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小四談心過后的第二天,江家院子的大門被人敲響了,來開門的是在院子里曬太陽的江老四,他去年一個冬日都精神不太好,窩在屋子里沒怎么出來過,恰逢天氣晴朗,江硯非要他出來曬曬陽光透透氣。
一打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的人居然是大隊書記趙健本時,江老四驚訝極了,他連忙要請人進來。
趙健本一臉頹唐,沒應(yīng)聲兒,只往身后一招手:“快抬進來!
話落間,后面進來兩個抬著一籮筐的男人,看起來沉甸甸的,江老四連忙側(cè)身讓過,低頭一看。
嘿!好家伙,居然是滿滿的一筐脫皮的稻米,白生生的,一眼看去估計有四五十斤的樣子。
等人把東西抬進去了,江老四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趙、書記,你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趙健本擺擺手,臉上牽強地扯起一抹苦笑來:“別說其他的了,這糧食確實是我沒注意才少分了給你們家,所以這次上門就是為了來賠個不是……”
“趙書記你言重了。”江老四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沒出動過,不知道外頭傳的這些風(fēng)聲,但他聽了趙健本的話還是皺了下眉,客氣地推辭道:“我不曾聽過阿硯說少糧的事,而且這些糧食即便是補給我們的,抬過來也沒必要是這樣精細(xì)的!
分糧的糧食都是未脫皮的稻谷,哪里會弄成這樣好的大米,還親自送上門來,江老四從前雖是個文化書生,但他也能從中直覺不妥。
這位做大隊書記的趙健本,從前不像隊里其他的人愛針對他們家,可江老四也看得出來,這人面子功夫倒是做的是極好的,只是背地里又會同人說些什么,旁人都是不知道的。
——當(dāng)然,在以前那種人人都要踩江家一腳的時候,趙健本能夠做到袖手旁觀,也不愛推波助瀾地起哄,江老四心里也是存了幾分感激,所以現(xiàn)在他說話間對趙健本還是挺客氣的。
趙健本捏了下眉心,似乎不欲多說什么,只道:“白米五十斤算是賠罪,以后絕對不會再有這種事在向陽村發(fā)生!
他這最后一句話,也算是說給周邊那些看熱鬧的村民聽。
把糧食還給了江家,這件事就算了了,江老四看著人走遠(yuǎn),周圍躲起來湊熱鬧的人登時猶豫不決起來,要不要去和江老四攀談兩句?他這到底是哪來的本事,能讓大隊書記都這樣低三下四客氣有禮的?
“江老四,這到底是咋回事呀?”有大膽些的上前來問。
一人開了口,后面的人就七嘴八舌地紛紛道:“不會真像麻花嬸她們說的那樣吧,趙書記真是個貪墨老百姓糧食的?”
“老江,和大伙兒說說唄,現(xiàn)在村子里都在傳你們家的那事兒了……”
聽完這些拼湊起來的話,江老四再蠢也明了了,他沉著一張臉一言沒發(fā),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種就把大門“砰”地一下關(guān)上了,他拖著腳步往回走,準(zhǔn)備回屋去問江硯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硯這時正被兔子精糾纏著,分身乏術(shù),雖然他早就聽到了外面的說話聲,但他卻空不出身子來往外面去瞧瞧。
“好了!鄙倌甑穆曇羟迩謇世,又透著一股子妥協(xié):“地上涼,快起來。”
“就不就不。”兔子精在地上打了個滾,撒潑:“你居然為了我沒脫衣服睡覺就罵我!我現(xiàn)在是真的很生氣的,如果沒有兩塊米花糕是不可能哄好的……”
甄白把捂著臉的手挪開一些,從指縫間偷偷打量蹲下身來的少年,發(fā)覺江硯正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眉宇間似有山雨欲來的寒峭。
甄白連忙怕死地一縮脖子,小聲地道:“不然的話……一顆棉花奶糖也是可以的喔。”
這種糖是今年剛出的新糖果,城里的大商場里特有的東西,鄉(xiāng)下的供銷社都是買不到的,就是比豬油糖要貴上太多了,初春時江硯只買了一斤給甄白解饞,平時甄白被江硯限制每天只能吃一顆,所以這也成了除米花糕之外,兔子精念念不忘的小零食。
“可以。”
少年的聲調(diào)里帶著無奈,果不其然,在他的聲音落下后,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就遞至了他的眼前,兔子精撅著紅唇,得寸進尺:“那你拉我起來嘛……”
江硯領(lǐng)著被哄好的少女,又抱著她脫下來的臟兮兮的外套,正準(zhǔn)備去給甄白拿糖時,江老四就在這時進來了。
“你過來一下。”
江老四腳步蹣跚,在看到江硯身后亦步亦趨跟著的少女時,老人不大高興地皺了眉,到底是沒當(dāng)著人的面說些不好聽的話。
江硯聽了江老四生硬又嚴(yán)肅的語氣后,下意識看了眼落后他半步的甄白,他點頭應(yīng)下。
等江老四出去廳堂后,江硯回過頭來安撫等著被投喂的兔子精,他不由放柔了嗓音道:“我去和四爺爺說會話,你在屋子里待著,等會回來給你兩顆奶糖!
沒等到立即投喂的甄白有些不高興,但聽到江硯說給她兩顆,她又高興起來,一汪水眸里泛著盈盈的喜意,彎起的唇因激動越發(fā)紅潤……
江硯的眸子暗了暗,但很快又平靜地挪開了目光。
江老四沒回自己的屋子里,坐在那張過年時新買的高凳上,大開了門,堂屋的光線沒那么黯淡,江硯一出來,就清晰地看到了江老四臉上壓抑著的不悅。
見到他出來,江老四就直言道:“外面在傳的那檔子事,和趙健本有關(guān)的,是不是你屋里那姑娘說出去的?”
江老四他不是粗人,可江家倒臺后,他從文弱書生,到后來提著鋤頭種了糧食把江硯養(yǎng)大,他見過多少仇恨江家和落井下石的人,識人的事兒他早就精通了,江硯帶著的那個丫頭,是個不安分的。
更別提他是一手把江硯這個孩子養(yǎng)大的,他即便做了這種放出流言蜚語的事,也絕不會讓人把源頭追到自己頭上來,江老四唯一能想到這事主起的人,只有那個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