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聲在耳邊響起,賀蘭渾伸臂攬住她纖細腰肢,低著聲音:“道長為何要帶著我?”
他是知道她的,若說她是因為喜愛他所以要與他一道,他還不至于那樣自戀,她做事從不講兒女私情,他甚至懷疑她心中是否有兒女私情這個東西,她帶著他,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紀長清帶著他,是因為方才靈力虧虛時與他肌膚相觸,竟然大有緩解,再聯(lián)想起上次強催媚狐珠岔了氣息時,與他一吻也立刻復(fù)元,雖然她還沒弄清其中玄機,但與鬼使交手必定兇險,帶著他也能以防萬一。
氣息陡然陰寒,鬼使就在面前,紀長清催動星辰失一掠攔。骸罢埩舨剑
賀蘭渾跟著她跳下,眼前是黑漆漆的夜色,他看不見對方的身形,只能聽見兩個平平板板的聲音交替響起:
“是你。”
“紀長清!
“鬼使拘魂!
“擋我者死!”
咦,這意思,倒像是教坊司在演滑稽戲。賀蘭渾湊在紀長清耳邊:“道長,我看不見他們!
紀長清抬手,指腹緩緩擦過他的雙眼,賀蘭渾不由自住合上眼,只覺得一絲沁涼自眼皮透進腦顱,睜開眼時,看見眼前兩個面目模糊的瘦高男人,環(huán)眼紅嘴,活像送葬時燒的紙人。
紀長清看著鬼使:“阿錯命不該絕,請兩位放給她魂魄回去!
“該不該絕?”
“不是你說了算”。
“閻王叫人三更死。”
“豈能留人到五更!”
噗嗤,賀蘭渾笑出了聲,鬼使臉色一沉:
“大膽!”
“笑什么?”
“沒事,沒事,”賀蘭渾笑著擺擺手,“你們繼續(xù)!
紀長清瞥他一眼,賀蘭渾立刻停住笑,見她神色清冷:“阿錯無辜,我要救她!
兩個鬼使對望一眼:
“紀長清!”
“你再厲害也是凡人!”
“凡人休想與鬼神抗衡!”
“再敢阻攔立刻受死!”
青碧色光芒驟然照亮有空,紀長清長劍出鞘:“那就來吧!
轟!劍光凌厲,鬼使不敢正面抗衡,立刻閃身從空隙中穿過,紀長清卻在此時回身一揮,割斷一名鬼使衣帶上系著的葫蘆,另一個鬼使急急叫道:“魂葫蘆!”
劍光一轉(zhuǎn),紀長清挑起葫蘆,方才她就猜測魂魄裝在這葫蘆里,果然。
將葫蘆向賀蘭渾懷里一拋:“走!”
賀蘭渾立刻將葫蘆塞進懷里,抬頭一看,紀長清仗劍攔住兩個鬼使,青碧光芒與兩條黑影纏斗在一起,斗得正緊。
她的意思是讓他帶著魂魄先回去,可她方才為救武三娘靈力虧虛,眼下又以一敵二,他如何能丟下她自己走了?賀蘭渾拽下腰間玉佩的結(jié)將魂葫蘆牢牢綁在脖子上,跟著摸出懷里張公遠給的那包符咒,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貼上,錚一聲拔出了劍。
卻在這時,一個鬼使突然抽出腰間別著的白幡向空中一招,剎那間風(fēng)云突變,無數(shù)厲鬼從四面八方撲向紀長清:
“招魂幡下!
“亡魂萬千!
“你靈力虧虛!
“再斗下去。”
“必是一死!
“還我魂葫蘆!”
劍光被鬼氣陡然壓制,賀蘭渾暗叫一聲不好,連忙高叫一聲:“喂,你們倆,葫蘆在我這里,你們纏著道長做什么?”
一個鬼使立刻撲過來:“還我魂葫蘆!”
轟!星辰失青光暴漲,紀長清臉色蒼白:“御天虛!”
劍光所過之處,無數(shù)厲鬼慘叫著化為灰燼,另一個鬼使登時大怒:“找死!”
他忽地丟出手中一根白色長棒:“哭喪!”
凌厲白光悍然撞上星辰失的清光,紀長清擰眉握劍,不退反進:“履無極!”
清光亮到極致,照得四周纖毫畢現(xiàn),賀蘭渾看見紀長清唇邊溢出一絲細細血痕,與她對戰(zhàn)的鬼使橫飛著摔出去,哭喪棒啪一聲掉在地上,另一個鬼使猝然拋出招魂幡,悄無聲息地逼近。
不好!賀蘭渾一躍而起,高叫一聲:“小心!”
紀長清急急回頭,星辰失意隨心動,嗖一聲轉(zhuǎn)到身后,招魂幡也在此時無聲貼近,賀蘭渾狂奔著,一把抱住紀長清:“道長!”
轟!招魂幡撞上他的脊背,心頭似有巨石猛然砸下,賀蘭渾噗一聲吐出一大口血,與此同時,聽見紀長清的聲音:“御天虛!”
劍光撞上幡氣,轟一聲各自退開,紀長清覺得肩頭一熱,低頭看時,賀蘭渾的血噴在她灰衣上,洇開一大團。
心頭驀地掠過一絲慌亂,紀長清握緊他的手:“賀蘭渾!”
