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出來玩一次,炎禾領(lǐng)著弟弟妹妹們把兩個廟會都逛了。
姜瑀是行走的廟會美食博主,一路上吃個不停,同樣的食物, 他看一眼就知道哪個更美味,聞一下便能說出烹制時用到的調(diào)料。
林小鳶是吃不下去了, 跟在他身后觀摩了小半條街,嘆為觀止!
這種情況, 不拜饕饕為師很難收場。
姜瑀搖頭擺手的,光是想起下午饕餮大人的冰冷眼神都要窒息了……拜師還是算了罷,他無福消受。
落麟在山海界年輕一代中頗有聲名, 脫胎于鐘山之神胸前最堅硬的龍鱗, 在人界走動時是畫煙熏妝的搖滾女孩, 連手指甲都涂黑色的, 酷斃了!
廟會上不少小妖怪認出她,膽子小一些的保持距離跟在后面,要是不小心跟她有視線接觸還會興奮得捂嘴尖叫。膽子大的主動跑來求合照, 問她和共工結(jié)下梁子這事真假與否?
也是這時, 林小鳶才得知落麟在搖滾節(jié)上得罪的是共工。
這位大佬是山海界眾多水神中的其中一位, 等級上無法與應(yīng)龍相提并論, 但他有一個響亮的身份——祝融之子。
按輩分算,夸父是他的曾孫,現(xiàn)今生活在山海界的夸父族都是他的后裔。
共工常居人界,是個熱愛音樂的暴脾氣文青,一手創(chuàng)立西梅搖滾音樂節(jié),在業(yè)內(nèi)小有名氣。
落麟在他的地盤上帶頭打架鬧事,搞得他十分沒有面子,遂,對其下了江湖追殺令,揚言要砍她一只手。
消息傳遍山海界,落麟還沒反應(yīng),護短的鐘山之神先把共工揪出來打了一頓!
砍我女兒的手,你有沒有問過我?
再后來的吃飯言和,都是由共工的老子祝融出面,又請來白帝少昊當和事佬,燭龍才勉強作罷。
不過私下,燭龍可沒少嘲笑落麟。
終于栽了吧?阿爹彈指一揮間幫你擺平了,有沒有很感動?下次出事第一時間找誰,你弄清楚了沒?
以上。
聽完全程的林小鳶低頭打量自己,不知道以這副模樣站到老林跟前,他會是怎樣的反應(yīng)?
這樣的麻煩,老林是驚喜多一點,還是驚嚇多一點?
不到真正見面的那一刻,林小鳶真猜不出爸爸的反應(yīng)。
湖城上,仙宮中。
群芳殿內(nèi)大佬云集,美酒飄香。
整個殿中,英招嗓門最大!一屁股擠開窮奇,穩(wěn)穩(wěn)坐到朱厭旁邊,逮著他追問小說后續(xù),求劇透!私生飯都比他矜持。
饕餮回來后,先到住所洗漱了一番,又換了身干凈嶄新的衣裳,這才慢悠悠的踱來。
進殿,白澤帶頭鬧:“來遲了,罰酒三杯!”
饕餮笑了:“三杯?看不起誰呢?”
轉(zhuǎn)頭吩咐女官,把仙宮里的酒都抬到這兒來,要是不夠,趕緊差人下山去‘舟船來’買,他今天到‘舟船來’的地下酒窖看過,數(shù)量可觀,應(yīng)該能讓在座的老酒鬼們盡興。
至于他,只能收著點兒了。
放開的話,吞了整個北極柜,還不夠他塞牙縫。
乘黃見無底洞竟然不似往常那般垮著個臉,還眉開眼笑的,好奇問:“今天在山下城里逛了一天,遇上什么好事了?”
饕餮不答他,徑自在諦聽身旁坐下,話中有話:“你認為呢?”
若今日在山下的‘撞見’于他來說是意外收獲,那對于一早就知情的諦聽大人而言,可算是一份長久都能收獲的樂趣?
