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回來的時候,手里還提了一些菜,像一個買菜回來的小女人。
我正在給廚房那邊的窗戶裝鉸鏈,因為我發(fā)現(xiàn)那扇窗戶關(guān)不緊了。
“我回來啦。啊,你在修窗戶啊,這窗戶壞了兩個禮拜了,我正打算找人修呢!
“你這窗戶啊,不光得修,還得裝個內(nèi)插銷,要不然很容易招賊!
“是啊,我這門鎖也得換,要不然還得招賊。”她說道。
“是啊,回頭你買把新鎖,我給你換上,免得……”我說到一半愣了下,突然意識到她這是在說我啊。
我回頭一看,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你弄完了下來,我做飯。”
我點點頭,想起了她這次出去的主要目的,就忙問:“你打聽到什么了嗎?”
“打聽了,據(jù)說是興隆幫沒抓到人,現(xiàn)在正派幫里的人到處搜人呢,看起來你朋友肯定是跑了或者躲起來了!
我一聽,頓時松了一口氣,之前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不自覺地笑道:“太好了!
“不過短時間里,你恐怕只能待在這里了。”她說道。
我頓時感到一陣手足無措,想說些什么,可許多話到嘴邊就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只能用手里的活來掩飾自己的慌張。
“對了,我聽他們說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是不是他們盯上你身上的什么東西了?”
“價值連城的寶貝?”我心里疑惑起來,這從賀蘭山隨手撿回來的玉片,有這么值錢?
這時候我已經(jīng)把窗戶給裝好了,我從上面爬了下來,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那兩塊玉片遞給她說:“他們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兩塊東西吧!
她接過來看了看,疑惑地說:“這是古董嗎?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啊!
“算是古董吧,至少有一千年了!
她很驚訝:“哇,真的沒看出來哎,難怪興隆幫想要,古董都很值錢的!
“那送給你吧,就當(dāng)我報恩了!蔽倚ξ。
誰知道她一把就將那兩塊玉片塞到我手里道:“不要,這東西會引火燒身的,再值錢我也不要!
我笑了笑,又把東西給收了起來!耙坏鹊胶蟀胍刮以僮?我就不信他們都不睡覺。”
我話音剛落,卻看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問我:“你不會講粵語吧?”
我點了點頭。
“在這里,你如果不會粵語,那是寸步難行的,不光黑幫會抓你,連警察都會抓你,那些香港本地人也會舉報你。而且你聽不懂別人說話,你又怎么去找你朋友,找你妹妹?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傻了,只是一腔熱血,卻沒想過這些問題!澳恰俏以趺崔k?”
“我教你!彼f。
我驚訝地看著她:“你教我?”
她點點頭說:“其實粵語并不難,都是中國人而已,只是方言,比學(xué)外國人的語言要簡單的多。”她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學(xué)會的!
“蘇婉,真的謝謝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報答你了!
“我可不是白幫你的啊!
我立馬挺起胸膛道:“你說,有什么我能幫上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guī)湍阏业侥闩笥押湍忝妹谩彼f著突然臉上一紅,低頭道,“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腦子里一下子就一片空白,我仿佛都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膛里劇烈跳動的聲音了。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十一歲跟著我爸爸來的香港,一待就是十年。但是兩年前我爸爸生病走了,之后我就一直一個人。”
我終于知道那墻角五斗櫥上蓋著黑布的照片了,原來是她爸爸的遺像。
“那你老家還有什么人嗎?”
她無奈地笑了笑,然后搖搖頭:“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了,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而我爺爺是地主,已經(jīng)……所以我和我爸才逃出來的!
我心中一陣惆悵,哎,解放之后的那群地主階級,自然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她原本應(yīng)該是個富戶人家的大小姐,奈何卻抵不過這時代的洪流。
“所以,你知道在這世上無親無故、無依無靠的感覺嗎?”她抬頭微笑,眼淚卻落了下來!耙粋人,真的好累啊!
我的大腦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就脫口而出道:“我?guī)阕!?br />
“真的?”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半信半疑地問。
我點了點頭道:“真的。”
話音剛落,我肚子里發(fā)出了一陣長長的咕咕聲。
她破涕為笑地松開我的手道:“餓了吧,我去做飯!
“我?guī)湍惆伞!?br />
我們一邊做飯,一邊聊天。我這才知道,原來她祖籍蘇州,離上海很近,蘇州話我也聽得懂。只是她對那邊已經(jīng)沒什么印象了,她只記得以前他們家是一個大大的宅院,他爺爺雖然是地主,卻不是什么壞人,更像個飽讀詩書的老學(xué)究。
我問她是不是電影明星,她不好意思地說只是演了點小配角,明星什么的根本談不上。而且她也不喜歡演戲,但是她一個女孩子又干不動別的活,恰巧她父親生前和這家電影公司的老板是舊相識,才有機(jī)會演戲的。
“都是為了討生活嘛!彼裏o奈地笑了笑,“這座城市就像錢鐘書先生的《圍城》里寫的那樣,城外的人想進(jìn)來,而城里的人卻想出去。”
說真的,雖然我沒啥學(xué)歷,還不務(wù)正業(yè),可是我一直對這種知書達(dá)理又溫婉文靜的姑娘沒有任何抵抗力,余子寅還嘲笑我說我審美太傳統(tǒng),現(xiàn)代社會里就叫做大男子主義,我還嗆他,說你這德行要是個女人保證你一輩子都是老處女。
而蘇婉,就像是這灰色的城市里的一道彩虹。
“想什么呢?”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來,看見她正歪著腦袋望著我,嘴角掛著微笑。
“啊,沒什么!蔽亿s緊低頭擇菜。
我偷偷抬眼看了下,正好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我,于是趕緊又低下了頭。
再偷眼一瞧,她的臉紅紅的,像那些在小島上的日子,阿雅陪我看過的晚霞一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