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陸雨歇修為高深莫測,他們根本辨不出銀月仙樓中是否還有人。
陸見寒不敢放松,他問唐煙煙:“只有你一個人?”
唐煙煙沒有回答,她眺望指月峰,神色頗有些悵惘與懷念:“陸掌門,我回來取些遺落的東西,沒有問題吧?如果陸掌門有時間,我還想單獨(dú)和你聊聊!
陸見寒終于把目光落在唐煙煙身上。
從失憶陸雨歇將她帶回玄英宗,陸見寒對唐煙煙一直沒有什么好感。
一個無甚天賦更沒有背景的區(qū)區(qū)小弟子罷了,若不僅僅抓住陸雨歇,她終會湮沒在眾多弟子中,永遠(yuǎn)沒有出頭之日。
所以陸見寒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唐煙煙只是在為自己謀便利,她對陸雨歇更多是利用和攀附。待真正的仙尊陸雨歇?dú)w來,他一定會對唐煙煙嗤之以鼻。
但他錯了。
一開始便錯了。
若陸見寒知道陸雨歇對她的用情至深,他便該將唐煙煙好生保護(hù)起來,管她是真愛陸雨歇還是利用他呢?
之后所有偏離軌道的事情,似乎都以唐煙煙為圓心而展開。
早知道……
無聲輕嘆,陸見寒閉了閉眼,示意長老弟子們都退下。
唐煙煙御劍來到指月峰,她望著又高了許多的參天榕樹,迅速收拾好東西放入儲物手鐲。
陸見寒在指月峰榕樹下等她,他面朝南面,目之所及之處,是唐煙煙熟悉的眷古峰。
那日仙尊陸雨歇來魔域的畫面歷歷在目,唐煙煙想起來都覺頭皮發(fā)麻。
比起魔化陸雨歇,唐煙煙更不理解仙尊陸雨歇的舉動。
他不是沒有他們的記憶嗎?
為何仿佛對她情根深種的模樣?
他自殘右臂的荒謬行為,唐煙煙甚至以為他被魔化陸雨歇傳染,也變成了個偏執(zhí)瘋子。
搖搖頭,唐煙煙收回遙望眷古峰的視線。
想必仙尊陸雨歇此時正在閉關(guān)吧。
比起魔化陸雨歇,唐煙煙現(xiàn)在根本沒有精力去關(guān)注他。
她只希望他遠(yuǎn)離魔化陸雨歇,正常點,別雪上加霜地再來添亂。
走到陸見寒身旁,唐煙煙喚了聲“陸掌門”。
陸見寒雙手負(fù)在身后,他那張總是端正嚴(yán)肅的面容仿佛滄桑許多,他依然望著眷古峰的方向,低沉道:“那日仙尊回到宗門,便閉關(guān)至今。他說,他想早日超越另半魂魄,將你接回仙域!
唐煙煙微愣。
陸見寒轉(zhuǎn)過頭,他看唐煙煙的目光再無輕視與厭惡:“魔域的那段日子,委屈你了。你前往魔域,是想取回仙尊的另半魂魄,對嗎?”
唐煙煙嗯了聲:“起初是這么想的,但我并沒有完成任務(wù)!
陸見寒緘默片刻,突然說:“那你還想繼續(xù)這個任務(wù)嗎?”
第一零一章
唐煙煙神色轉(zhuǎn)為慎重, 烏黑眼眸流轉(zhuǎn)著警惕與戒備:“陸掌門這是何意?”
陸見寒望向浮在眷古峰上空的祥云,定了定神,道:“合二為一, 才是他們的最終歸宿。魔化陸雨歇如今的種種猖狂行為,已激起眾怨,無人不心懷惶恐。這是一顆不安的種子, 一旦發(fā)芽, 后果不堪設(shè)想。魔化陸雨歇再厲害, 他終是一人,他對抗的是全世界。縱然他現(xiàn)在無敵,但蚍蜉亦可撼樹。所以……”
唐煙煙蹙眉, 半晌無言。
陸見寒沉聲繼續(xù):“削弱魔化陸雨歇的實力, 待仙尊陸雨歇出關(guān),讓他吞噬魔化陸雨歇, 這樣合一的陸雨歇仍由仙尊神識掌控, 如此不僅對三界好,也是為真正的陸雨歇好。唐煙煙, 你難道想看他們其中一方在對方手中化為烏有?待仙尊順利出關(guān),為了你,他們勢必對立,不死不休!