半晌,見他眼皮一動:“道長。”
“紀長清,”鬼使握緊招魂幡,“你逆天而行!”
另一個鬼使握著哭喪棒:“唯有一死!”
紀長清面沉如水,一伸手招來星辰失,正要再斗時,賀蘭渾拉住了她:“我來。”
他靠在她懷里,一張嘴又吐出一大口血:“喂,你們打架,結(jié)果把我這個無辜的凡人打死了,閻王不管嗎?”
鬼使對望一眼,沒再上前。
賀蘭渾低低一笑:“我不知道你們陰司怎么算,反正在我們陽間,公差辦案傷及無辜,也是要抵命的,我可是皇后的外甥,只要我一死,圣人和皇后立刻會告到陰司,到時候你們兩個,嘿嘿!
兩個鬼使都是一驚,若是尋常凡人倒也無妨,但帝后二圣乃是真龍,他們只要焚化黃表就能直達天庭,萬一追究起他們誤殺凡人的罪過,他們都逃不脫冥府的懲處。
賀蘭渾頭枕在紀長清頸窩里,盯著他們不斷變化的臉色:“要么,咱們做個交易!
“你們交出阿錯的魂魄,我死了,就不說是你們干的,如何?”
第49章
陰寒鬼氣籠罩四周, 兩個鬼使猶豫著難以決斷,紀長清低頭看著賀蘭渾,他口中仍不斷涌出鮮血, 讓她心煩意亂。
抬手點上他眉心,將體內(nèi)不多的真氣飛快度進他體內(nèi),見他抬眼向她一笑:“道長!
他向她懷里又靠近些, 鼻尖蹭著她的耳廓,呼出來的氣又暖又重:“道長!
血跡蹭在耳朵上,紀長清心里一沉,指尖卻在這時探到他的心脈, 雖弱卻穩(wěn), 并非垂死之人,紀長清心頭驟然一寬, 又有些疑惑,他只是毫無修為的凡人, 如何能承受招魂幡這一擊?
指尖順著經(jīng)絡(luò),慢慢將靈力滲入,忽地見他翻開的衣襟處貼著幾張朱砂寫就的符咒, 紀長清恍然, 這是御敵護身的符咒, 他前前后后貼了這么多, 也就難怪能從招魂幡底下逃得性命。
靈力度入體內(nèi), 心頭一陣輕快,賀蘭渾連忙止住她:“不用了, 我沒事, 你快調(diào)息, 那倆貨我來應(yīng)付!
抬頭看向鬼使:“如何, 想好了嗎?”
“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不是我要殺……”
“放屁!”賀蘭渾打斷他們,“等皇后告到閻王跟前,你們覺得這么說就能混過去?”
鬼使對望一眼,紅嘴巴張了張,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咱們各退一步,你們放過阿錯,我放過你們!辟R蘭渾抖著手摸出一袋金葉子拋過去,“我還可以給你們一大筆好處!
鬼使沒有接:
“我是陰鬼!
“要陽間的錢沒用!
那就是說,陰間的錢有用嘍?賀蘭渾心思急轉(zhuǎn):“這個簡單,回頭我燒幾庫金銀給你們,如何?”
鬼使眼睛一亮:
“丑時三刻!
“面朝北方!
“焚化之時。”
“叫李集張寅!
陰寒鬼氣一點點消散,鬼使的身形重又融進夜色消失無蹤,賀蘭渾偎依在紀長清懷里,低咳著大笑起來:“真真豈有此理!”
笑時牽動氣息,吐出更多的血,紀長清皺眉:“別笑了!
他雖然性命無礙,然而傷得這么重,總要恢復(fù)一陣子才行,若是失血太多,于傷勢并無益處。
“好,”賀蘭渾強忍住笑意,“我只知道陽間的公差要收黑錢,沒想到陰司的鬼使也要收錢,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他越想越好笑,又聽她的話不能笑,忍得臉都有些扭曲:“早知道這樣我就直接砸錢過去,何必讓你打的辛苦?”
紀長清淡淡說道:“沒那么容易!
若不是打到這般地步也沒占到上風(fēng),若不是賀蘭渾受了重傷又抬出帝后二人的名頭,鬼使并不會讓步,所謂收錢,不過是捎帶手。
眼下鬼使雖然離開,難保不會再生反復(fù),須得盡快恢復(fù)才行。
紀長清盤膝坐下,讓賀蘭渾靠在自己肩上,跟著調(diào)整真氣迅速運行大小周天:“我能應(yīng)付,下次不必管我!
“那怎么成?”聽見他帶著咳喘的回應(yīng),“我雖然不如你,但你有事,我便是豁出性命也得上,不然還算男人嗎?”
紀長清心頭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低頭看他,他也正仰著臉看她:“下次不要硬拼,讓我先上,等我歪理講不通時,你再上!
下次,還有下次嗎?她總不能讓一個凡人替她拼命。紀長清轉(zhuǎn)過臉:“不會有下次!
“那怎么成?”賀蘭渾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咱倆聯(lián)手,簡直天下無敵!所謂能進能退,能屈能伸,你是那個進,我就是那個退,進退之間,來去自如,道長!
紀長清聽他這一聲道長叫得極輕,就似耳語一般,低眼看他時,他眼中帶著淡淡的,讓她看不清楚的情緒:“若是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