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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姬,我、我是你的小叔叔……我不會害你!”

  顏宗文說不出話來。他只是望著她,默默紅了眼眶。

  “你不配當(dāng)我的小叔叔,我沒有你這樣的叔叔!”子姬決絕地望著他。

  “收起你那些虛偽的眼淚,我不需要,也不接受!”她攥緊了拳頭,倔強(qiáng)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滿面。

  她早已恨毒了他,此生都絕不原諒!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就這樣被人孤零零地留在潼關(guān),一個人死戰(zhàn)到最后,連一絲希望都看不到!

  她更不能接受,自己一向清高的小叔叔,竟會和朝廷里那幫子走狗同流合污,丟了人格!

  金城縣的郊外,一片狼|藉的驛道上,他們沉默無言地對峙著,就像兩尊石化的塑像。

  子姬的態(tài)度,讓顏宗文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自知對不住她,可又無話可說,除了陪著,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子姬……”終于,他艱難地開了口,“我當(dāng)初回來,也沒想過會是這個結(jié)局。我和高大人,我們的確是為了搬救兵才回來的,可誰也沒想到,最后會是這個結(jié)果!”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請你閉嘴!”子姬冷冷地仰起頭,淚風(fēng)干在臉上。

  “我現(xiàn)在想想,其實當(dāng)初清臣他送我們走的時候,一定已經(jīng)預(yù)料到會是這么一個結(jié)局了……他是為了給咱們爭取時間、給百姓爭取時間,故而才死守了這么久的!”

  “他從來不是什么貪生怕死之人,這點又何須你來講?你根本不配做他的知己,你不配!”

  子姬仰起頭,伸手理了理額前凌|亂的發(fā),道:“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要去潼關(guān),我要去接他回家,誰攔著我都沒有用!你若還算是個人,就和我一起去,否則,就什么話也不必說了!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誰也不能阻止她去找他。她心中有種信念——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在他的身邊!

  “你為什么非要在這個時候去?”顏宗文聽了這話,不由有些惱怒。

  他手頭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在昨夜,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把隨行的朝廷命官都集中到了太子帳下,他們商議了一|夜,決定要于今日發(fā)生兵|變,要了那楊國忠的狗命!

  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天,顏宗文也有自己的任務(wù),他決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因為我不能讓我丈夫的頭,被那狗賊掛在城樓上,我不允許!!”子姬聞言憤然,吼道:“他死的時候,只有他自己!而今他死了,為你們而死的,可你們又有誰真正關(guān)心過他?就讓他這么掛著,掛著……你們晚上,能睡得著嗎?”

  “人死不能復(fù)生!他已經(jīng)死了,收|尸的事……”顏宗文沒辦法把他們的密謀告訴她。

  “我是去接他,不是收|尸!”子姬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

  “如果你想,我自然愿意和你一起去。不過,我們得先回去,一切等過了明天再說!彼椭宰觿裾f。

  “嗬,你答應(yīng)得可真勉強(qiáng)!”子姬不知內(nèi)情,見他如此,只覺得心寒,于是冷哼了一聲,道:“罷了罷了!果真是他看錯了你!你不必去,我也不會要你這樣的人去!他自沒有你這樣的朋友!”說罷,她便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袱,一轉(zhuǎn)身,負(fù)氣離開了!

  “子姬,你聽我說!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你一定要忍耐!”顏宗文見狀,連忙再次上前拉住她,一把將她死死地鉗在懷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今天要殺楊氏一族,簇?fù)硖拥腔,北上抗敵!只有這樣,崔兄的仇才能報,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安心心地跟我們回家!”

  “什么?!你們又要殺人?”子姬聽了這話,不由一愣。

  “殺了楊國忠,大唐才有救,黎明百姓才有救!”顏宗文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狠色,“沒有楊國忠,清臣兄就不會死!援軍早就該到了!”

  這話一出,子姬頓時一僵,旋即劇烈地顫|抖起來。

  兩天前,她還在感激楊國舅買了餅來給她們大伙兒吃,覺得他是個周到細(xì)膩的人,可現(xiàn)在……

  “是他力勸皇上放棄潼關(guān)的,也是他巧言令色,逼著哥老將軍開關(guān)應(yīng)戰(zhàn)的……沒有他,河隴二十萬子弟不會一夕慘死!”說著說著,顏宗文也落下了滾燙的淚水。

  他的心里有恨,大唐成千上萬的將士,都同他一樣,他們的心里,都有恨!而這恨的源頭,就是楊家!

  “他必須死!他必須死!為了哥老將軍,為了清臣兄,為了河隴二十萬子弟,他都必須死!”戰(zhàn)爭可以改變所有人,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溫文儒雅、意氣風(fēng)發(fā)的書生!

  “那么貴妃娘娘呢?她會怎么樣?”子姬忽然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走了樣,從前她以為的一切,都變了樣!

  “斬草要除根,殺了楊氏一族,若不殺她,誰敢安心?”顏宗文毫不掩飾地答。

  “可她只是個女人!弊蛹@息。雖然從前她只見過貴妃娘娘一回,可卻覺得她也是個溫柔可親的人,并非如傳聞中那般不可一世!

  “這不是你我該考慮的事,走!回去!”顏宗文顯然并不打算繼續(xù)這個話題,只是拽住她,一心要帶她回去。

  “要等多久?”她見他如此,只得嘆著氣問。

  “什么?”顏宗文一愣。

  “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一起去潼關(guān)?”子姬冷冷地問。

  “等新帝即位,我們便會北上抗敵,要不了多久就會收復(fù)潼關(guān)!”他也說不上一個準(zhǔn)數(shù),只能說個大概。

  “要不了多久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到那時候,我還能看得見什么?我還到哪里去找他?”子姬聞言激動起來。

  “騙子!統(tǒng)統(tǒng)都是騙子!你去成就你的大事業(yè)吧!我只求和他死在一處便罷了!你們總是怪罪楊家,可真正做錯的,難道不是陛下嗎?是他聽信了讒言,是他做了所有的決定!”子姬的頭腦,從未像這一刻般清醒過。

  “你這是大|逆不道!難道你要太子弒君弒|父不成?”顏宗文警惕地望向四周,壓低聲音道。

  “嗬!我大|逆不道?這些年,朝堂上難道只有楊家嗎?出了事情,他們就跳出來反攻倒算,沒事的時候,還不是個個上桿子去阿諛奉承?是楊家殺了我的夫君嗎?不!是所有人!是跟著皇上逃出長安的所有人!”

  子姬哭著,眼神中滿是絕望。她瞧著她的小叔叔,說:“你們要兵|變,就是真的為了大唐嗎?還是也不過借著這由頭,私心想要重新洗一把好牌罷了?”

  “子姬,你要相信我們!”子姬的話說得難聽,顏宗文的臉色很不好看。

  “相信你們?信你們什么?”子姬突然笑起來,她瞧著他,半晌才說:“真正愛這片山河的人,都死了!都死在了戰(zhàn)場上!留下的,都是自私的懦夫!還談什么報|仇雪恨?”

  說罷,便一把甩開他的手,徑直北上,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