男人厚重嗓音回旋在耳畔,唐煙煙許久沒有說話。
陸見寒看了眼身旁的年輕女子,不再步步緊逼,特地留出時間讓她靜心思索。
縹緲仙霧中, 仙鳥展翅起舞, 翩躚姿態(tài)一如往昔。
這般閑適美景, 好似仍停留在陸雨歇只是陸大寶的時候。
彼時他們只是簡簡單單的陸大寶與唐小煙, 每天苦惱的都是再單純不過的瑣事,哪會像如今這般陷入為難的抉擇中?
唐煙煙忽地苦笑,她根本做不出選擇。
在她眼中,每個陸雨歇都是真實的陸雨歇。
陸大寶,魔化陸雨歇,仙尊陸雨歇,他們都是陸雨歇其中一面的無限擴(kuò)張版本,他們偏執(zhí)且殘缺。
到底誰該做誰的主宰?至少這個選擇權(quán),不該在她唐煙煙手上。
“陸掌門突然提起這件事,想讓我做什么?”
“現(xiàn)在能接近魔化陸雨歇的只有你一個人,所以本尊希望你能為大局著想,站在我們這一邊。”
唐煙煙早有預(yù)料,神態(tài)依然平靜:“抱歉,我不會站在你們?nèi)魏我贿,我是我,我有我的考量與想法!
陸見寒問:“你怎么想的?”
唐煙煙語氣略頓:“為什么你們那么相信仙尊陸雨歇,卻不肯對另個陸雨歇多點信任?他們本屬同源,我不相信魔化陸雨歇真的已經(jīng)無可救藥。”
陸見寒微怔,忽而輕笑,只是笑著笑著,臉上飽含苦澀與無奈:“唐煙煙,你到底年輕,天真未泯。你可知心魔究竟有多可怖?更何況魔化陸雨歇被煉化的那些日子,早已魔根深種,他突破極限幻化人形,血液里靈魂里沾染了無數(shù)惡欲,就算他想克制,但他本就是由這些煞氣組成,你要他如何忍?或許你認(rèn)為,他待你仍一如往昔,但他不是真正的陸雨歇。有朝一日,可能他連你也會認(rèn)不出,到那時,一切都不再有轉(zhuǎn)圜余地。我們也會因此失去所有先機(jī),你再仔細(xì)想想罷!”
盡管很想辯駁,但唐煙煙不得不承認(rèn),陸見寒所說,是未來可能會遭遇的境況之一。
她愿意相信魔化陸雨歇,但結(jié)局卻不一定按照她的意愿來。
冷風(fēng)迎面而來,像刀子般劃過臉頰。
唐煙煙側(cè)眸看陸見寒一眼:“陸掌門這么說,是已經(jīng)有了計策?”
頷首的同時,陸見寒掌心現(xiàn)出一瓶鈷藍(lán)色藥瓶:“此藥是仙尊閉關(guān)期間,仙域竭盡所能研制出的九轉(zhuǎn)去煞丹。經(jīng)試驗,有一定驅(qū)除魔氣的效果,但魔化陸雨歇修為高深,此丹對他或許效用不大,你常常給他服用便是,長此以往,興許能成!
眼神定在鈷藍(lán)色藥瓶上,唐煙煙袖中雙手握緊,隱約顫抖。
她真的要利用魔化陸雨歇對她的信任,讓他服用嗎?
動作遲緩且僵硬地將藥瓶接到手中,唐煙煙輕聲說:“我先拿著!庇痔ы,“我這次來仙域,是想打聽陸雨歇爹娘的事情,聽聞陸雨歇幼時,云葭仙子常帶他云游四方,陸掌門可知他們?nèi)ミ^哪些地方?”
陸見寒詫異地看著唐煙煙,想了很久,他皺眉說:“那么多年前的事,本尊不太記得。不過云葭仙子時常帶回許多從各地尋來的藥材與典籍,都記錄在古舊的宗門典冊,你要是想要,我讓人給你尋來!
唐煙煙道了聲謝,突然又想起什么:“陸掌門,方寸世尊曾為我施法,讓我以神魂之態(tài)回到過去,你可知這是什么功法?”
陸見寒仿佛被震驚到,他厲色道:“你們竟……”又連連搖頭,“你們真是胡鬧,此乃逆天邪術(shù)。稍不留神,神魂會永遠(yuǎn)滯留在過去。不過若是方寸世尊,把握確實會大些,但他如今……”
多余的話不必再說,唐煙煙已經(jīng)明白。
告別陸見寒,唐煙煙離開指月峰,在途中偶遇宋怡然。
兩人擇了處僻靜角落,并肩眺望玄英宗群峰壯景。
宋怡然手中握著一把銀藍(lán)色的劍,姿態(tài)神色比之以往,從容淡定許多。
看著脫胎換骨的宋怡然,唐煙煙突然生出許多感慨。
自沖破桎梏,宋怡然修為一日千里,如今倒有了超脫的真仙風(fēng)骨。
坦然面向唐煙煙,宋怡然嘴角掛著淡笑:“你現(xiàn)在是要回魔域嗎?”
