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
少年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清潤,又含著一絲微啞的低沉,聽得甄白淚珠子差點就直接掉下來。
嗚嗚嗚天上的媽媽,小白要過去陪您了。
“你是嫦娥的月兔嗎,才會想吃被月光照耀的果子?”
嗚嗚嗚姥姥——等等。
甄白抬著兔子頭,紅眼睛里的眼淚在最后一刻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月、月兔?
甄白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她收起眼里的悲傷,看著少年無比認(rèn)真的神色后,甄白的瞳孔里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意味,這個狡猾的人類,該不會是被她嚇成傻子了吧?
甄白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著,但少年黑眸里認(rèn)真和虔誠實在是不容忽視,仿佛在回答她的話似的——他沒有變傻。
噢,不管阿硯有沒有變傻,但他沒發(fā)覺自己是精怪的身份就好,甄白長吁了一口氣,只聽面前的少年又說:“小白,你還聽得懂我說話嗎……”
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先前舉起她的雙手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又輕輕地放低了下來,江硯整個人都蹲了下來,黑寶石一樣的瞳孔里閃著些困惑,似乎是在疑惑甄白為什么不點頭或者搖爪子了。
“咕咕——”
笨蛋阿硯。
甄白后知后覺地想起剛才少年說的話,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她才不是什么月兔,她們兔子一族是擁有靈智的精怪,和那些未開智的動物才不一樣呢,像深山里的老虎和野豬都不敢隨意來兔子洞門口亂晃。
“真的聽得懂……”
江硯瞳孔驟縮了下,他指尖的力道松緩了一下,甄白仰著腦袋,居然在他眼里看到失落的神情……
等、等等,失落?
甄白登時又氣了,難道知道她們兔子有靈智,是這么值得不高興的事嗎?
江硯把兔子小心地捧回屋子里,江老四房間里的燈已經(jīng)熄滅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了,堂間的圓桌上還留著一支點燃的蠟燭,照下的光亮籠罩著大半個廳堂,能讓江硯如常前行。
把兔子帶回了不大的房間里,甄白還在生氣,她氣江硯有眼無珠不識金鑲玉,以至于江硯拿著蠟燭很猶豫她今晚睡哪兒時,甄白只鼻孔朝天地翻了他一眼。
虛偽的人類。
剛才還對她表示不屑和滿不在乎,現(xiàn)在倒好,居然又故意要給她換窩睡了。
江硯低眉看著她通人性的動作,心里的哀傷又濃郁了些,他能賣出好幾塊錢的兔子肉……
江硯閉了閉眼,使勁想要忘卻到手的肉飛了的難過,好不容易壓下那股子肉痛,江硯給兔子順毛,快刀斬亂麻斬斷了抱兔子上床的念頭:“小白,你身上好臟的,今晚就再委屈你一晚了……”
為防止她偷偷逃跑,江硯又和從前一樣給她上了繩子,只不過她屁股下的草垛上還多添了塊干凈的粗布。
甄白:“……”
“咕咕咕!吱咕!”
江硯聽不懂她叫喚的意思,但也很耐心地聽了好一會兒,甄白罵得累了,喘著氣兒,一屁股坐在軟乎乎的草垛布上,看著少年茫然的神情,她憋著的一股氣登時又沒由頭地松掉了。
啊呀,這個蠢笨的人類可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呢,她還浪費口舌干嘛。
折騰了好一會的甄白終于抵擋不住了困意,困極了地沉沉睡去。
江硯茫然的目光在她的酣睡聲下漸漸散去,他望著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披著撒下來的月光,不知不覺地合上了眼簾。
……
第二天清晨,和丁為國約好的一起上山去,江硯不用上工去,難得沒有天不亮就起床來,但他還是要和往常那樣蒸好早飯,等著丁為國來敲門喊他走。
江硯先和江老四吃了飯,見甄白還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只好給她留著窩窩。等甄白揉開惺忪的睡眼時,窩窩頭的面香已經(jīng)蔓延了整個屋子里。
江硯推門進(jìn)來,外面的陽光燦爛而明媚地透窗而進(jìn),洋洋灑灑地落在雪白的兔子身上,仿佛給它毛絨的皮毛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少年看得有些呆了呆,他止不住地把念頭蔓延開來:要是這是只金子做的兔子該有多好,他和江老四也不必再住這黑黢黢、風(fēng)一吹就能倒的茅草屋,說不定還能拿著這只金兔子去城里買塊地皮蓋房子……
這虛無的念頭很快被他自己止住,江硯冷漠地回歸到現(xiàn)實,即便眼前他真有只金兔子,最好保護(hù)他們自己的法子,也只有死死地藏好了,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擁有這么塊金子,江家遲早會被折騰得更慘,別說去城里蓋房子了,怕是他們連在村子里的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被他莫名冰冷下來的目光給嚇到,甄白停住了表示不滿而撓墻面的爪子,看著墻上的幾條劃痕,她默了下,挪著絨絨的身子試圖擋住。
噢,這翻臉不認(rèn)兔子的人類可真可怕。
她不就是肚子餓才撓了下墻、制造了點噪音嗎。
做什么要用這種凍死兔子的目光來看她?
甄白慫極了地縮著脖子,躲開江硯的視線,并努力降低存在感。
大、大不了她餓一頓就是了。
甄白又想抽抽搭搭地紅眼睛了,只是她還沒吸吸鼻尖,眼前就一晃,眼睛還沒看到是什么落了下來,鼻尖就已經(jīng)盈滿了濃郁的面香。
甄白又驚又喜地湊上三瓣嘴咬了一大口,一偏頭就對上了江硯拿著窩窩頭,重新柔和下來的眼眸。
噢,天上的媽媽,這些人類都是這樣喜怒無常嗎。
沒有兔子給甄白回答,但很快地,她又見識到了江硯的翻臉無情。
吃完了一個大窩窩頭,隔著籬笆的小院里傳來隔壁的喚聲,甄白昨天聽到了江硯和丁為國說的話,自然也知道他們要去山上的事情。
她快速地用爪子抹了抹嘴巴,有著掩不住的興奮,快走吧,她能回兔子洞見到姥姥了!
可哪里知道,江硯看著她吃完,又給她拿了個窩窩,和裝了一小碗的清水放在她身旁,絲毫沒有想要替她解綁、帶她一起上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