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視,眼睛里裝著彼此,無聲的對峙卻并非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而是流轉著另一種更耐人尋味的情愫。
那時的時溪午其實并不喜歡看他眼睛。一開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小心避讓,后來則是心虛與逃避。必須和他接觸時眼神也總是飄忽不定的,這次被抓個正著反倒肯與他的視線直面沖撞了,二人情緒不明,時溪午也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也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在視線交纏的某個瞬間,自己那混沌成一團濁霧的理智因為他的到來好像突然打開了一竅,心里有塊地方似有松動。
這種感覺很輕巧,幾乎稍縱即逝,她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只能近乎執(zhí)拗地繼續(xù)側目注視他,想辨清霧障心頭中那抹剎那的寂然。
還是那邊先錯開,對著另一人昂了昂下巴,無聲打下手勢。
那些人動作迅疾有條不紊地圍住了徐青,反剪雙臂攻其腘窩,用力按住他后背將其壓制,自己則被替薄寒川發(fā)號施令的那個男人虛握住上臂,強制帶到那輛氣勢逼人的車及其主人面前。
她只在最開始因為討厭陌生異性的觸碰而稍稍掙扎了幾下,等身上的禁錮被松開,她反倒安靜了。
她再次抬頭看向薄寒川。
那雙眼實在太涼薄,暗沉沉的,看不見一點光亮。
多情的漂亮眼睛徹底冷下來是很可怕的,時溪午見狀,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吸進了深不可測的黑色漩渦里,那里冰冷潮濕,粘稠地吞沒她,蔓延著,侵蝕掉她所有。
她不會受傷,他的眼在看向她時不會有鋒銳的戾色,可她猶然感到鈍痛。像有什么東西生生剖開了她黑色的心臟,撬動起沉重的枷鎖,撕開了一小塊宣泄口。
那種窒息的悶慌感,似有人在向她索要靈魂的清償,然而當她剛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卻仿若有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她咽喉。呼吸上不去下不來,最后身子一軟,眼皮沉重地合上眼暈了過去。
把那時的情景重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后,時溪午才像被啟動發(fā)條的機器,慢吞吞地、遲鈍地眨了眨失神的眼睛。
“我欠你很多次道歉……”說這話的時候她是下意識的,那雙逐漸浮現(xiàn)出往日顏色的櫻唇輕聲呢喃,幅度動得很小,除了她自己大概沒人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或許是意識到了這點,也可能是猶豫的這點時間又重新給了她肯定自己的勇氣,于是她強打起精神,牽引出一個十分柔軟纖弱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溫和又堅定。
“這句話我拖欠你太久了……”她輕輕地歪了歪頭,美麗的眼睛彎著,眼尾滲出璀璨的亮色,像藏在橋洞陰影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沒有人看得見。
他終于意識到她好像在哭,但耳朵卻聽見她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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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什么……”時溪午好氣又好笑,最后只萬般無奈地小力推了把將她緊緊圈在臂彎里的男人,只可惜他的懷抱實在太牢固太嚴密,恨不得與她化作兩個相似相溶的物體徹底溶解粘連在一起,壓得她都要透不過氣了。
“我沒有要走,也不會輕生,只是真心實意地想和你道個歉!鳖^埋在他胸口處動彈不得,她想抬頭看他都做不到,甚至連開口解釋都有些困難。
因著距離過近,說句話嘴唇都要時不時擦過他的黑襯衫,癢死了!
