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沒理睬他,回身去找,發(fā)現(xiàn)六船正倚著路邊的一棵柳樹,臉色糟糕,手指不停地揉著額頭。
小陶仙君忙不迭地趕過去,詢問徒弟的狀況。
“哪里不適?是不是額頭上的傷口還在疼?”
他把手伸過去,六船忽然躲了一下。
“你……”陶眠有些訝異,六弟子之前從來不會這樣。
難道是那個惡的沈泊舟又回來了?
“你……是誰?”
陶眠都要從袖子里變出那截桃枝防備著了,這時他忽然看見他的六弟子抬起了臉。
燈火闌珊,六船的眼眸平靜無波。那種靜,不是像之前那種寧靜安然,而是像一川冰雪,入目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人煙,也不見生氣。
陶眠見過那樣的眼睛,有時候他和邱桐對話,對方不言語的時候,偶爾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但邱桐尚存牽掛在人間,所以,這種澄白、近似于空的神情,只是須臾閃過,并不會久久駐足在他的面容。
那是一雙已經(jīng)超脫了紅塵的眼。
陶眠不知道,這樣的一雙眼,為何會出現(xiàn)在他的徒弟身上。
薛瀚本來在遠遠地觀望,但他察覺到陶眠的異樣,皺了下眉,走到他身側(cè)。
然而,就在他漸漸靠近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著他上前。
這力量的來源,就是那位靠在樹上的六弟子。
薛瀚出身于魔域,他對這股靈力有種天然的排斥。
有一種矯揉造作的干凈,讓他快吐出來了。
薛掌柜以袖掩鼻,嫌棄極了。
他只好站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揚聲喚了小陶仙人一聲。
“陶眠,為何僵立著不動?”
陶眠的神情也變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和眼前陌生的徒弟拉開距離。
“你不是六船,也不是沈泊舟。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占據(jù)了這具身體!
那人沒有回答陶眠的話,而是凝視著后者。
那種眼神帶著審視,讓陶眠非常不舒服。
但對方又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敵意。他似乎只是在觀察、在確認。
等他把什么事情確認好之后,他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六船的身體忽然向旁邊栽歪了一下,陶眠把人扶住。
“小六?還好吧。”
六船看見了化成點狀斑斕的燈火,用力地甩了下頭,讓自己的意識清醒過來。
“仙人師父,我好像……”
他低喃一句,又戛然而止,手指再次撫上額頭,眉毛緊緊地皺起來。
“想不起來的話就別想了,沒事的。”
陶眠心中有困惑,但也不愿見六船想得這么頭疼。
六船想起方才的經(jīng)歷。
他想看清楚那一池綠水中的人影到底是誰,這時仿佛有人從后面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讓他整個人墜在深潭之中。
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擠壓著他。六船在水中看見了一幕幕幻象。
之所以稱為幻象,是因為里面有很多幕,他從未見過。
他看見了連綿的雪山,在山洞內(nèi),有一位道人正在打坐。
那道人似乎有些走火入魔,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他大概是運功出了差錯,在一陣寒風卷過時,他突然嘔出了一口血。
這時有個年輕人從山洞外路過,他的穿著打扮有些奇怪,從頭到腳包裹得很嚴實,手里拿著一根棍,大抵是方便登山用的。
那年輕人本來準備在山洞內(nèi)避避風雪,卻發(fā)現(xiàn)了在洞中的道人。
他“哎呀”一聲,六船就是從這聲音開始,辨認出了年輕人的身份。
竟然是他的師父陶眠。
陶眠快步走進山洞里面,把栽倒在地的道人重新扶起來,給他擦擦嘴角的血,再拿出水壺讓他喝。
那道人幽幽轉(zhuǎn)醒,看見眼前的陌生青年,一言不發(fā)。
青年倒是話很多,且密,他問道人是從哪里來,為什么要在這山洞里面。
“你是這山里的道士嗎?我一路上沒見到任何道觀呀。”
“你在這里打坐?他們都說這山里面有神仙,我之前還不信!
