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不知道神靈那些玄妙神通，只是單純因自己心血來潮的“冒犯”，以及神靈回應(yīng)而忐忑罷了。
會甩開呵斥她么？
其實她剛才已經(jīng)及時克制自己，沒有牽祓神的手了。
……對哦。
上次牽祓神的手是什么時候？
清禾不記得了。
只是自她意識到祓神本體乃是骸骨，而神靈似乎對這種形態(tài)頗有些……后，她便再未直接碰觸祓神本體了。
清禾咬牙頂住壓力……算了，沒頂住。
想來祓神是不喜歡她的冒犯，才會這樣一聲不吭地注視她，大概是讓她知難而退吧。
她指尖蜷起，準(zhǔn)備松開祓神袖擺并道歉——
“你要聽什么？”神靈平靜道。
清禾眼前頓時亮了。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幫助您好受些！”
“花海已經(jīng)足夠。”
“不夠�！鼻搴痰�，“花只能令您心情好轉(zhuǎn)，并沒有治愈效用呀�！�
好想告訴他。
不要隱瞞她，不管是什么樣的情況，她都不會出現(xiàn)任何針對他的惡劣想法。
但驕傲的神靈是不會接受這種關(guān)懷的。
少女靈機一動，想到“敬畏神靈”的說法。
“請您給予您最虔誠信徒微不足道的榮耀，讓我能夠分享您的榮耀與陰影�！�
“我的陰影，你怕是承受不住。”
“祓神大人！”清禾終于被神靈全方位多角度自體嘴硬搞到心態(tài)了。
“你可將我這具枯骨當(dāng)做容器，盛放此世之惡�！�
枯骨。
容器。
神靈對自身毫無憐惜的措辭，使得清禾微微蹙眉。
但現(xiàn)在不是打斷祓神的時候，她決定等說完正事，就立刻幫助神靈改變這一認(rèn)知。
“天地間有諸多之惡。殺、盜、淫、妄、酒，不一而足，但大多因果自報，唯獨群集之業(yè)，滔天之惡，會化作惡孽，直通天意，需由天道消解報應(yīng)�！�
“惡孽由我祓除凈化后，便會化作【運】，重新進(jìn)入天地間輪回。格外難以處理的，才會積壓，由我騰出手再做鎮(zhèn)壓。”
但萬年前仙人叛亂后，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三界惡孽肆虐，就連祓神，也不能如過去那樣隨意消解了。
這樣的機制，決定祓神必須在積壓重惡中，也排出先后次序，方便處理。
清禾聽得心里揪心，眉眼間不自覺露出憐惜之色。
“那久久積郁之惡孽，會給您帶來何等惡果？”
祓神平靜道：“便如你我初見時，我那般情狀�！�
清禾目光閃爍，立即想起初遇時祓神的情況。
躺在她身旁的白骨被她不小心推到，就瞬間散架——堪稱碰瓷現(xiàn)場。
“所以是，骨質(zhì)疏松？”清禾遲疑道。
祓神：“……你若要如此胡言亂語，我便不說了。”
“我就是聽得心里難受，才想這樣講個俏皮話的。您請講您請講�！彼笥覐埻翱熳屛铱纯�，哪里有潤喉茶�！�
“不必。”
當(dāng)時祓神長眠，拒絕祓除世間惡孽。
但新的天道未曾誕生，天地間惡業(yè)無處可去——當(dāng)時塵世迭代頻繁，帝王兵強馬壯者為之，群雄割據(jù)鏖戰(zhàn)，千年血戰(zhàn)，殺得天下十室九空。
原本局面會就此惡化下去，直到末法時代來臨。
但因為某件事的緣故，短暫蘇醒的祓神與某人簽訂了契約，選擇承擔(dān)世間惡孽。
清禾道：“可您在長眠，不能隨隨便便就蘇醒，那怎么處理惡孽呢？”
“就積郁在此處�！膘鹕裎⒊�，“不然你當(dāng)，地宮為何如此陰寒？”
清禾沒反應(yīng)過來：“難道不是因為它在地底，又格外空曠嗎？”
祓神：……
清禾：……
“抱歉，我的我的！”忘了修仙背景里，世界屬于修真科學(xué)并行制了。
總之，在她喚醒祓神后，神靈總算能正常處理惡孽了。
可積郁惡孽使得祓神本體必須常年處于地宮中。
