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不大。
一道白色靈光從指尖射出,鉆進(jìn)樹根,只見枯樹逢春,嫩綠的枝椏從枯萎的枝椏上長出,桃樹在轉(zhuǎn)眼間變得枝繁葉茂。
淺禾搖著小扇,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昏昏欲睡,忽地鼻間飛過一片花瓣讓她如夢初醒,她朝窗外不經(jīng)意地一瞥,突然瞠目結(jié)舌,“小,小姐,外面的桃樹開花了!”
本就淺眠的江沉閣揉了揉眼,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她推開屋門來到庭院,只見那株枯死的老樹竟抽出新芽,新芽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桃花。
她從未見過開得如此盛大的桃花,遠(yuǎn)遠(yuǎn)看去桃花簇?fù)碓谝黄鹜鹑籼爝叺牟氏技t云。
清風(fēng)一吹,便下了一場桃花雨,落在她的發(fā)上,手心與胸前衣襟。
她接住零落的花瓣,歡欣展顏,那一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落在淺禾眼中,她覺得再漂亮的花兒也比不過自家小姐的笑顏。
江沉閣在漫天飛舞的桃花中雙手合掌祈禱,許下一個爛漫的愿望。
【希望可以再見他一面,一面就好!
江沉閣的心聲同時(shí)在兩人的腦中響起,一個人是她自己,還有一個人是不遠(yuǎn)處默默瞧著的楚孤霜。
他似被雨滴驚飛的蝶,悄無聲息地從樹影斑駁下離開。
江沉閣許愿結(jié)束,睜開眼便在一片綠油油的蔥蘢樹枝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銀白。
她想也不想提裙追去,等她來到那棵槐樹背后,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
“我不會看錯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讓桃樹開花的!彼浦章渎涞脑郝,雀躍的心也漸漸落了下來,“可是你為什么不能再見我一面呢,一面就好……”
桃花芳菲,他站在屋檐上默默看著一切。
光陰如梭,秋高氣爽,九月授衣,今日宜嫁娶
一頂花轎從鎮(zhèn)遠(yuǎn)侯府正門抬出,鎮(zhèn)遠(yuǎn)侯和夫人在府門前相送,夫人淚水漣漣,才尋回不久的女兒便要嫁出門,心中萬般不舍。
轎夫抬著花轎游街,嫁妝隊(duì)伍盛大隆重,抬著滿滿二十箱嫁妝前往夫家。
游過城中主街,花轎被抬入夫家府中。
江沉閣握著牽紅的一端,頭上戴著沉甸甸的鳳釵發(fā)冠,紅蓋頭遮掩面容的同時(shí)也遮住了她的視線,只能憑借手里的牽紅和旁邊喜婆的指引,亦步亦趨。
紅燭燃燒,高朋滿座,在親友的祝賀下拜天地,拜高堂。
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是多么灰暗絕望,她不喜歡執(zhí)著牽紅另一端的自己未來的夫君,她對他沒有感情,就連相貌也只是聽媒婆和父母的描述得知。
“夫妻對拜——”
禮成后,他們就會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穴。
彎腰之際,江沉閣卻掀開紅蓋頭,鼓足所有勇氣道:“我不嫁!”
滿堂嘩然,皆被她的出格舉動所震驚。
江沉閣甚至沒來得及看那新郎官一眼,不顧逶迤嫁衣,奔赴至院中,對著天空尋覓吶喊:“我知道你在,我不想嫁給別人,你帶我離開好不好,求求你,帶我走……”
反應(yīng)過來的喜婆和丫鬟捉住她的雙臂,不顧她的意愿,拾起掉落的紅蓋頭準(zhǔn)備重新蓋上。
“求求你,帶我走,我不想嫁人……求求你……”淚水奪眶而出,在姣美的臉上縱橫闌干,她大喊著,直到嗓音嘶啞都不肯停下。
紅色蓋頭像是蓋住了她的余生,從那小小的一個角,她看見那抹銀色。
楚孤霜從天而降,威壓推開束縛她的婆子丫鬟,她只覺身體一輕落入他的懷抱,頭頂蓋頭飄落隨著那紅紅火火的喜堂一并遠(yuǎn)去。
城外寺廟,人煙稀少,他才將她放下來。
她的五官本就濃麗,一身紅艷嫁衣最合適不過,連雜草叢生的郊外寺廟都變得熠熠生輝。
“此處離城門不遠(yuǎn),你且自己回去罷。”楚孤霜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會難以自持。
“我不走,我要跟著你!苯灵w拽住他的袖口,死死不放,“你既然敢搶親,就應(yīng)該搶到底,把我娶回去。”
他錯了,她的強(qiáng)詞奪理還是那般熟悉。
“我都想好了,即使你不是哪家的公子,我也要和你一起仗劍走天涯,從今往后我都陪著你,不好么?”
