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雪頭上有一只,是最少的。她嘆氣。
“為什么我也要一并挨罰!
陶眠手中的桃木枝隔空點了點身后蘇天和客房、以及楚隨煙寢房的殘垣斷壁。
楚流雪閉上嘴。
好吧,是過火了些。
蘇天和與楚隨煙各自頂了五只碗,碗是銅的,比楚流雪頭頂那只重多了。
“師父偏心!
楚隨煙可憐又委屈。
蘇天和梗著脖子不服氣。
“又不是我先鬧事,憑什么跟他頂一樣多的碗?”
“你們兩個半斤八兩,還嘴硬。明天天一亮,把房子修好,都聽見沒!”
陶眠故作兇狠,威脅幾個小孩。
“聽見了……”
“聲音大點,沒吃飯嗎?”
“沒吃!”
蘇天和帶頭喊,喊完才意識到自己混沌不清地說了什么胡話。
他懊惱地垂下頭,頭頂又多了一只碗。
就嘴欠。
陶眠給三個小的訓(xùn)話完畢,打著哈欠回到自己的敞篷房。
三人被罰了也不老實,頂著碗還在嘀嘀咕咕。
第一個講話的是蘇天和。
“少谷主,你爹姓竇,你為何姓楚。侩y道你不是你爹親生的?”
“閉上你的破嘴,”楚隨煙替姐姐出頭,“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就忍著。”
楚隨煙倒是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小時候被一秀才收養(yǎng),秀才姓楚,我便隨了他的姓!
“哦,”蘇天和點點頭,又看向楚隨煙,“那你……”
“我自然是跟我姐姐姓!
蘇天和的基本功不錯,扎馬步頂著碗還能左右來回瞧。
“你們倆長得不像呀,親姐弟?”
“不是,”楚流雪心平氣和地回他,“弟弟是我撿來的!
蘇天和點點頭,似乎沒憋什么好話,眼睛骨碌一轉(zhuǎn),看向楚隨煙。
但他不知又看出了什么門道,忽然緊緊盯著少年的眉眼。
“你……你看著有點眼熟啊。”
第36章 山洞異狀
眼熟?
楚隨煙的神情一變,楚流雪也平靜地望過去。
但蘇天和的腦子不夠用,他眉間皺起來的紋路能把蟲子夾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怪了怪了,就在嘴邊,怎么也說不出長得像誰……”
楚流雪的視線平移著收回來,去數(shù)頭頂?shù)暮L娜~子,楚隨煙則嘲笑他。
“別白費力氣了,還以為你能說出多么驚天動地的真相呢!
“唉喲,我真的眼熟,但我見過的臉太多了……”
蘇天和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兩姐弟各自發(fā)各自的呆,都不再理睬他。
等天亮了,還要修葺房屋呢。
蘇天和在桃花山過了一段安生日子,原本他不喜歡長久地在某處流連,他會膩。
但這地方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慢節(jié)奏。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
怪不得楚流雪不愿離開。
蘇天和在桃花山不是白住的,他爹要他看看,到底誰給少谷主灌了迷魂藥,讓她回不去天盡谷。
現(xiàn)在他明白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楚流雪,換作他也不想走。
他每日要做的事很少,或者說,這山里住著的人都不喜歡給自己找多余的事做。
楚隨煙練拳耍劍,楚流雪烹茶煮湯,陶眠是最松散的人,他跟隨自己的興致走,想到什么做什么。
某日蘇天和甚至看見仙人把自己倒掛在樹上。
蘇天和問他在做什么,他說他在用一種全新的方式溝通天地萬靈,與萬物齊一。
蘇天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有些慌張地勾在樹枝上的兩腳。
“……你該不會是下不來了吧?”
“那你還不趕快搭把手!
蘇天和腳步輕踏地面,飛身,推著他的后背,把人翻過來。陶眠坐在樹上,仍是不下來。
“你還要來?再來我可不幫你了!
“小氣……安心,我不過是在這里看看風(fēng)景!
這是一棵千年榕樹,樹大根深,枝葉繁茂。陶眠站在它的中部偏下,蘇天和就要仰著頭望他了。
“我聽少谷主說,你在這桃花山住了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由著你看,這山的景色還沒膩煩?”
“如何會膩?”
陶眠反問著青年,他一手扶住樹干,臉上是純粹的疑惑。
好像蘇天和問了什么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蘇天和被問倒,不知道用什么來回他才好,只得胡亂扯了個借口。
“這山里的樹啊花的千百年都不變,一年四季總歸是那些景色。換做我,別說一千年,十年就膩了!
陶眠就笑。
“那是因為你不屬于這里!
他遞出去一只手。
“上來看看?”
蘇天和沒有拒絕仙人的邀請,一躍而上,和他落在了同一根樹枝。
除了枝葉晃動幾下,榕樹的樹干紋絲未動。
陶眠讓他摸摸那些溝壑縱橫的樹皮,蘇天和依言照做。
“什么感覺?”
“硌手!
“你覺得你摸到了什么?”
“這不是廢話么,樹皮!
說到這里,蘇天和有點別扭。
“難道你還能摸出別的東西?蟲子?”
陶眠說我摸到的也是樹皮。
“……我是不是聽了幾句廢話?”
陶眠卻笑了,同樣把掌心貼在那棕色的褶皺之上。
“年輕人,浮躁。聽我說完呢。我摸到的也是樹皮,但不止是當(dāng)下的這一小塊樹皮。”
人說萬物有靈,萬物和人一樣,也在一呼一吸之間,生長、更迭、衰老和消亡。
蘇天和在觸碰樹的外皮,他只看到了生命在一次次蛻變后積留在外的殼。
而仙人所感應(yīng)的,卻是它內(nèi)里曾經(jīng)燃燒過的一團烈火。
他把手伸進灰燼,是在追溯它的過去,那些熱烈、盛大、蓬勃的時光。
蘇天和似懂非懂,仙人領(lǐng)悟千年才參透的道理,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看破的。
但他想,或許就像仙人自己說的,不屬于這里的人,永遠(yuǎn)都無法頓悟。
仙人就是山中人,人中山。
他屬于這里。
“我知道你有你的目的。”
陶眠忽然說了這句,沒有任何前因,只是狀似無意地提起。
蘇天和背后的雞皮疙瘩乍起。
“我當(dāng)然有。但與其說是我的,不如說是我爹……”
仙人但笑不語,沒有點破他的話,而是又讓他看樹下蜿蜒穿行的小溪。
“你看那流水,雖然中途有怪石阻攔,有落花和浮葉擾亂,但它始終向前潺潺流動著,不是誰的外力施加其上,就能強勢改變的。哪怕用石頭把它整個堵住,也會有縫隙,容它滲透。一點一滴、一朝一夕,它遲早還是要越過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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