展開寬闊的翅膀。
揮動的時候，掀起狂亂的霜雪風(fēng)暴。
“再會�！�
他消失了。
……
“帶著他們回去”？
洛西芙從雪地中，如同鬼魅般，搖搖晃晃站起來。
冰川山腳下，只有一片死寂的戰(zhàn)場遺跡。
雪小了一些。
不知為何，洛西芙?jīng)]有再感覺到寒冷，胸口甚至還在發(fā)熱。
她抱著胳膊，赤著腳，緩緩行走在亂石和冰棱交織的山腳雪原。
不知道該做什么，不知道該去哪兒，不知道什么會發(fā)生。
就連這片雪原，也怪異得如同另一個世界。
“誒呦……”
隱約傳來痛苦的□□。
洛西芙瞳孔一顫，連忙順著聲音：“夏莉�。俊�
那絕對是夏莉的聲音��！
一路踩著雪與血交織的路，洛西芙循著動靜，蹲下身，奮力翻開一塊山石，果然看見夏莉正縮在下面的雪洞之中！
“圣女大人！”夏莉吐干凈嘴里的雪，拖著滿是凝固血液的腿，說，“快！他們還有人活著呢！”
接著，兩人又找到了六個活著的地牢侍衛(wèi)，包括那個女性大魔法師在內(nèi)的三個魔法師，還有十幾個帝國軍騎士。
存活下來的，大概就是這么多人了。
而其余的，確實都死了。
出征的先遣隊，共計三百二十八人。
剩余二十七人。
讓他們坐在避風(fēng)的地方，洛西芙立刻對他們使用治愈魔法。
很快，存活的人們便恢復(fù)了神志，傷口也開始愈合。
“你……”
男魔法師一睜眼，便死命地掙扎起來，伸手指向洛西芙。
他的步履甚至還在蹣跚。
洛西芙閉上眼睛。
她知道這人會說什么。
“果然是你唆使惡龍的……”
“你害死了我們所有人……！”
“你瘋了��？”夏莉大吼道，“如果不是圣女大人，你早就死了！”
“還有你們這些……陰暗的……見不得光的……不知道被從什么地方被帶回來的奴隸……”他繼續(xù)道，“你們……都是一路貨色！”
“大王子殿下是對的，國王陛下也是對的，就不該把你們當(dāng)作人……”
“你！”夏莉立刻上前，揮拳將他瞬間揍倒在地。
洛西芙無心管他們的爭端。
除了自己的地牢侍衛(wèi)，她看見帝國軍騎士們的眼神，還有魔法師的眼神，甚至，包括那個一直幫她說話的女魔法師的眼神……
她已經(jīng)預(yù)見了事情的走向。
她突然明白，冰龍想要的事情是什么。
“準(zhǔn)備好了的話，就啟程回去吧�！�
洛西芙說。
……
五日后，幸存的隊伍終于走回了王城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