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萬古川扶著他的肩膀,眉頭緊鎖。
林泓耳畔一陣耳鳴,眼前發(fā)黑,手撐著萬古川的肩膀,幾乎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萬古川身上了。
“林公子,沒事吧?”眾人都嚇了一跳,走過來開始問詢他。
“沒事……緩緩就好……”林泓的聲音在發(fā)軟。
萬古川一動不動,任他扶著靠著,眼睛緊緊注視著他,眼底具是擔憂。
魚天亦站在不遠處看了林泓一眼,擰開酒壺的蓋子,道:“吃點東西就好了!彼攘丝诰。
萬古川看了她一眼,問周圍人,“有吃的嗎?”
“我有,”程進玖反應過來了,從懷里摸出一小包蜜餞,“我喜歡吃甜的,隨身帶著!
“多謝!比f古川單手接過來,另一手環(huán)過林泓,兩手打開包著蜜餞的牛皮紙,林泓整個人都被他的胳膊圈在懷里,死尸一樣靠在他胸口上,還是暈乎乎的。
萬古川拿出一顆蜜餞遞到他嘴邊,低聲道:“吃了會好一些!
林泓暈得不行,從鼻子里軟綿綿“嗯”了一聲,就著他的手吃了蜜餞。
萬古川把蜜餞遞給眾人都吃了一塊以防萬一。
“林公子坐下來歇會兒吧!睂幮阍频。
杜云凡和彭若安也勸他歇會兒。
林泓擺了擺手,“不用,我沒事了……”
這沙地里又熱又曬,林泓不想耽誤大家時間來等他。
林泓從萬古川懷里撐起來,“我們繼續(xù)走吧。”
萬古川手虛扶著他的手肘,看著他,“我背你!
“不用……”林泓話音剛落,萬古川已經背對著他,撈過他的腿彎,把他背起來了。
“喂!”林泓一驚,他本來就渾身發(fā)軟使不上力,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突然腳不沾地,他一時不適應,本能反應之下,他的雙手只得環(huán)住萬古川的脖子,生怕自己摔了。
萬古川的個子很高,林泓趴在他背上覺得自己的視野瞬間開闊了很多。
“還是放我下來吧,不用背著,我能走!绷帚鼟暝。
“睡會兒吧!比f古川道。背著會比抱著穩(wěn),適合睡覺。
拗不過他。
林泓沒臉了……人家倆小姑娘都沒他嬌氣……他決定當尸體了……
“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吧……謝謝。”
萬古川:“……”
八人繼續(xù)在這沙漠里前行,在平滑的沙地上留下一串腳印,腳步越來越沉重。
而沙漠慷慨地用自己的無垠和荒涼來禮待這群外來的旅者。
萬古川的肩膀很寬,勾著林泓腿彎的胳膊肌肉緊繃,像鐵鑄般有力,背著林泓似乎輕如無物,走的很穩(wěn)。
他一向穿得很少,林泓的胸膛貼著他的后背,能感覺到他背部肌肉所有的鼓動牽連。
林泓怕壓到他的頭發(fā),把他的頭發(fā)捋到了前面,隨著他走路輕輕搖晃。林泓的手臂環(huán)著他脖子,手指垂下若有若無地勾著幾縷發(fā)絲,在指間糾纏著。
他身上那個好聞的味道把林泓緊緊包裹著,林泓一路都在想,要如何來描述它——像風吹疏竹的干爽,像日照曠野的磊落,像大山大海的廣博……很安心的味道。
林泓矮身悄悄把下半張臉埋進他的肩膀,也為了讓自己的胸膛和他隔開些距離——他怕自己的心跳暴露秘密。
“身子骨本來就弱,還不吃東西。”萬古川道。
低沉磁性的聲音就響在耳畔,很動聽的聲音,林泓一時都不舍得反駁他了。
石榴核桃雞林泓只吃了幾口,剩下的全分給了二位姑娘。
一夜無眠,在卡塔酒肆遇見了那么一出,挨了火烤又在屋頂吹了冷風,現(xiàn)在還硬撐著在沙漠里徒步,長期缺乏鍛煉的身子果真就頂不住了。
萬古川聲音壓低了些,語氣嚴肅,“還把我給你買的雞分給別人。”
噗。其中的責備之意讓林泓突然想笑。
林泓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放縱一下……
他環(huán)著萬古川脖子的手收緊幾分。
“前面有山!背踢M玖指向前方。
茫茫的戈壁荒漠矗立著一片連綿的山巒,是同黃沙一樣的顏色,堅忍又昂揚,沒有半點植物的掩映,黃沙斜斜倚靠到半山。
在荒涼里積蓄著磅礴的力量。
“可以過去歇歇。”程進玖道。
“太好了!”寧秀云和戴輕輕真的累的不行了,可惜沒人背她們……
彭若安和杜云凡也都松了口氣。
魚天亦倒是沒什么反應,喝了一口酒。
隨著他們走近,那種令人震撼的力量便愈加明顯。
這座沙漠里的巨山在俯瞰著來人,同樣身處險境,它旁觀的目光冷漠如斯。
粗糙的表面,崎嶇又險峻。
他們運氣很好,找到了一個狹縫。
狹縫里面的空間寬闊,可以容下三十余人,光線透過縫隙,一片幽幽暗暗,適合睡覺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剛合適。地上鋪滿了細軟黃沙。
一行人各找了位置就地坐下,肚子餓是沒辦法解決了,但好歹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萬古川把林泓放下來,讓他坐在軟沙上靠著石壁。
林泓現(xiàn)在還有些不舒服,背心發(fā)涼,身體不可抑制地微微有些發(fā)顫。
萬古川在他身旁坐下,側目看著他,伸手又遞給他一顆蜜餞,“睡吧!