“你穿這么薄,不冷?我都要冷死了。唉,怎么突然下了這么大的雪!
“你這吐出來的血是真血嗎?真的在這里修煉!那你會得道成仙嗎?噢對對對,你好像已經(jīng)是神仙了。”
“當神仙好玩嗎?神仙是不是也要實現(xiàn)很多愿望!要是白天沒法全都實現(xiàn),那晚上還加班嗎?”
“你不用這么戒備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不是什么壞人?偠灾也粫媚闵眢w有傷,把你帶走切片研究的。”
……
“啊,天晴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啊?你不想下山?那你自己在這里吧,我要走咯,我的朋友還在等著我呢!
“有緣我們再會吧!
陶眠照顧了那道人一天一夜,直到對方說他沒事了,才放心地下山。
下山的路不好走,六船看見那位道人跟在陶眠的身后。在那些結(jié)成冰的雪要從半空墜落砸中他時,就施個仙法,讓那些雪無聲地散成一片片。
被落了滿頭滿臉的陶眠還在嘀咕。
“怎么還要下雪啊?我得快點了,不然就要被困在山上了!
等到陶眠徹底走下山,他發(fā)現(xiàn)同伴早就走了。
山腳下空蕩蕩的,只有扎帳篷留下的痕跡,連點吃的和一瓶完整的水都沒給他剩下。
似乎是篤定他回不來了,沒有人等他。
陶眠也不惱,他算了算自己身上還有多少錢。
抬起頭,他發(fā)現(xiàn)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小溪。
現(xiàn)在是冬天,哪里來得這樣潺潺流動的溪水?
陶眠嘀咕一句“好怪”,但又把那當成一種指引。
他這人一身反骨,越是奇怪越要去看個明白。
陶眠就這么順著溪水向前走。
他沒有向身后看,自然也無法發(fā)現(xiàn),那位他救下的道人,一直在后面目送著他。
水中的六船,不知怎得,就聽見了那道人的聲音。
——此番相逢,是緣,亦是劫。
第170章 某個瞬間
回憶就到此為止。
接下來的都是在桃花山的畫面,這里是六船熟悉的地方,他感到無比親切。
他伸出手去,想要觸碰那些載著回憶的水泡。但就在他不小心戳破之時,一股巨大的漩渦自水底生出,將他用力地推出去!
六船就這么從一段奇怪的“落水”經(jīng)歷中回到現(xiàn)實。
他再次看到陶眠,還有些晃神。
回憶中的陶眠,和眼前的陶眠相比,面容沒有改變,但眼神和氣質(zhì)已經(jīng)改變許多了。
他想對陶眠訴說夢中見到的場景,卻礙于薛瀚在等待催促,只好暫時把這件事壓在心底。
等到阿九和李風蟬過來,阿九問薛瀚為何苦著張臉,要帶他去湊湊熱鬧,把人拉走之后,六船才和陶眠說那個奇怪的夢。
“仙人師父,我剛剛……見到你了!
“嗯?”陶眠還在想剛剛的那個冷漠的靈魂是從哪里來,聽見徒弟這么說,他有些好奇。
“你見到我了?我在做什么?幻境中的師父是不是也很俊逸瀟灑、風度翩翩?”
“……”
其實還是有點狼狽的。
六船沒有說出這句話,而是問師父。
“你有沒有……去爬過山?”
“?”
“就是桃花山之外的山!
“那可多了。桐山算嗎?最近剛爬的!
“不,”沈泊舟搖搖頭,“那是一座雪山!
“雪山?”陶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么雪山,我最怕冷了,哪里會去自討苦吃爬雪山!
“那雪山上,還有一個道人!鄙虿粗塾盅a充了一句。
“雪山……道人……”
陶眠被六船的話指引著,一時間還是沒有想到他所指的到底是哪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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