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從直覺，順著心中指引的方向前行。一手撥開云霧。
不多時，他再度回到熟悉的庭院，榮箏依舊在罰站。
如果不是她的個子已經(jīng)超過了旁邊的小樹，恐怕陶眠還沒有意識到夢中的時間流逝。
榮箏和他已經(jīng)相熟許久了，見到他很興奮。
“快快，救我一把！”
她向陶眠求救。
仙人隨手一拂，又捏了個一模一樣的幻象，讓本尊解脫出來。
榮箏被罰了將近兩個時辰，還能蹦跶著跑到他面前，看來是真的精力充沛。
她活動了兩下手腕，又原地壓壓腿，把周身的筋骨拉開后，才笑瞇瞇地跟陶眠說話。
“小陶你又來啦！這次帶了什么好吃的！”
知道她總是吃不飽，陶眠每次就從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些食物來。
“別急，我給你拿，你慢慢吃�！�
“哎呀，我得快點，等下我還想去一個地方呢！”
“去哪里？”
……
過不久，榮箏帶陶眠來到浮沉閣的書房。
書房的位置僻靜，庭中同樣有一棵茂盛的枇杷樹。樹蔭依依，里面有位少年在和先生上課。
這少年人不是別人，正是少閣主杜懿。
第98章 往昔
杜懿手中拿著一本書，正在和先生探討著書上的道理。
看來老閣主對他的要求的確嚴(yán)格，每日不僅要跟著師傅習(xí)武，還要上些文化課。
他的語氣溫和，言辭舒緩。有些理解雖然不夠深入，但和先生聊起來，也算有理有據(jù)。
從各方面看，都是個合格的繼承人。對于杜懿的結(jié)局，陶眠只能道一聲可惜。
他抬眼去看自己的小徒弟，卻發(fā)現(xiàn)榮箏目光灼灼，盯著杜懿的一舉一動，眼神始終追隨著他，或起或坐，斟茶端書。
杜懿學(xué)了多久，榮箏就盯了多久。
陶眠心想，壞了，徒弟在單相思呢。
那老邁的先生終于結(jié)束了他冗長的課程，允許少閣主放課。
杜懿謝過先生，把桌面上的殘杯收拾在旁，隨后將所有用過的書籍恢復(fù)原樣，再工工整整地放回到書架上。
做完這些，他才出門去父親那里用晚膳。
此時門外早已沒有了偷聽的師徒二人。
榮箏和陶眠現(xiàn)在就在不遠處的一個少人的小花園，兩人隨便吃了些東西，當(dāng)作晚飯。
陶眠問起榮箏從什么時候開始看杜懿上課，榮箏大大方方地回他。
“有幾個月了�！�
“小……箏，你該不會是對杜懿有意思吧？”
“……”
榮箏沒有回答，兩人之間的氣氛尷尬下來，只有草叢間的小蟲吱吱叫個不停。
隨后，榮箏放下手中的食物，捂住自己的半張臉，吭哧吭哧笑起來，憋得臉通紅。
“……你想笑可以大笑，大不了我加個隔音的結(jié)界。”
“咳咳咳咳咳——”
榮箏笑到咳嗽。
她說她完全沒想到，陶眠剛剛那么嚴(yán)肅的表情，盯著她，還時不時看看屋子里的杜懿，竟然是默默在心里給他們牽線搭橋了。
陶眠還納悶?zāi)亍?br />
“那你‘含情脈脈’地看著對方干什么呢？難不成你是對那先生……？”
“小陶，你還是住嘴吧，越說越離譜了�！�
榮箏說她其實不是在看杜懿，而是在看未來的少閣主。
“我是影衛(wèi)嘛，將來肯定是要接我?guī)煾档陌鄡骸Ｎ耶?dāng)然關(guān)心未來的主子是個什么樣子啦。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做事說話都是怎樣的風(fēng)格，這些我必須熟悉掌握的�！�
小徒弟吃飽喝足，就有些犯困。她趴在桌子上，懶洋洋的。
她面對陶眠，總有些自己都說不清楚的親近和放松。
明明她也是十分警惕的人。不管外表看上去再怎么大大咧咧，到底是按照影衛(wèi)的標(biāo)準(zhǔn)從小到大養(yǎng)起來，和同齡的小孩不可相提并論。
“師傅說，影衛(wèi)需要忠誠，但影衛(wèi)之首又不能僅僅只有忠誠。影衛(wèi)之首嘛，還是有點心氣兒的。如果閣主不能讓我們信服，那只能說是遵從他的每個指令，讓我們死心塌地賣命是不可能的。”
榮箏很看重承諾和忠誠。
