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走在玄元街頭,高朗的心里莫名感傷。
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的早。
玄元街上的燈籠,此刻已經(jīng)全都紅了。
時空交錯,紅光中的街市總讓人恍惚。
他停在一家雜貨鋪前,盯著櫥窗里的香煙出神。
雜貨鋪里的燈光暖黃,他靜靜地站在燈光下,久久沒有說話。
“喲!高老板,看香煙。吭趺?家里有客人來?”雜貨鋪的老板娘小紅和他同齡,這時候看見他,難免要打趣幾句。
“你怎么知道我家來人了?”這時候的高朗,卻很警惕。
“你這人平常又不抽煙,這飯點跑出來買煙,那必然就是客人在!”小紅何等聰明,這玄元街上人來人往,就沒有一個不在她眼里的。
“你倒是厲害,連我不抽煙都能知道。”高朗笑了笑,說。
“我怎么會不知道?你來我家店里,買過醋、買過油、買過方便面,可從來就沒有買過香煙和打火機(jī),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小紅狡黠地看著他,暖光中,她的樣子極有靈氣,就像是……狐貍!
對,這女人,長得就像狐貍!
那五官,那尖下巴、大眼睛,完全是一副狐貍相!
“小紅,你這都記得。磕氵@么厲害,還在這里看什么店。扛纱嗳ギ(dāng)特|工好了!”高朗手插口袋,說道。
“去!你又拿我打趣!”小紅聽了這話,笑了,然后說:“行了,你要買什么煙?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我這里可是什么煙都有!”
“什么煙都有?你這口氣可真不小!备呃事犃诉@話,忍不住問:“三炮臺有嗎?”
“什么?!三什么?!”小紅一聽,不由愣了,這個牌子,她從來沒聽過!
“三炮臺你沒聽過?那你還說你這里什么煙都有?”高朗不禁失笑。
“什么三炮臺!你這是拿我打趣呢吧?”小紅斜睨了他一眼,說:“你看看我這里,貴一點的有軟中、蘇煙、黃金葉、黃鶴樓1916,中檔的有金南京、紅雙喜、云煙、芙蓉王,低端的有劉三姐、紅塔山、阿詩瑪……”
“行了,別給我報菜名了,”高朗聽了一會兒,才說:“哈德門有嗎?給我來包哈德門吧!”
“你怎么抽這種煙?”小紅聽了很不可思議,就從柜臺最邊角的地方,拿出了一包積了一層灰的香煙,說:“喏,就這一包了,五塊!”
“五塊?!”高朗聞言一愣。
“怎么?你五塊還嫌貴?!”小紅有些不快,說:“你一個老板,怎么抽這種蹩腳牌子,你再怎么的,也該抽金南京才對!”
“無人不抽哈德門,是人都抽哈德門。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高朗瞧著她說。
這個時候,廖云舟的記憶,顯然已經(jīng)上頭了!
他看著柜臺上那包積了灰的香煙,突然覺得,自己就個這香煙一樣,早已不屬于這個時代了!
在這個世界上,每一樣事物都有他的期限,過了期限,就會變質(zhì),變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不論是三炮臺還是哈德門,當(dāng)年都是最有名、最流行的牌子,可現(xiàn)在說出來,卻像個笑話!
軍|隊出身的人,誰不愛三炮臺?
上流圈子里的小開,誰不愛哈德門?
可現(xiàn)在,三炮臺早已停產(chǎn),而哈德門,也不再是當(dāng)年的哈德門了!
“我可沒聽過這話!”小紅瞧了瞧他,指著二維碼說:“行了,快付錢吧!我要去后頭吃飯去了!”
高朗聽了這話,也不多言,果真就拿出手機(jī)掃碼。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對準(zhǔn)那二維碼,突然旁邊就伸出來一只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機(jī)!
“別抽這煙了,抽我的!”
那手的主人,聲音很有磁性,高朗抬頭一看——是云天道長!
“道長,你、你怎么下山了?!”高朗很吃驚,與此同時,他身體中屬于廖云舟的部分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這,頓時讓他的腦子再一次開始脹|痛!
“我怎么就不能下山了?”云天道長穿著藏青色的對襟棉服,一身打扮還算入時,至少,在這玄元街上,是絕不突兀的。
畢竟王二麻子他們那一幫子賣琥珀蜜蠟的,穿得也是這種衣服!
道長以這樣的裝扮出現(xiàn)在老街上,旁人最多就以為他是個賣古玩的!
“喏,廖司|令,你最喜歡的三炮臺。”說著,道長果然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小小的香煙。
那綠色的香煙盒子一出現(xiàn),高朗的眼前頓時一亮!
他二話不說,直接接了過去,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半晌才高興地問:“道長,你怎么還會有這煙?!”
這話一說罷,高朗便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很蠢——像道長這樣已經(jīng)跳出三界輪回的人,他曾在那個時代走過,自然就能從哪個時代中留下些東西!
若按這個思路想,道長那長春觀中,只怕是古玩玉器一大堆,每件拿出來隨手一倒賣,都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我記得你喜歡抽這個牌子的煙,”道長笑了笑,說:“我想著,等你回來的這一天,你見到這煙,一定會覺得親切!
“是啊,這三炮臺,又叫綠錫包,就是咱們這些拿槍桿子的人才愛抽!”高朗說著,眉眼一動,隨即便說:“看到這煙,我便想起我那些兄弟們。從前總說什么恍如隔世,我現(xiàn)在,才終于知道什么叫‘隔世’了……”
“哈哈,別想這么多,你看這煙可不便宜,我當(dāng)初可是拿了一個玉扳指去,也才給你換了一箱子!钡篱L拍了拍他的肩,說。
“一箱子?!”高朗聞言很是意外。
“是啊,我要是只買一包,你夠嗎?”道長笑了笑,他的印象里,廖云舟的煙癮可不。
“道長,你對云舟的情義,云舟無以為報!千言萬語,終歸離不了一個謝字!”高朗聞言,對他抱了抱拳。
那是他們那個年代的謝恩方式了,當(dāng)初覺得是真誠,可現(xiàn)在看來,卻讓人覺得滑稽……