既為鎮(zhèn)壓惡孽，也為鎮(zhèn)守祓神本心。
祓神意興寥寥：“如今真相你已知曉，你當(dāng)自己能如何做？”
這可是仙人都望而卻步，唯有祓神能夠承擔(dān)的恐怖惡孽，她一個被神靈寵愛的凡人女孩，又能做什么呢？
“惡孽之事，我暫時確實沒有能力解決�！�
清禾坦然承認(rèn)自己的弱小，可素來毒舌銳利的神靈，居然沒在這個點上嘲諷她，只是淡淡道：“你有此番心意自是好的，別的無需關(guān)心�！�
神靈冷酷而矜傲道：“我暫且還死不了�！�
“呸呸呸�！鼻搴塘⒓捶鲎∧酒溜L(fēng)，表示祓神剛才不吉利的發(fā)言不算數(shù)。
“……你許愿的上天就是我的化身。”祓神提醒。
清禾不管這些，反正她聽不得祓神說喪氣話。
“其實，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希望您不會覺得冒犯�！鼻搴滔肓讼�，說道，“關(guān)于改善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神靈明顯遲疑了一瞬。
“聽聽嘛，我又不會害您。”清禾說道。
結(jié)果聽完這句話，神靈反而認(rèn)真猶豫起來。
清禾：……喂！
祓神微翹唇角。
不過最后，祓神當(dāng)然給了這個偶爾可靠的小姑娘一個機會。
“說吧�！�
“我想了下，您現(xiàn)在和惡孽日日接觸，存在被污染的情況，對吧？”
清禾說道：“那有沒有那種什么神水，就是焚香沐浴齋戒三日之類的，用于神靈的凈洗典儀呢？”
“……”
祓神沒有回答。
“沒有么？”
“有�！膘鹕竦馈�
“那水很難得么？”清禾實在想不到，除了典儀規(guī)格要求極高，還有什么算難題。
可哪怕規(guī)格要求高，他是祓神，森羅萬象，又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
“無非云中甘露，以虔信凈化澄清三日后取用，至于其他典儀之物，都不算難。”
清禾不解：“那為何之前都不用呢？”
“凈邪典儀，非一人所能為之�！膘鹕窭渲樀�。
清禾這才知道，凈邪典儀原則上至少雙方參與。
一為受洗神靈，一為托奉凈瓶者。
“哦哦，我在塵世古畫中見過！”
塵世上古年間存在諸多關(guān)于天道的畫作，其中便包括《無上天圣道尊受洗后土托瓶圖》。
描述的是天道舉行凈邪典儀，妻子后土為其凈洗，表達(dá)夫妻恩愛，陰陽合諧之道。
當(dāng)時有大臣將這畫作呈給凡間寵愛貴妃，意圖廢后的皇帝，以天道夫妻之和睦，進(jìn)諫皇后為國本，此事也成了后世典故。
“你在何處見的？”祓神語氣微冷。
“就寶庫啊�！鼻搴虩o辜道，“可能是凡人獻(xiàn)祭時，一同給您燒過來了吧�！�
祓神：……
總之，能為祓神主持凈邪典儀的，只有與他同位格的配偶后土。
然而后土空懸，此事也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擱置。
若非清禾突發(fā)奇想，祓神自己都不會提及此事。
清禾不知道祓神為什么對尋找配偶如此欠缺興趣，畢竟從許多方面來看，一名強大善良的配偶對祓神在很多方面都會有幫助。
可若是祓神有了妻子，那她不能再像如今這般自在不說，她還要看著另一名異性與祓神出現(xiàn)，比自己更加親近的姿態(tài)。
清禾下意識地排斥。
然而少許沉默后，她克服了內(nèi)心出現(xiàn)的奇怪不適感，低聲道：“那后土人選，也要提上日程了吧。不然這日日耽誤下去，也不行啊�！�
如果祓神真的去找后土了，她要怎么做呢？
清禾目光漸漸垂下去，盯著地面上冰冷繁復(fù)的紋路。
她暫時沒有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