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擅長編發(fā),頭發(fā)總是披著,此時正巧給了身后追兵下手之處。
面容冷漠刻毒的女修狠狠拽住她的長發(fā)向后扯,痛得清禾被迫仰頭,再難向前一步。
女修質(zhì)問:“你準(zhǔn)備去哪?”
“不跑在這里等死么?”
此刻清禾又痛又虛弱,但就是嘴硬地不肯求饒。
……為什么?
她平時分明不是這樣硬氣的人。
清禾父母早逝,嘗遍人情冷暖,親戚雖有照拂,卻到底比不上親爹親媽,很多時候和人發(fā)生沖突,她都是第一個低頭的人,以免多生事端。
因此她被許多大人夸過懂事、體貼。
但那只是因為她知道,沒有人會無條件地站在她身后。
她是不被偏愛的孩子。
其實慢慢也就習(xí)慣了。
而如今疑似淪落邪.教窩點,她憑什么不低頭?
她在等什么?
“新娘不必掙扎!
為首老頭此時走了過來,喉嚨間發(fā)出古怪的囈語,一步步向她靠近,接著捏住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神像是注視牲畜般卑劣惡心。
“不要碰我!滾開!”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只覺一股仿佛落雪般的力量被激發(fā),涌過她的經(jīng)脈,在身前炸開。
那老頭當(dāng)即被炸的粉身碎骨。
清禾憤怒到一半,被這離奇的一幕驚呆。
這是什么超能力畫面?
就在此時,她頭皮一緊,原來后面的婦人見狀不對開始發(fā)力。
清禾吃痛,奮力回手將其推開,近似內(nèi)力的力量使她成功突圍。
結(jié)果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后面又傳來老頭嘶啞的聲音:“妖女,邪神已拋棄了你,你要去何處?”
原本已粉身碎骨的老東西,軀體碎片居然漂浮在空中,隨后逐步拼合回原形。
清禾瞠目結(jié)舌。
她又殺了老頭兩次,可他就是不死,念著些“雖然新娘不聽話,但只需你孕育神胎,便是毫無意識也無妨”一類她聽不懂的話。
她當(dāng)前身體狀態(tài)不好,只是本能驅(qū)使那股內(nèi)力般的力量,很快無以為繼。
老頭自然不會放過她。
砰、砰、砰、砰。
以她為中心,四周驟然炸開火花,接著熾熱的火焰熊熊燃起,順著石縫向她貪婪席卷而來。
好痛!
但疼的不是被火焰炙烤的部位,而是頭、腦髓、乃至更深處。
仿佛腦海被攪得一塌糊涂,針扎般刺痛,使得她又出一身虛汗。
整個世界的赤紅,濃烈得幾乎能夠滴出鮮血。
見她無法逃跑,老頭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抬起臉來,枯瘦的指頭狠狠戳在她臉頰。
“這樣惡毒桀驁、毫無德行的女子,如何能贏得神靈垂青?”
“如何能感化邪神?”
字字句句,仿佛在她心頭敲響洪鐘,聲音層層蕩遠(yuǎn),聲音振聾發(fā)聵。
神靈……
清禾聽到這個詞語,同樣沒來由覺得熟悉。
可是好疼,完全想不起來。
火焰向上蔓延,頭發(fā)已經(jīng)枯焦卷曲,待頭發(fā)燒完,炙烤的就是她的肌膚了。
老頭心生滿意,正要更靠近她時,忽然危機(jī)感驟起。
……什么?
皮膚傳來點點微涼之感。
皮開肉綻,血花噴涌而出。
其他邪修亦是如此,他們驚恐抬頭,愕然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天上竟落下大雪。
潔白無瑕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空中落下,落入地面那無盡火海之中。
清禾仰起臉,看見天空無窮盡的暗沉橙紅被寫意的留白逐漸替代,空蒙大霧彌漫。
黑發(fā)神靈踏雪而來,祂的袍尾因寒風(fēng)而烈烈飛舞,其上山川日月繡紋輝煌而燦爛。
祂是如此俊美森嚴(yán),空蕩冰冷的眼眸垂下時,所有生靈均恐懼屏息。
——下雪了。
雪花落在人的發(fā)頂,鼻尖,手臂,乃至全身。本應(yīng)是冰涼輕盈的觸感,可眾人卻發(fā)出凄慘哀嚎,渾身顫抖,血流如注。
原來,潔白美麗的落雪,落在他們身上時竟化作刀刃般的鋒利冰棱,寸寸切開肌膚,他們試圖逃竄躲避,卻無處可躲。
世上最為輕柔安靜之物,成了無聲的殺人利器。
清禾也想躲,卻已經(jīng)沒力氣了。
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她身上,她已做好忍受劇痛的準(zhǔn)備。
但是沒有。
這場大雪熄滅了焚燒整個世界的火海。
無窮無盡的鵝毛大雪落下,覆蓋住了被火焰灼燒得千瘡百孔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地上翻滾哀嚎,只有她完好無損。
這是怎么回事?
清禾狼狽起身,眼前卻忽然暗下來,清寥的氣息將她包裹。
她被壓入某人冷淡卻暗含關(guān)懷的懷抱。
清涼的風(fēng)吹拂過她的全身。
于是傷口不再疼痛,折磨得她想大哭卻又哭不出來的高熱也消失了。
這一切,都源于此刻擁她入懷的男人。
令她無比安心。
她全部的提心吊膽,恐懼無措,在此刻都能夠放下。
——她的神靈降臨了。
高熱褪去,她的神識逐漸清明,想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詛咒發(fā)作,被困在自己的幻境當(dāng)中,沒想到當(dāng)初柳家人活祭她,死亡的痛苦過于清晰,導(dǎo)致幻境自一開始就如此酷烈。
幸虧祓神及時趕到,否則她一旦屈服,神識很可能會徹底沉淪。
“還好么?”神靈低聲問。
少女依偎在神靈懷中,緊繃的軀體至此方才漸漸放松。
“只要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說完,她小聲悶悶道:“但您怎么才來啊!
神靈沉默了。
氣氛僵硬了兩秒,清禾不禁有點懊悔。
只有被偏愛的孩子才有權(quán)利委屈,況且神靈也沒有遲到,她這么說,是不是有點過界了?
正如此想著,卻聽頭頂傳來祓神清冽的嗓音。
“現(xiàn)在你可以抬頭了!
清禾茫然抬頭,接著轉(zhuǎn)臉望向周圍,終于發(fā)現(xiàn)哪里不同。
那些讓她痛苦恐懼的舊日殘魂,都已最慘烈的方式死去,死在她眼前。
祓神平靜道:“安心了么?”
咦?
清禾微怔。
她合理懷疑,神靈在用非常個人風(fēng)格的做法,別扭地安慰她。
當(dāng)然,冷酷的神靈是絕對不會承認(rèn)這一點的。
“那您要能及時回應(yīng)我才行……要不然下次只趕得上給我收尸呢。”
這是在質(zhì)疑他的能力?
神靈冷冷不悅道:“絕無可能!
神靈做事無需理由,萬事遂心。
在他厭惡這個吵鬧大膽的凡人少女之前,她絕不會死。
但少女平時總是神采飛揚,嗆得祓神冷臉無話可說,此時失落黯淡的表情,難得取悅了神靈。
于是。
孤傲的神靈垂眸向她,許以萬世唯一的偏寵。
少女聞言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