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川湊過去看了一眼：“………………………………”
這畫的是他們？這……只是依稀可辨是兩個(gè)人吧……
他抬眸看了林泓一眼，見他滿臉真摯的崇拜……
這……恐怕瞎了……
唐珩帶著不加掩飾的驕傲，“是吧？我爹娘還不讓我作畫！”
“哦？”林泓看向他。
“害……實(shí)不相瞞吧，他們想我去考科舉，光宗耀祖，揚(yáng)眉吐氣，但是我想當(dāng)個(gè)畫家啊！”唐珩道。
林泓愣了。
這……處境有些熟悉……
唐珩把手上的筆別在另一只耳后，“所以，我離家出走了！我躲到南海去畫畫！看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啊……”林泓道，“畫畫挺好的，但你人都不見了，他們不得急死？”
唐珩憤憤的，“急死就急死吧，畫畫是我畢生所愛，他們是怎么阻攔我的你是不知道，我時(shí)常在想，要我不畫畫我死了得了！”
林泓沒有說話了。
“哎呀，見笑了。多謝二位了！”唐珩笑了笑，收起那個(gè)卷軸，行了一禮，走進(jìn)了人群里。
林泓看著他的背影。
雀躍著，充滿了朝氣。
可這艘船沉了。
這個(gè)滿懷激情的生命殞落了。
是因?yàn)楦改傅淖钄r他踏上了這艘船……
他的父母得知他的死訊后該是多么自責(zé)，多么悔恨，多么傷心欲絕……
林泓不敢想了……
萬古川看著他，開口道：“不必介懷，你和他不一樣�！�
林泓看向他，笑了笑，“知道了�！�
笑意如朗月入懷。
但笑里藏著什么？……無奈？還有……
萬古川想抱他。
*
甲板上逛了一圈也沒什么情況了。兩人只能回房間了。
深夜。
樓船再次歸寂，駛?cè)虢鹕暮訛�。血色的天空無聲悲吟。
無窮盡的人流緩緩走向無窮盡的遠(yuǎn)方。
林泓趴在窗上看著下面的人流，“原來真的有輪回啊……”
在他來這里之前，“輪回”于他就是個(gè)虛無縹緲、無須多想的影子。
“誒誒，溯峰，”林泓轉(zhuǎn)過頭看向萬古川，“你覺得你上輩子是什么？”
萬古川把外衣掛在衣架上，“不知道，沒想過�！�
林泓說得煞有介事，“我覺得，我上輩子一定是一只狐貍�！�
萬古川道：“所以要當(dāng)奸商了嗎？”
林泓：“……”
“不是！我做的可都是良心買賣�！�
萬古川面對著他坐到床邊，手上取著自己的護(hù)腕，“那為什么？”
“是狐貍，然后在吃老鼠的時(shí)候被噎死了，所以我這輩子才這么怕老鼠，啊不，是討厭老鼠�！绷帚冻鲆粋�(gè)“一定是這樣”的表情。
萬古川：“……”
“吃老鼠的又不止狐貍�！比f古川松下了護(hù)腕。
林泓倒在自己床上，“你管我，我就想當(dāng)狐貍，狐貍好看。”
萬古川把護(hù)腕放到桌上。
是了，上輩子是狐貍，這輩子是……一片云。
萬古川想笑。
蠟燭熄滅了，整個(gè)房間沉入了黑暗和安靜中。
過了好一會(huì)兒，林泓又開口了，“溯峰，你睡了嗎？”
萬古川沒理他。
屋子里又靜了，靜到萬古川以為他不會(huì)再說話了。
林泓：“你說，他們要走去什么地方，長什么樣子？真的能走到嗎？”
“……”
林泓：“嗯，我也覺得會(huì)是一個(gè)挺恐怖的地方�！�
萬古川：“……”……“也”？
“真想看看�！绷帚艘粋�(gè)身。
萬古川道：“死的那天就看到了�！�
“我就知道你沒睡，”林泓又翻了一個(gè)身，“哎……現(xiàn)在就想看，好奇死了。”
萬古川：“睡吧，夢里有�！�
林泓：“……”
*
“救命！”
“救命��！”
“救命��！有沒有人！”
萬古川被一個(gè)女人的呼救聲吵醒了，他聽著那聲音的來源。
是在外面走廊上。
“誰來救救我啊！”
“好痛苦！”
“救命�。 �
去看看，興許有線索。
萬古川把外衣披上，系上腰帶，拿起桌上的劍。
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林泓，見他沒有醒來，便兀自推門出去了。
漆木的走廊上一片幽暗，所有的雕花的木門都緊閉著，墻上的吊燈“嘎吱”晃動(dòng)，帶著微弱的燭光一起搖曳，光影來回滾動(dòng)。
“救我啊！”
“救我！”
女人的聲音痛苦又尖銳，響在昏暗的走廊上，凄涼得令人心驚。
萬古川停在走廊盡頭的門前。
聲音是從里面?zhèn)鱽淼摹?br />
萬古川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一瞬間，罡風(fēng)撲面而來！
萬古川墨發(fā)隨衣擺狂舞。
根本睜不開眼睛。
罡風(fēng)還帶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再次睜開眼睛。
眼前一片開闊，平鋪萬里的丘陵荒地，裸露的巖石起伏著，不見半點(diǎn)生命，延綿到天的盡頭。
天地坦蕩，具是血色，際線攪著生與死的混沌，旋著真與幻的荒謬。
熔漿蜿蜒過巖石地的肌理紋路，一點(diǎn)點(diǎn)蠶食血色的裸巖。
放眼萬里，像一條條發(fā)亮的脈搏，在紅色的皮膚上澎湃著。
荒涼又悲壯。
——幽冥的血火河山。
萬鬼同哭，哀嚎和呼救交雜在一起，和著風(fēng)的呼嘯，從望不盡的四方環(huán)合而來，在天地間震蕩。
讓人也無端生出一股對生死的敬畏來。
遠(yuǎn)方，金色的水流淌來和熔巖交匯。
兩兩相逢，水流頓時(shí)沸騰，升起濃濃的蒸汽，讓邊際更加朦朧如幻。
萬古川看到了天地盡頭走過來的黑色人群，穿過茫茫的水霧。
浩浩湯湯，隨著金色的水流、沿著血色的裸巖慢慢壓過來。
船上看到的人流——那些亡靈，走到了這里。
這里是輪回之地？
這般荒涼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