唐煙煙點頭。
宋怡然蹙眉,猶豫地說:“唐煙煙,我知道我沒有說這些的資格,但……”頓了頓,宋怡然握緊手中靈劍,望向眷古峰,“其實仙尊也很辛苦!我知道他們都是我?guī)煾福辉撈黄渲腥魏我环。但唐煙煙,我覺得你好像過于看重那個陸雨歇,從而忽視了仙尊!
唐煙煙沒想到宋怡然竟會對她說這些話,沉默了會兒,她回:“仙尊比起另個陸雨歇,至少還算正常!
宋怡然忽地?fù)u頭,苦笑說:“自從遺失記憶,仙尊他一直都不正常。滄瀾境中,師父他已經(jīng)對你動心,他只是不肯承認(rèn)罷了。如果這些不能證明什么,那他孤身前往魔域找你,耗費(fèi)數(shù)月破陣,甚至斷臂歸來,還不能說明他的心意嗎?師父性情越發(fā)偏執(zhí),現(xiàn)在他又把自己關(guān)在眷古峰,沒日沒夜的閉關(guān)苦修,我擔(dān)心師父他……挺不過這關(guān)。”
“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另個陸雨歇的修為恐怖如斯,若想超越他,仙尊必須強(qiáng)行突破,同為修者,你該知道其中兇險!
唐煙煙隨之看向眷古峰,眉心擰緊。
又望了眼銀月仙樓的方位,唐煙煙糾結(jié)地咬住唇。
她答應(yīng)過魔化陸雨歇,不見仙尊,但只是去眷古峰的話,應(yīng)該不算違背承諾?
沒有猶豫太久,唐煙煙御劍前往眷古峰。
隔著結(jié)界,唐煙煙能感受到內(nèi)里大量靈氣的游走與運(yùn)轉(zhuǎn),無奈輕嘆,唐煙煙伸出右手,將掌心輕輕貼在結(jié)界,爾后低聲道:“陸雨歇,如果你能聽到,請你……請你務(wù)必珍重自己,我會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望著熟悉的眷古峰,唐煙煙從雪松樹下挖出幾壇松雪酒。
當(dāng)初住在這里時,她最大的愛好便是藏酒,以至于經(jīng)常忘記酒都埋在了何處,偶爾還會在同一個地方埋上四五壇。
把酒壇擱在桌面,唐煙煙笑著面朝結(jié)界:“陸雨歇,順利出關(guān)后,請記得嘗嘗我的手藝。所以,拜托你一定要順利……”
靜靜逗留片刻,唐煙煙最后看了眼眷古峰,御劍飛上青空。
***
玄英宗吊橋旁,銀月仙樓散發(fā)著旖旎華光。
玄袍男子倚在窗畔,冷目望向眷古峰,他嘴角勾起淡淡嘲諷的弧度,眼底布滿沉郁。
唐煙煙,你答應(yīng)我的承諾呢?
你果然還是放不下他,呵——
茫茫天際,一道白光突然閃現(xiàn),極快落在銀月仙樓旁。
來者是位穿白裳的年輕女修。
眉頭緊蹙,陸雨歇居高臨下地俯首,面無表情看著這個鬼鬼祟祟的女子。
“魔尊大人,你在里面嗎?”白裳女子圍繞銀月仙樓繞了兩圈,還試探地敲了敲壁面,“魔尊大人?”
陸雨歇懶懶抬手,正欲把這只不知死活的小螻蟻掐死,底下白裳女子又小心翼翼道:“魔尊大人,我有話想對你說,很重要的話,真的很重要!”
閑來無聊,陸雨歇漫不經(jīng)心換了個姿勢,無所謂地問:“你認(rèn)識我?”
這句話以內(nèi)力傳音,只有白裳女子聽得到。
白裳女子懵了一瞬,面頰陡然綻開花朵般燦爛的笑意:“魔尊大人。。!你聽見了?”
“魔尊大人你在哪里?”白裳女子仰頭尋覓半晌,以她修為,自然無法發(fā)現(xiàn)倚在窗畔的陸雨歇,“魔尊大人,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