諦聽秒懂,豁地大笑,舉起杯子往口中送酒,喝之前,存心揶揄他:“如是樂趣,哪怕羲皇再親手烤一塊肉喂你吃,你也想象不出來!
饕餮喜怒莫測的望了他一會兒,點頭淡道:“有你的!
“哎呀,現(xiàn)在知道也不算太遲!”諦聽換了副息事寧人的求和嘴臉,一手攬著他的肩,一手為他倒酒,湊到耳朵邊小聲,“當初去到公園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她來歷。除了燭龍,我們當中任何一個打算收養(yǎng)她,我都會極力阻止。你知道的,養(yǎng)孩子這件事也只有燭龍合適!”
饕餮默不作聲。
諦聽知他有計較,又道:“我可沒攛掇小丫頭來影響你什么,是你看她格外順眼,云山樾也是你自己張羅的,你捫心自問,這幾年一心鉆研廚藝,偶爾和大家聚聚,是不是很開心,日子過得很愜意?”
饕餮飲了他倒的酒,“你看小風箏也很是順眼!
諦聽露出個享受和回味兼具的表情,開口抒發(fā)起來:“其實一開始我也很糾結(jié),說出來吧,掃燭龍的興!一直捂著不說,我反倒成了幫兇?”
饕餮斜眼睨過去:“難道不是?”
諦聽不演了,收起一身浮夸氣:“不能這么說,我也有憐憫之心。”
林鳶并沒有做錯什么,她唯一錯的不過是投胎運氣太差,遇到糟糕的父母。
莫名其妙穿越到類似平行時空的另一個界,若能維持原本的姿態(tài)形容,諦聽相信,以她的能力,建立全新的生活只是問題而已。
“偏偏她那么小,每天吃多少,什么時候吃,都要看喂養(yǎng)她的人如何打算。這種時候,還有一個能隨時隨地聽到她心聲的我在旁邊,她對我是很忌憚的,本身也認為用嬰兒體博得燭龍的同情因而被收養(yǎng)是占便宜的欺騙行為,甚至數(shù)次央我?guī)退驙T龍?zhí)拱!?br />
饕餮聽得失笑:“這孩子也太誠實了……”
諦聽看著他頗為復(fù)雜的臉孔,問:“換做是你一早知道真相,你又能如何?”
才剛浮現(xiàn)的笑容定在臉上,饕餮無法作答了。
過得片刻,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眉眼里流露出的情緒只有一種——慶幸。
慶幸林鳶來到這個界,變成嬰兒的她在最初的最初,先遇到的是他們。
慶幸這段緣分發(fā)生,讓大家關(guān)系變得更加緊密。
而短短五年,他也找到了新的、有趣的方向。
所謂:活著的意義。
小風箏功不可沒。
至今日,真相大白,回憶逐一浮現(xiàn),饕餮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個孩子到底為自己帶來了什么。
那些茶余飯后的夜晚,八角亭里看似無所事事的閑嘴,是她為他驅(qū)散寂寞的獨特方式。
以前他一度覺得煩,而今回想起來,真的好溫暖……
諦聽一直在觀察饕餮的神色變化,上古來的情誼了,了解之深。
這家伙最忌被人當傻子耍,討厭被欺騙,眼里心里容不下丁點兒瑕疵。
越在意,越上心,他會計較得越發(fā)厲害。
見他舒展眉梢,面容恢復(fù)平靜,諦聽暗中為小風箏送一口氣,再趁熱打鐵問:“想通了?開心了?渾身都舒適了?”
饕餮都要應(yīng)聲了,略微刻薄的唇張開到一半又重新抿合,將原先的肯定式咽回肚中,移眸看向殿外——
“老家伙們,我來了。。
“你們不知道我這幾天是怎么過的,太造孽了真的!”
“還沒上菜嗎?我只有一個時辰!”
“快——上——菜!”
少年版燭龍像卷得毫無章法的小旋風,頂著一頭扎眼的白毛闖進殿中,嗚呼哀哉的停不下來。
大家讓他閉嘴,別嚷嚷,別破壞相聚的氣氛。
燭龍被嫌棄了也不惱,隨便找張空桌坐下,十分自信地說:“這種聚會沒有我在,你們有什么氣氛可言?”
