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的故事,遠比高朗想象中來得更加驚心動魄。
他原以為,這只是個遭遇了喪女之痛的孤老婆子,卻沒想到,實際上,她也是個女戰(zhàn)士!
在黃皮子的威逼利誘面前,她從來就沒有屈服過。一次也沒有低過頭!
丈夫的死訊傳來,她悲慟不已,卻依舊在老皮子再次入夢的時候斷然拒絕了它!
“你最好想清楚,你的丈夫,就是死于你愚忠!”老皮子惱羞成怒,在夢中對她叫囂,“你忠于青丘,可我并沒有看見青丘在你丈夫出事的時候出過手啊!”
“我忠的是道義,并非青丘!泵芬绦睦锉瘧,卻依舊保持著該有的體面和尊嚴,“你們多行不義,德不配位,永遠不可能得償所愿!”
這話說得不留情面,老皮子聞言,頓時目露兇光。
“好一個道義!那你就等著為你自己的道義付出代價吧!”說著,它咬牙指著梅姨立了毒咒,“我詛咒你,你所珍惜的,都會失去,你所憎惡的,都會圍繞著你。你將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黃皮子是極記仇的東西,它話音剛落,梅姨就從夢中驚醒。
她緊張地從被窩中爬起來,瞧著一旁女兒香甜可愛的睡顏,咬牙起身,穿好了衣裳,帶著剛滿月的孩子,連夜去了玄元街!
她是走投無路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回玄元街去找紅姑幫忙,可不料,她到了那里,才發(fā)覺精舍也出了事,只剩下高良娣母子倆,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再沒人能幫得了她了!
這叫梅姨感到絕望,最終,她只能抱著孩子回了家里,在惶惶不安中挨到了天明。然后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收拾妥當,帶著包裹細軟,上山投奔金奶奶去了!
“我母親一直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泵啡糸柚〖埲说目,對紅姑說:“要不是那樣,她也不至于那么絕望。”
梅若楠的話,讓高朗一下子驚醒——他的外婆,不是早就為了精忠陣犧牲了自己么?那么眼前的這一個……又是誰?!
“婆,你……”高朗瞧著紅姑,在等待她的回答。
紅姑這時卻長嘆了一口氣,說:“我這些年,換了地方,也卻與死了差不多。沒能幫上你們母女,真是苦了你母親了!”
“婆,你知道精忠陣嗎?”高朗這時終于忍不住試探。
他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混亂。
身處考驗之中,他的思維意識受目神珠的干擾,一時根本分辨不出孰真孰假,能勉強覺察出異樣,已是不易!
“精忠陣?小孩子胡亂插什么話!”果然,這時候的紅姑壓根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接避了過去,繼續(xù)對著梅若楠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的死,是不是也和這群黃皮子有關(guān)?”
“我母親帶著我去了平頂寨,那兒有我的姨奶,她對我特別好,就和我的親奶奶一樣!泵啡糸獓@了口氣,說:“姨奶平常一個人住,我們母女倆去了,她特別高興。我就這樣在平頂寨住到十多歲!
“這期間,難道那黃皮子就沒找過你們?”高朗一聽這里面有金奶奶的事,連忙問。
“沒有,我在十三歲之前,都不知道還有黃皮子這回事,”梅若楠答了一句,又接著說:“后來我媽媽才告訴我,平頂寨附近,有一座道觀,里面住著正神,黃皮子不敢來。”
“既然是這樣,那后來又為什么會出事?”紅姑問道。
“十三歲,我要念初中了,必須要到縣城里來上學,我媽不得已,只好帶著我回了城,當時她以為那么久了,也許那些黃皮子已經(jīng)忘記了這一茬。”
梅若楠說著,又哭了起來。
人總是有僥幸心理的,總以為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卻從來沒有想過,時間對有些成了精的東西來說,一年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譬如滄海之一粟!
易縣那群黃皮子,可都有上千年的道行,十三年,對他們來說,真不過是打個盹兒的工夫!
梅姨母女倆回到易縣的第一天,就已經(jīng)被他們給盯上了!
住回家里的第一晚,梅姨就又夢見了老皮子,這叫她猛然嚇醒,從此再無安睡之日!
“就在我媽做了噩夢的第二天,我姨奶就下山來找我們,她給了我們一人一道護身符,說是寨子旁邊那道觀里求的。戴了那符,我媽心里就踏實了不少,但還是每天接送我上學放學,一年到頭,寸步不離!
高朗聽了這話,心里不由覺得疑惑——這金奶奶,哪來的這種能力?她去的,究竟是摘星觀還是長春谷?
如果是摘星觀,那她一個老婆子哦,又是怎么穿過皮夾溝這個霧瘴重重的地方的?
如果說是長春谷,那她又是如何知道這么個避世之地的?難道……道長與金奶奶,還有什么淵源不成?
高朗想到這里,不由又聯(lián)想到了金奶奶無故失蹤的事,這一下,頓時覺得后脖發(fā)涼!
金奶奶的事,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當時我正值叛逆期,很不理解她這種嚴防死守,我甚至覺得怨恨,因為她這樣,我連個朋友都沒有!我和她吵過鬧過,發(fā)過脾氣,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原因,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下去,無聊又漫長,好像永遠也看不到底!
“符咒是有時限性的,我姨奶一年準會在那一日下山,給我們送新的符咒,就這樣我就安全地念道了初三!泵啡糸卣f,“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踏踏實實地過下去,但誰也沒想到,就在我十六歲生日的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改變了我我從后的生活,也回了我們的一切!”
“你做了什么夢?”梅若楠的故事,讓高朗透不過氣來。
“我夢見……”梅若楠幽幽地說,“我夢見了河道口,我夢見有人叫我到河道口去。夢里,是一個長得很好看很好看的男孩子,我醒來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真的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