她想，不止是杜懿要考驗他，她也要考驗考驗杜懿。
“不過這都是我自己的小心思啦，如果讓別人知道了，恐怕要笑我天真狂妄。還有，我經(jīng)�？粗跑�，也是因為……我很羨慕他�！�
榮箏把自己的臉在胳膊之間滾了半圈。
“他能讀書、還能跟我們一起習(xí)武，師傅什么事都讓我們讓著他。當(dāng)然，他是主子，于我也有恩。我時常告誡自己不能太貪心，有一口飯吃就不錯了。
但每次受罰，卻總是想。唉，老天爺怎么這么不公呢，為什么被選擇的不是我呢�！�
榮箏說起這些時，語氣沒有嫉恨，甚至還有點調(diào)侃自己的意味。
“再有就是，我暗暗祈禱杜懿能是個好人吧……不說有多善良，最起碼，不要辜負(fù)了我們這些自小吃了很多苦頭，日夜修煉苦學(xué)的兄弟姐妹，大家都太苦了……”
榮箏小小的腦袋瓜裝滿了很多很多事。有擔(dān)憂，有惦念，也有多未來許多許多的想象和期許。
這時的她天真無暇，生命中最壞最壞的事，無非是把二公子揍了一頓，被師傅罰站還不許吃晚飯。
陶眠的心有一絲顫動。他看著徒弟青澀的臉龐，心里卻有些堵。
榮箏看似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卻敏銳地察覺到陶眠的心情。
“小陶，為什么你有時候看起來不太開心呢？”
“因為……小陶是大人了，而且已經(jīng)活得很長很長，走過了太久的歲月�！�
“大人就不開心嗎？哎呀，我還以為我現(xiàn)在這么多的煩惱，等我成人了之后，就會迎刃而解了呢！”
榮箏抬起頭，托著自己的臉蛋，搖頭晃腦。
“那我豈不是白浪費感情！我總是在想，現(xiàn)在吃點苦沒什么，反正，等我長成厲害的大人，我就不會再受委屈了�！�
陶眠望了望天邊的落日，火紅如練，光芒落在他眼中。
“大人也不總是厲害的，大人也有大人的煩惱。但是小箏，不論如何，你今后會成長為一個勇敢又真誠的人�！�
“真的嗎？”榮箏變得很快樂，哪怕她被罰了幾個時辰，還差點沒有晚飯吃，“小陶你別騙我�。∥液芟嘈拍愕脑挼�！”
“嗯，”陶眠笑得和煦，“信我吧，小陶不會騙你�！�
照骨鏡給仙人帶來很大的驚喜，他想，如果能夠停留在如今，看著天真爛漫的徒弟犯些小錯，幫她解決，每日聽她嘰嘰喳喳地說話，發(fā)些牢騷，這樣的夢倒也不錯。
榮箏和杜懿相處得也非常融洽。杜懿對她總是多了一分耐心，只有榮箏傻乎乎的，什么都察覺不到。
可惜時光永遠待人殘忍，這樣太平安寧的日子恍然而過，一去不復(fù)返。
一晃兒，就到了榮箏的師傅馬上要離開她的日子。
眼前熟悉的云霧再起，這次陶眠已經(jīng)輕車熟路，他把攔在面前的云霧拂開，看到榮箏就在他的身前。
她背對著他，比之前長得更要高挑了，已經(jīng)褪去少年的稚氣。
她手中舉著劍，渾身都在憤怒地顫抖，似乎在和某人對峙。
那人正是杜懿。
第99章 有風(fēng)的聲音
陶眠夢到這里，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向后拖拽，入墜深潭。
五感消失一陣后，他睜開眼睛，自夢中蘇醒。
“小陶？你終于醒了！”
有氣息自門口來，只聽見說話，卻沒有腳步聲，絕對是他那個有影衛(wèi)職業(yè)病、嗓門卻嘹亮的五弟子。
榮箏把洗漱的盆兒往旁邊一擱，幾乎是撲到陶眠的身前。
陶眠垂著眼睛，剛從夢境脫離的他，尚且覺著新奇。
夢里的少女和眼前的徒弟面容重合，有相似，也有差別。
他瞥見盛了水的盆子，有些欣慰。
“徒弟懂事了，還知道給師父打水洗漱。”
“小陶，你想多了，”榮箏細瘦的手臂交疊，下頜抵住，嘴巴開合講話時，臉頰也跟著顛動，“那是我還沒來得及倒的水。”
“……”
白白浪費感情。
陶眠單手扶著額頭，從夢中抽身太急，他有些微眩暈。
榮箏就趴在床沿，眼珠都不錯開，追隨著他展袖起身的動作。
“我又夢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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