“你是侯府千金!彼黄鹆嗽掝^,后面的話不言而喻。
“那又怎樣?在別人眼里我就是個飛上枝頭的山雞,他們說我笑我,我卻不能還嘴,我沒有朋友,只有淺禾,但因?yàn)槲沂撬闹髯,她對待我不會像對朋友那般推心置腹。我有時(shí)候在想還不如就在山里,和伙伴們追貓打狗,上樹下河,開開心心就好,這錦衣玉食體會過一番后,也沒有什么難以舍棄的。”
她搖了搖他的袖子,“求求你,帶我走吧……”
他還是冷硬如石頭,不肯松口。
江沉閣咬了咬唇,“難道你真的想一直呆在這紫陌紅塵,不肯醒來?”
他遽然抬眸,冷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你吻我一下好不好?”
在他沉靜無波瀾的眸中,她的滿心滾燙漸漸冷卻,“承認(rèn)喜歡我就這么難么?”
不敢再看,為了他已經(jīng)鼓足這一生所有的勇氣,換來的卻是一桶冷水澆入心肺,她轉(zhuǎn)身逃跑,鮮紅的嫁衣在空中滑過柔美的弧度。
手腕驟然被抓住,她整個人都被納入一個冰涼的懷抱,唇上印下一片柔軟。
一剎那,四周的景色破碎成片,湮滅殆盡。
唇瓣相貼,被他細(xì)細(xì)啃噬,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尾椎骨一直爬至頭頂。
良久良久,胸中空氣用盡,方才分開。
江沉閣雙眼清明,唇角勾起,哪還有半分羞憤哀傷之意。
作者有話說:
江沉閣:承認(rèn)喜歡我就這么難?
楚孤霜不想說,還是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騙我?”
他神色冷淡, 眼神銳利又無情,像是一柄尚未出鞘的寶劍。
被他的眼神一凍,江沉閣臉上的笑意些許凝滯, 卻還是輕佻地說:“我哪有騙你?我只是叫你認(rèn)清自己的心!
她并沒有說錯, 幻境是她織就的, 可一旦織成就不受她掌控,能否破陣全看楚孤霜能不能找到陣眼, 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陣眼不是一草一木,而是她自己——
只有他承認(rèn)喜歡她,幻境便不動自破。
而今幻境破了,也就意味著……江沉閣湊上前, 如一條柔軟的美人蛇依靠在他胸口。
“夠了!”他推開她, 是從未有過的冷厲。
江沉閣向后趔趄幾步,袖中的尋影司南掉了出來, 她撿起來輕哼一聲離開。
認(rèn)清自己的心……
楚孤霜按住胸口的悸動,他無法不承認(rèn),與那幻境一同破碎的, 還有他的道根。
他的道根出現(xiàn)了裂痕……
江沉閣與他擦肩而過, 他想也未想, 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
“松手!
“與我回去!
“回哪兒?”