惹得噓聲連連。
滾回偏殿趕作業(yè)去吧你!
燭龍倒在軟墊上蹬腿賣萌耍無賴,揚言要離家出走,說得好像他常住鐘山,是個沒有叛逆期的乖寶寶一樣。
饕餮受不了的搖頭,“小風箏還擔心不知如何面對,害怕燭龍不接受她的說法還是怎么的?她連我這關(guān)都過了,面對這種缺心眼的老父親很難嗎?”
諦聽差點把酒噴出來:“原來你知道自己這一關(guān)有多難過!
“我只是在這里與你說,可沒有刁難她半分!摈吟炎哉遄燥,將下午在舟船來的小聚快速復(fù)盤,確實是沒有刁難的,結(jié)論道,“她就是想得太多了。”
“擁有很多,難免會害怕失去,害怕自己做不好,讓在意的人失望。”諦聽看著坐在對面的白毛,心間忽然生出以前從未有過的情緒。
饕餮與他感同身受,羨慕起沒心沒肺超快樂的燭龍大人。
諦聽甚至開始自。骸白屑毾胂耄郧暗奈覍ψ约阂筇珖栏窳,對我的學生也是……”
他在外形上是很占優(yōu)勢的,剛到南城大學那會兒還被學生選為‘最帥教授’來著。
遺憾嚴厲嚴謹?shù)慕虒W態(tài)度漸漸拉低了學生們對他的期待,后來還出現(xiàn)了逃課的情況。
鐘山之神不停在眼前賣萌、鬧騰……周圍的人包括他在內(nèi)沒有誰覺得煩。
諦聽就反思,倘若平時課上活躍一些,課下溫和一些,他本身變得讓學生喜歡多一些,孩子們會不會因為喜歡他這個教授,對他教的這門課多花些功夫?
答案是肯定的。
饕餮和他不一樣,不需要討人喜歡,燭龍的快樂只會襯托出他的日常無趣,這種時候,怎么做才能讓自己快樂起來呢?
“西西和小九到城里玩去了是么?”他問的同時,輕描淡寫的翻手捏了決,冰藍色的蝴蝶從指間飛出,蹁躚著向腳下的小神女湖城飛去了。
“傍晚去的,說是跟我們喝酒沒意思。”諦聽盯著他手上的動作,心聲入耳,揚唇笑了,“你這一手,夠燭龍難受一陣子了。”
饕餮冷著臉輕哼:“誰讓他平日不管鐘山事務(wù),輪到這種放下公事和大家一起玩樂的時候,又被十幾個書記官抓起來趕工!”
因此錯過了女兒的變化之時,最后一個知道真相……也是活該!
饕餮說風涼話時,正好和燭龍對上視線。
當事龍敏銳得很,剛坐下去,視線交織的一剎,他雙手撐在桌上,直起腰桿兒隔空喊話:“直覺告訴我,你在說我的壞話!有沒有?!只用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人來瘋,說的就是鐘山之神了。
“沒有,我們以為你今天出不來,西西和小九覺得聚會少了你不熱鬧,下山玩兒去了,我傳訊叫她們回來!摈吟衙娌桓纳恼f完,拿起酒杯淡淡然的喝。
燭龍狐疑的盯著他,不吭氣。
還別說,他這個少年形態(tài),眼睛圓溜溜,眼珠子黑白分明,搭配略帶嬰兒肥的瓜子臉,十分有元氣。
饕餮與他保持對視,順勢想到?jīng)]心沒肺的小風箏。
尤其那些安寧無趣的夜晚,他獨自在八角亭下,或煮茶,或小酌,終歸孑然一身。
那般時候,連永遠不會背叛他的木偶侍從都不會呆在身邊。
可是那般時候,有個吃飽喝足的小家伙總會晃悠到他眼前,邁著小短腿在他周圍繞圈圈,跟他閑扯,為他驅(qū)散他以為并不存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