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餃子出鍋了,放在精美的青花瓷器中,泛著滾滾熱氣。
稚嫩的小臉上帶著淚痕的六斤,被梅良心抱著放在老爺子身邊。
趙寧兒不上桌,指揮著宮人不住給他們爺仨夾菜。
“因?yàn)樯栋ちR呀?”老爺子把六斤放在腿上,柔聲問道。
六斤抽搭兩聲,“大字沒寫好!”
“那以后還好不好好寫?”老爺子的大手,輕揉的擦著六斤臉上的淚痕。
“老祖........嗯....”
六斤嘴一咧,就要嚎。
所謂之子莫若父,一看他這模樣,朱允熥就知道他裝呢。
當(dāng)下板著臉,“好好說話!”
“你小點(diǎn)聲兒!”老爺子嗖的用筷子抽了朱允熥胳膊一下,瞪眼道,“跟誰擺譜呢?想擺譜跟你那些臣子們擺去,少在咱飯桌上大呼小叫的!”
隨后,轉(zhuǎn)頭對向六斤,“大乖孫呀,讀書是天下最最最重要的事兒。不讀書不知禮呀,人不知禮不成器呀。以后呀,好好寫字,好好讀書就不挨罵了!
“嗯!”六斤乖巧的點(diǎn)頭,嘴里又嘟囔道,“老祖,不是孫兒不好好寫,實(shí)在是太累了。”說著,掰著手指頭繼續(xù)道,“您看,早上天不亮就起,背經(jīng)文講義,錯(cuò)了一個(gè)字,張先生高先生他們就唬著臉,嘮叨沒完!
“好不容易到晌午,又要聽他們講史,聽一下午又要寫大字!
說著,眼淚在睫毛上打轉(zhuǎn),“孫兒想看看您的功夫,都沒有!”
“乖,乖!”老爺子心疼的不行,一把摟住,嘴里嘆息道,“你真有想咱的心呀,就好好學(xué)啊!”說著,又嘆息道,“咱告訴你啊,其實(shí)讀書是天下最最最省心省力的事,百姓家的孩子,還沒你大呢,就跟著爹娘在地里干活了,夏天熱冬天冷.......”
“孫兒也跟您在地里干過活呀!”六斤眨著大眼睛,“孫兒也沒覺得累,覺得挺好玩呀!”說著,撒嬌的晃著老爺子的手臂,“老祖老祖,咱們什么時(shí)候再去抓田鼠.........”
“這季節(jié)沒田鼠,等再過些天河里的冰凍住了。老祖帶你去刨個(gè)冰窟窿,釣魚玩........”
完!這爺倆要說跑偏了。
朱允熥趕緊瞪了六斤一眼,笑道,“皇爺爺,用膳吧!”
“吃飯吃飯!”老爺子頓頓筷子,“大孫給咱剝蒜!”
“是!”朱允熥笑道。
豈料,老爺子斜眼,“沒說你!”說著,又看向六斤,“給老祖剝蒜!”
六斤抓起一瓣蒜,咔嚓咬了一口,然后肉嘟嘟的手指開始熟練的剝皮。
“我.......剝蒜的權(quán)力都被剝奪了?”朱允熥心中哭笑不得。
老爺子似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斜他一眼,“愣啥呢?你不會給咱倒酒啊?”
朱允熥忙給老爺子滿上。
“孫子倒酒,重孫子剝蒜,他娘的哪個(gè)皇上能這么享福?”老爺子笑罵一,筷子頭兒蘸著酒水三點(diǎn)三灑。
隨后,一個(gè)熱騰騰的羊肉餃子送進(jìn)嘴里,燙得呲牙咧嘴卻一個(gè)勁兒的喊美。
老爺子就愛吃這種剛出鍋,特別他燙的餃子。
朱允熥小心的說道,“皇爺爺,御醫(yī)說了,總是吃燙的不好,容易傷著嗓子和胃!”
“那些庸醫(yī)知道個(gè)屁!”老爺子罵道,“就燙的才有滋味!”
“老祖,為何呀?”六斤笑著問道。
“你不懂!”老爺子寵溺的笑笑,“餃子要吃燙的,女子要找胖的!”
六斤真是不懂,大眼睛一個(gè)勁兒的轉(zhuǎn)。
“鮮!”老爺子大口吃著餃子,“這餃子包的好,看看,里面都是湯兒!”
朱允熥笑著給老爺子點(diǎn)些醋,開口道,“孫兒以前聽人說過餃子的正確吃法,說吃餃子最好先白嘴兒吃五個(gè),然后再蘸醋吃五個(gè),這樣一來味道循序漸進(jìn),還說要吃五個(gè)煮五個(gè)......”
“扯他娘的蛋!”老爺子罵道,“臭講究什么?老百姓吃東西,就要守著鍋吃熱乎的。還他娘的吃五個(gè)煮五個(gè),他們家柴火多?誰說的?剛吃幾天飽飯,還他娘的講究上了!”
說完,兩瓣大蒜扔嘴里,咔哧咔哧的嚼起來。
“不行,這蒜不辣!”老爺子吧唧嘴,“味兒不沖!”
接著又夾起一個(gè)餃子,可下一秒動(dòng)作卻定住。
“皇爺爺,您怎么了?”瞬間,朱允熥在老爺子眼底深處,看到了些抑制不住的哀傷。
“這醋,還是上回你三叔讓人送來的。說是山西那邊有名的醋坊釀的,說佐面食吃滋味最好,特意讓人給咱送來嘗嘗!”老爺子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以后........”
他沒說完,而是又夾了一個(gè)餃子來回蘸滿了醋,慢慢的放在嘴里。
朱允熥知道他沒說話完的話想要說什么,應(yīng)該是以后再也沒人想著給他送老醋了。
“你嘗嘗這心里美!剛?cè)攵奶}卜就是脆!”朱允熥笑道,“您看著上面拌的蔗糖了沒有?琉球國的貢品。”
他趕緊岔開話題,“前幾日琉球給理藩院上書,說要再派遣一些學(xué)子過來學(xué)咱們的圣人之道!
好半天,老爺子才笑著抬頭,“這好事!”說著,又道,“隔海跨山的人家來咱們這不容易,琉球也是窮地方,到了咱們這衣食住行要安頓好,不能讓人家受委屈!”
大明諸藩國之中,琉球最是恭順。
“您放心,孫兒已交代了禮部和理藩院。”朱允熥笑道,“您是不知道,琉球王幾次三番給孫兒上折子。意思是干脆把琉球納入大明,他帶著兒孫家眷到咱們大明來當(dāng)個(gè)閑散王爺享清福!”
“不行不行!”老爺子馬上搖頭,“平日里接濟(jì)他幾回倒是沒事,可不能讓他過來!”說著,笑道,“那窮地方,要過來還要倒貼糧食,虧本買賣!”
見老爺子從剛才的哀傷中解脫出來,朱允熥懸著的心放下。
繼續(xù)撿著好聽的說,“前幾日鳳陽中都奏報(bào),開春種洪薯的地已經(jīng)整備好了。按照您的意思,皇陵周圍的祭田都留做種植洪薯!”
“皇爺爺,等來年洪薯豐收了,老家的人多一份口糧,準(zhǔn)會念著您的好!”
聞言,老爺子的臉上多了些笑模樣,“念啥好,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
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孫,咱可有年頭沒回老家看看了!”說著,似乎陷入沉思,“你太爺太奶的墳,咱好久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