“你還是無情宗的江瑤,自然是要回?zé)o情宗。”
江沉閣覺得他真是好笑, 眼下都這樣了,怎么還想著捉她回宗門,正欲反唇相譏,卻因手里的尋影司南而止住了口, 老實(shí)說, 尋影司南到底是他幫她尋到的。
“也好, 我還有些東西留在宗門,回去收拾好我就尋個由頭離開,你不能再攔我。”
來時(shí)為尋秘境耽擱不少時(shí)間,可去時(shí)直往無情宗,御劍飛行不過半日就回到了山腳。
甫一見到巍峨山門,便有數(shù)十名弟子將他們請去刑堂,說是請實(shí)則是押解。
刑堂陰冷潮濕,宗門內(nèi)的長老皆坐在兩側(cè),高座上是無情宗的宗主,他身穿藏藍(lán)道袍,嚴(yán)正又凜然,身后懸著一把烏金長鞭,上面沾染著斑駁血漬。
楚孤霜身為首席大弟子被人“請”到刑堂,而江沉閣就沒這般好運(yùn)了,她被人壓著肩膀強(qiáng)迫跪下。
楚孤霜朝那弟子掃過一眼,那弟子心底一驚,松了力道。
高座上的無情宗主威嚴(yán)出聲,“孤霜。”
楚孤霜下頜收緊,“師尊。”
“你心里可還有我這個師尊?”
“師尊何出此言?”楚孤霜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無情宗主一拍扶手,喝道:“你當(dāng)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華姜,你來說!”
華姜從一旁的小隔間走出來,手里捧著一塊留影石,她走到堂下朝無情宗主畢恭畢敬地行禮,隨后斂眉低目,一字一句道:“四天前的夜里,我經(jīng)過紫竹林,先是遇見懷鈞和蘇涼,在紫竹林中稍微逗留片刻后居然見到江瑤跟著楚師兄,他們……”她捏緊了手里的留影石,仿佛能緩解她的緊張,“我看見他們在私會!
此話一出,門內(nèi)長老或是別過臉,羞愧難當(dāng),或是擰眉深思,深深懷疑。
其中心緒最為復(fù)雜的莫過于無情宗主,楚孤霜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孩子,說是弟子勝似親子,而他也沒有辜負(fù)他的精心栽培,年紀(jì)輕輕便帶領(lǐng)全宗門走向榮耀。
可如今,他居然敢犯下此等大事,無情宗主痛心又氣憤,差點(diǎn)捏碎了手下扶手,“惘顧門規(guī),私底下與女弟子私相授受,楚孤霜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楚孤霜卻道:“那一日我和江瑤并非在私會。”
江沉閣也不由冷笑,“那都是華姜的一面之詞,再說了她在事后還將我打暈扔在忘情峰,殘害同門,難道宗主不追究么?”
華姜急忙反駁,“你休要胡說,若是我綁了你,為何你還出現(xiàn)在此?第一時(shí)間為什么不告訴師尊?”
“你叫我誘惑楚孤霜,讓他道毀人亡,這樣你就可以成為宗門內(nèi)的大弟子,可我不答應(yīng)你,你怕自己的腌臜心思讓人知曉,便打暈綁了我!苯灵w一針見血,戳破了她的小伎倆。
可華姜死咬著不松口,“胡說!”
“閉嘴!”無情宗主袖袍一揮,一道極為沉重的威壓壓在華姜和江沉閣的肩上,華姜被壓得喘不過氣,江沉閣暗中動用靈力抵抗。
一旁的雪冷長老卻是看不過去,他慈眉善目,峨冠博帶,像是隱遁紅塵的隱士。江沉閣從外門升入內(nèi)門,若是不出意外,將會拜在他的門下,他對江沉閣這名弟子也心生喜愛,加上愛才惜才,便出口勸道:“此事有蹊蹺,宗主不如再好好查一查,莫冤枉了清白之人!
“哼,”無情宗主嘴角一扯,“清白之人?華姜你將那日所見呈給大家看!”
“是。”華姜身上的威壓被撤去,她立刻催動留影石,半刻也不敢耽擱,只見一副畫面清晰地投射在空中。
修篁竹林中,一素衣女子將那銀衣男子就地壓倒,手指在他的胸膛曖昧地輕點(diǎn),夜色暝暝卻不難看出兩人的容貌,正是江沉閣和楚孤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