“做錯事了本來就應該道歉,你不和我計較不代表我犯的錯就可以輕飄飄地揭過,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也會過意不去的呀!睍r溪午耐心解釋自己的反常,順便提醒一句抱太緊了她真的會悶死的。
“我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別離開我就好……”薄寒川低著頭一遍又一遍吻過她的側臉,頻繁的一觸即離捎帶著匆遽不安,連唇瓣都是冰的。時溪午感受不到他的溫度,只有肌膚相觸時的輕顫凄惶,在她身上悄然流露出他的兵荒馬亂。
他不能松開她,如果不抱緊一點,他會忍不住顫抖,可能會跌落,腿軟的摔下去也不一定。
他需要一個依靠,一個支撐他保持平穩(wěn)的力量來源。他需要時溪午,確保她還站在他身邊,沒有離開他。
“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的!睍r溪午抬起頭來,看著他失了色的臉,秀眉微蹙,忍不住憐惜地撥了撥他額前的頭發(fā),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用堅定的溫柔給予他安全感,“我道歉,是因為我現(xiàn)在病情好轉了,可以保持正常人的理智,所以希望能把之前犯錯時想要表達卻未能表達的遺憾盡可能地重新彌補。如果你真的在意我,那我之前所做的并非出自本意但切實犯了錯的惡行肯定會傷害到你,當時的我或多或少有察覺到不對勁,也生出過悔意,但我無法向你表達自己的情緒,更是無法為之負責。這些一直是我無法忽視橫亙在心的疙瘩,既然我現(xiàn)在清醒了,那我就應該站出來承擔自己的錯誤,更要向你表明我的真心——我沒有討厭過你,更不會恨你。肆無忌憚傷害你的人不是真實的我,而是壞人塑造出來的‘我’!
“我,時溪午,真正的時溪午是永遠不會辜負你薄寒川的!
話音剛落,她感覺纏在自己身上的束縛僵了一瞬。時溪午覺得奇怪,于是盯著他臉看,發(fā)現(xiàn)他此刻的表情如墮五里霧中,眼神影影綽綽,像丟了魂一樣,很不真切。
她還以為他走了神沒聽進去,舉起手在他面前搖了搖,卻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下一秒,吻如暴風雨般落下,親得她措手不及。對方過分熱情,用力將她攬進懷抱,十指相纏緊扣,溫熱的柔軟霸占住她雙唇,一步步逼近她,將其抵在墻上。激烈地發(fā)了狠,燃燒著欲望,用炙熱纏綿的姿態(tài)抒盡自己洶涌的情誼,貪婪地攫取她的氣息。
時溪午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屬實沒想到事情的走向會變得如此香艷。實在過于驚愕,宕了機的她被男人壓在墻上親,對方的情感表達方式過于激烈,把她吻得渾身發(fā)麻,腦袋也犯暈。
這回真的要缺氧了!
“你干什么?”她拼盡全力才把緊貼著他的男人推開一小寸縫隙,就著這點空隙,她頗為狼狽地狠狠喘了兩口氣。睫毛潮濕,眼角泛紅,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被大肆疼愛后的倦意和媚態(tài),勾得薄寒川心一熱,又要親上來。
時溪午實在不能理解他的狂熱從何而來,抬手用掌心封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胡來。
“你不要這樣搞突然襲擊好不好?我會嚇到的!
被嚇到的后果就是她指不定又要犯瘋病,管你是誰,先上手揍了再說。
薄寒川揭下覆在臉上的柔荑,轉而握在自己手里,輕輕捏著她薄軟的掌心,漂亮眼睛里含著笑意,彎起來,絢爛得像星星:“你剛剛不是在跟我表白嗎?”
時溪午搖搖頭,表情單純又無辜:“不啊,我是在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表白……哦不是,道歉!
他低低笑著,用很輕松的態(tài)度將這件事情翻篇,時溪午卻有些不樂意了。
她是認真的好嘛,就他這么個態(tài)度,那下次再犯錯,她就不和他說對不起了。
看他能縱容到什么程度去。
“我們去樓上好不好?”他依舊握著她的手,很親昵地揉捏著。彎著腰靠近她頰邊,唇瓣掃過耳垂,呼出的氣息輕輕的,帶著溫熱,時溪午從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可言說的騷動。
“做什么?”
他貼近她耳邊,像撥動大提琴的弦,嗓音深沉,吐出兩個字。
“你走開,我不要……”話還沒說完,她就被人攔腰打橫抱起,任憑她怎樣拍打都是徒勞,鬧得脖子都漲紅了,抗議無效,最終還是被送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