“像哄小孩……”林泓吸溜一下鼻子,接過那蜜餞,慢條斯理地塞進嘴里。
萬古川笑了。
*
林泓太困了,伸直兩條長腿,腳踝交疊在一起,頭枕著背后的石壁睡著了。
石壁很硌,他睡得并不安生,連夢里都皺著眉。
萬古川側目看他,伸手扶住他的后腦勺把他攬過來,讓他枕著自己的肩頭。
夢中的林泓似乎舒服了很多,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微微側身,又朝萬古川這邊移了幾分,頭滑到他的胸口,歪著,額頭抵在他的頸窩,還愜意地蹭了蹭。
萬古川感覺他額前細碎的軟發(fā)掃過自己的脖子,有些癢。
他被林泓壓著的那只手扶著林泓曲著的手肘,順著他的小臂慢慢滑過去,指尖摸到他的手心,把他的手輕輕握在手中。
山洞里很安靜很安靜,只有輕輕的呼吸聲,大家都睡去了。
外面的日光從石壁的縫隙照進來,光束一縷又一縷,在幽黑間,有些失真,地上似乎滾著碎金。
萬古川單手摟著林泓,垂眸看著自己手中那只完全放松的手——這是一只修長干凈的手,一只不干粗活、白皙細膩的手。
他的大拇指輕輕摩挲過林泓手背的皮膚,又軟又滑,似乎帶著靜電,很癢。
此刻,萬古川的腦海里全是醉酒的林泓帶笑看著他的樣子——那時,月光迷離,在廣袤又荒寒的沙漠,林泓的眼睛像清澈的泉水,只映著自己的身影。
他笑得眉眼彎彎,沙洲的月亮都為之黯然失色。
他說,“我也希望你只屬于我!
如果不是這句話,萬古川不會那么失態(tài),不會放心不下只身跟去卡塔酒肆,不會潛在人群里、坐在隔壁房間,偷聽林泓和慕景瑜說的每一句話。
一直隱忍的情感被這句話蠱惑了、引誘了,在叫囂著、在喧騰著,磨損著他的五臟六腑。
嫉妒和占有欲像一只鐵手,緊緊攥住他的心臟,拉扯得他呼吸困難。
他想把這個人緊緊擁入懷中,護得滴水不漏——就像他當時所做的那樣。
然后廣而告之:他是我的。
——他本不該如此。
林泓并不屬于他,也不該屬于他。
但是……
他從未得償所愿。他身上的枷鎖一層又一層。
自由在云天之外。
愛人在咫尺,卻不該驚動他。
林泓喜歡女子,他會有良妻相伴,會兒孫滿堂,會被世人祝福。
而自己——
也要去行軍了。
萬古川松開林泓的手。
*
林泓在夢中覺得頭枕的石壁很硌,但不知什么時候,硌頭的石壁消失了,他夢見自己陷進了家中的軟榻里,陽光從窗牖照進來,把被褥曬得暖暖……他舒服地蹭了蹭。
他夢見了孩時在街道上無憂無慮瞎跑的時光;
夢見那時不喜歡的刻薄張老爺,夢見自己和伙伴們朝他院里扔小石子,打碎了他名貴的蘭花盆,大哭著被林逐年牽去道歉;
夢見自己被關在書房里,捧著詩書昏昏欲睡;
夢見騎著自己的寶兒馬狂馳在山間,邊城的曠野一望無際;
夢見自己抱著橘色的小貓,觸感又暖又柔;
夢見自己浸泡在溫水里,舒服得渾身發(fā)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